這尸體絕對是阿佩倫斯的手筆。

　　瓦尼塔斯的結(jié)論沒有任何證據(jù)支撐，但在聽到侍者中的弟弟匯報多瑪·貝魯努的死狀時，他就感覺犯人是你。

　　你們共度的時光如同車輪般輾過，扯出一條又一條扯不干凈的絲線，玄妙地牽在二人之間。仿佛只要稍有震動，線另一頭的人就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或許蝴蝶翅膀輕輕扇動，是想通過特殊的頻率波紋留下某種信號。然而這次瓦尼塔斯不能感受到這種隱藏的信號，他只覺得迷題越積越多。

　　你為什么要殺死多瑪·貝魯努。

　　這件事似乎并不奇怪，畢竟你經(jīng)常殺人，或者吸血鬼。他也不全知道你殺死生命的具體恩怨，但再怎么說你也算是個和平維護者，每次的緣由無外乎就是為了“世界和平”。

　　“阿梅莉亞，你在信中說過兩個月前你察覺到自己成為了被詛咒者，對吧。”

　　因為被詛咒者的身份傳遍大街小巷而無家可歸，在面惡心善的伯爵的安排下阿梅莉亞的處分被暫時擱置，現(xiàn)在修修旅館當(dāng)女傭。

　　女性恢復(fù)了她原本美麗柔和的樣子，她回答他：“是的。”

　　“那你之前遇到過不可思議的事嗎？”

　　面對阿梅莉亞的迷茫，瓦尼塔斯只好說的更詳細一點：“你——看到【薩拉露丹】了嗎？”

　　這是醫(yī)者從至今為止治療的患者那聽來的事。

　　這些患者中有一部分在察覺自身的異變之前，看到了同一副光景。

　　「回過神來已深陷在濃霧當(dāng)中」「在那兒」「看到了盛裝游行的薩拉露丹」…

　　旁人詢問已經(jīng)算是可信的瓦尼塔斯：“你認為那個薩拉露丹就是產(chǎn)生被詛咒者的原因嗎？”

　　不，真相恐怕遠遠沒有那么簡單，畢竟直到現(xiàn)在，這秘密的一角才被人隱約察覺。

　　而且你——身為「混沌（巴別）」化身的你牽扯到了其中，殺死了多瑪·貝魯努。

　　為什么殺死多瑪，你和薩拉露丹是否有什么關(guān)系，這一切都暫時不知。

　　阿梅莉亞又是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想不起來。

　　“…你來看看怎么樣，諾·阿爾西韋斯特【讀血之牙】。”

　　＊

　　關(guān)于被詛咒者的交流被打斷了。

　　花瓣隨著大門的開啟飄逸而來。女子有著窈窕的黑色長發(fā)，雖說身后牽著吸血鬼，但比起矜持的貴婦人，她卻反而更像一只被鎖住的野貓。

　　這位伯爵家的小姐毫不避諱地牽走了破案的重要一環(huán)，毫不在意外人，目光踏出大門。

　　即便是諾也為之羞恥了一瞬，不知所措地看著環(huán)繞脖頸的項圈。

　　“多米，你打算把我?guī)У侥睦锶ィ俊?br />
　　老師的孫女，他的青梅似乎是因為看到他這幅樣子而頗為愉快：“【境界】的另一側(cè)。”

　　“我被邀請去【境界】另一側(cè)召開假面舞會了呢，本來想著讓你做我的護花使者便飛往了亞威隆尼。但你不是因為爺爺?shù)拿钆艿桨屠鑱砹嗣础！?br />
　　“就因為這你特地追來巴黎？”

　　多米握緊了拳頭，意識到對這吸血鬼必須打直球。于是便轉(zhuǎn)過身，以頗為嚴肅的表情面對他，指尖頂著諾的胸膛。

　　“我！”

　　“擔(dān)心你！”

　　“才追過來的啊！”

　　在少女的輪番攻勢下，諾只得敗下陣來。

　　＊

　　多米推開了書屋的門，微笑著問候胖胖的老人。

　　“打擾了。”

　　“呀，您好。”

　　好似無關(guān)的二人互相對視。

　　“你看見過閃爍著鮮紅光芒的繁星嗎？”

　　話音落下，藏在書架后的暗道隨之開啟，發(fā)出吱呀的聲響。

　　老人走在前面引路：“請往這邊走，前往深處。”

　　“在這種地方也有……【境界】？”

　　“你不知道嗎？我可以聽說在巴黎還有好幾個。”

　　冰冷的霧氣彌漫在過道中，仿佛朦朧深處的影子，讓諾幾乎看不見他們之間相連的鎖鏈。充斥機械浪漫的長廊與門出現(xiàn)在眼前，聲音從頭頂上方的機械傳出：“請容我記錄現(xiàn)在的時間，歡迎您的到來，多米尼克·德·薩德大人。”

　　猶豫片刻后諾開口：“請等一下多米，我還沒有和瓦尼塔斯說——”

　　少女打斷了他。

　　“今晚的假面舞會，魯思文卿也會到場。有傳言說魯思文卿獨自研究著被詛咒者，說不定能獲得你剛才說的【薩拉露丹】的情報哦？”

　　吸血鬼緘默了下來，任由少女帶他前往世界的另一邊。

　　＊

　　由于「混沌（巴別）」這一實驗事故產(chǎn)生的【境界】，只有同樣在「混沌（巴別）」中誕生的吸血鬼才能通過。若是一般人類跳進這里的話，會無法回到任何一邊的事件。

　　然而這條規(guī)則并不使用于瓦尼塔斯。

　　清脆的腳步聲在長廊回響，那彌漫在封閉環(huán)境的霧朦朦朧朧，像薄紗，像絲綢，仿佛無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卻被腳步聲驅(qū)散。

　　瓦尼塔斯不緊不慢地來到門前，展開手中的瓦尼塔斯之書。但并不是要用這本魔導(dǎo)書去扭曲什么，而是為了魔導(dǎo)書中所存放的東西。

　　薄而冰涼的長方形，金屬獨特的觸感透過手套傳達至肌膚，讓瓦尼塔斯微微皺眉。

　　若主人愿意為它取名的話，這便是【瓦尼塔斯的書簽】。

　　當(dāng)瓦尼塔斯將它取出時，一層無形的屏障便圍繞了他，隔絕了其他人的認知。在別人看來，這位醫(yī)生不過是傻站在通往【境界】的大門前而已。

　　“ ”

　　無聲的指令將這枚書簽開啟，原本精致美麗的圖案漂浮起來，圍繞在瓦尼塔斯四周。如果有人圍觀了這一幕，就會為“普通人類竟然在一瞬間變成了吸血鬼”而瞠目結(jié)舌。

　　但是瓦尼塔斯沒有興趣為已經(jīng)司空見慣的事瞠目結(jié)舌，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通往【異界】的大門。

　　行走在無盡的迷霧與黑暗中，他不曾停下腳步，但那黑暗卻不愿意放過他，不停地追逐。

　　在無聲而漆黑的曠野中，瓦尼塔斯仿佛看到了午后的陽光，以及那尚且笨拙的重騎兵。

　　＊

　　「世界式」理論。

　　這是由那位偉大的煉金術(shù)師帕拉塞爾蘇斯所提出的理論——這個世界的全部都由【式】組成，而在人類居住的這個世界的另一邊、一步之遙的那端，存在著可被重新置換的領(lǐng)域。

　　帕拉塞爾蘇斯想：如果可以自由改寫「世界的構(gòu)成式」的話，那么蔓延在人間的全部疾病皆可被消除，自己或許能帶領(lǐng)人們走向幸福無比的未來。

　　于是他潛心于研究中，聚集了世界各地的協(xié)助者，終于到了進行大規(guī)模的世界式干涉實驗的時刻。

　　那邊是后世稱之為「混沌（巴別）」的實驗事故，但當(dāng)時的他們渾然不知伴隨著這次事故，將招致何種災(zāi)厄。

　　而現(xiàn)在，“災(zāi)厄”本人就在他面前。

　　瓦尼塔斯似乎并不知道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仍然躺在樹蔭下，閉眼享受著早春略微冰涼的陽光。

　　但蹲在面前的人并沒有因為他好像睡著了而手下留情，而是毫不留情地晃晃他的肩膀。

　　盔甲的冰冷透過布料抵達肌膚，她還不太懂得收斂力道，不過亂給別人取綽號的水平仍是一流。

　　“醒醒，小瓦尼。”

　　實在是裝不下去的瓦尼塔斯只好睜開眼睛：“有什么事嗎，【混沌】。”

　　來人穿著中世紀末重騎兵般的甲胄，鋼鐵的外殼嚴嚴實實地包裹住少女的身軀，鮮紅的馬鬃如同一桿獵槍。這位騎士看上去冰冷而陰沉，不應(yīng)該站在柔軟的草地上，而是被鎖在名家的畫上，在那鮮血淋漓的戰(zhàn)場上踐踏。

　　但瓦尼塔斯只覺得在陽光下她這身太過刺眼，連黃銅制的搭扣和鉚釘都折射著刺眼的光。他拿起了身側(cè)的書，“安靜看書到下午”是他原本的打算，“睡一個午覺”是他剛才的打算，你顯然不在他的日程表之內(nèi)。

　　“所以找我什么事。”

　　“……露娜在等你，”清晰動聽的女聲從甲胄中傳來，開口的瞬間仿佛就從重騎兵的外衣畢業(yè)了，“一起走吧。”

　　你暗自慶幸當(dāng)初構(gòu)造外貌選擇了這么一副嚴嚴實實的盔甲，要不然現(xiàn)在小瓦尼看到你激動的表情，鐵定穿幫。

　　你現(xiàn)在就想一個等待教導(dǎo)主任批判的乖學(xué)生，挺直了脊背，小瓦尼狐疑地看你一眼，但還是沒說什么。

　　“那走吧。”

　　你點點頭，跟在他后面走，盔甲因為你僵硬的動作發(fā)出和以往不同的摩擦聲。和身體的僵硬不同，你內(nèi)心的小人在瘋狂跳高。

　　太好了！真的把小瓦尼騙住了！露娜待會一定會表揚我的！

　　這么想著，腳步都不由得快了幾分。而瓦尼塔斯看到你這宛如得了癲癇一般的重騎兵，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瓦尼塔斯不由得警惕了起來：“算了，我改變主意了，不去露娜那里了。”

　　這、這，該怎么辦？

　　你徹底慌了手腳，要是瓦尼塔斯不跟你走，你就沒法完成露娜交代的任務(wù)了……反正離家也只有十幾步之遙了，既然如此小瓦尼，別怪我！

　　你拔出了佩在腰邊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住了瓦尼塔斯。他難得的很容易就被你控制住了，大概是因為剛被吵醒沒什么防備，少年藍色的眸子里承載著大大的迷惑和無語。

　　“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想反駁回去，但是你忍住了，因為你知道以你的水平絕對會被套話。可你實在是憋不住，只能幽幽地說了一句：“對不起，為了世界和平。”

　　“？”

　　你假裝沒看到他“哇你果然是傻瓜”的目光，一腳踹開了木制的大門。

　　“小瓦尼帶到！”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刺客，而是可愛的男孩和美麗的人，熟悉的二人分別站在他的兩側(cè)。雖然瓦尼塔斯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但也因此放松了神經(jīng)。

　　看來是普通的一天胡鬧。

　　“別叫我小瓦——”

　　然而沒等瓦尼塔斯把日常的抱怨說完，話語就被飄揚的彩帶打斷了。趁他不注意時，二人拉響了生日禮炮。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小瓦尼。”

　　“生日快樂，哥哥。”

　　粉色的緞帶晃晃悠悠地飄在瓦尼塔斯的鼻子上，蹭得他有點癢。

　　淡淡的木香充斥在身側(cè)，因為四人的居住，這棟有些老舊的房子還縈繞著胡蘿卜、土豆、洋蔥這些常用食材的氣味。細碎的陽光透過枝丫照在窗臺，像水一般滲進來，給厚實的家具照上斑斑點點的光暈。

　　重騎兵完美得融入了童話般的屋子里，她的身側(cè)還站著美麗的蒼月吸血鬼和活潑可愛的小男孩，歡聲笑語將瓦尼塔斯一同籠罩，他像是一塊方糖，被融化在這溫馨的小屋中。

　　——【家】。

　　然而還沒等瓦尼塔斯開始深層次感動，一種黏糊糊的東西就被糊在他的臉上。

　　美麗的吸血鬼巧笑嫣然，要是讓那幫憎恨蒼月的紅月看到，不知道有多少吸血鬼會當(dāng)場昏厥過去。

　　此時祂手里抓著一坨不明物體，顯然是剛剛糊在他臉上的東西。

　　看祂手里端的盤子，唔，那覆蓋著一層黑乎乎東西的圓柱體，再加上連他的位置都能聞到一股奶臭味和蛋腥味——

　　沒錯，破案了，這是露娜做的生日蛋糕。

　　“接招吧，哥哥。”

　　看似乖巧的小男孩并不乖巧，反手扔了一坨奶油企圖攻擊，還好瓦尼塔斯閃得快。然而前有狼后有虎，你抓住時機，將生日蛋糕最上方、露娜親手做的糖漬櫻桃向瓦尼塔斯投擲而去。

　　他急忙側(cè)身，那櫻桃雖然與他擦身而過，卻仍然削掉幾根黑發(fā)，這紅色的果實最后很無害落在了地板上。

　　……好險。

　　作為扔蛋糕發(fā)起人的你鎖上了門。

　　作為活動開啟者的露娜接連端出了自己制作的蛋糕。

　　作為扔蛋糕專家的米哈伊爾完全不嫌棄露娜做的鬼東西，再抓起一把。

　　瓦尼塔斯人生第一次感到了驚恐，像恐怖片的女主角那樣試圖打開絕對打不開的門。

　　“沒用的，門已經(jīng)被我用術(shù)式上了十五道鎖。”

　　“就是啊，放棄反抗吧，哥哥。”

　　“吃我一劍！”

　　當(dāng)然，大混戰(zhàn)的結(jié)果是壽星的勝利。

　　不會做飯的三者趴在桌臺前，眼巴巴地看著瓦尼塔斯處理食材，這黑發(fā)的少年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的，生日蛋糕竟然也要壽星來做。”

　　一般都生日驚喜都放在晚上，但是為了美味的生日大餐，你們只能午后就把小瓦尼拐回來過生日，不然你們的美餐就沒著落了，當(dāng)然你們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我做的蛋糕還有剩哦，你想吃的話我給你端。”

　　“那還是算了。”

　　因為露娜制作扔蛋糕專用道具，沒什么料理概念的祂把材料浪費掉了不少，剩下的剛好夠做一個小點的蛋糕，不過四個人也夠了。

　　你呆呆地看著瓦尼塔斯把去殼開心果和椰棗一起切碎，又把黃油和面粉揉在一起，開始幻想這個叫“蛋糕”的東西到底會是什么味道。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瓦尼塔斯把蛋糕糊放進了烤箱里，轉(zhuǎn)身準(zhǔn)備其他食物。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雞蛋和蜂蜜的香氣從烤箱里飄了出來，勾得你心神蕩漾。

　　“姐姐，你的口水從頭盔里流出來了。”

　　“啊。謝謝你提醒我，小小瓦尼。”

　　“兩個笨蛋。”

　　瓦尼塔斯把濃湯端了出來。

　　“蛋糕呢，小瓦尼？”

　　“蛋糕要最后再吃，還有我都說了不要再那么叫我。”

　　“好的，小瓦尼。”

　　“……”

　　時間漸漸過去，現(xiàn)在已是夜晚，亮閃閃的星星掛在天空上，米哈伊爾點亮了燭臺，讓這小屋子保持明亮。因為2月天氣還有些涼颼颼的，他又把窗戶鎖上了。

　　擺好餐具后，露娜迫不及待地坐下來，揮舞起了勺子。

　　“那第一口湯是我的了。”

　　“嗚哇，好狡猾。”

　　你們接連落座，然而你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急著先吃，而是從不知道什么地方變出一個禮盒，推到小瓦尼面前。

　　“……給你。”

　　見狀露娜放下湯勺，大手一揮，無數(shù)精致漂亮的禮物盒子輕輕砸入瓦尼塔斯的懷抱中，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而米哈伊爾也不甘示弱，啪嗒啪嗒跑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把東西遞到瓦尼塔斯手中。

　　“你們——”

　　“哥哥，生日快樂。”

　　小男孩笑的很開心。

　　那是一副孩童的畫，潔白的紙上畫著森林、木屋，四個小人手牽著手。或許是小男孩不曉得怎么填補空出來的地方，于是畫了好多好多小花和蝴蝶。

　　「送給哥哥」

　　這幅畫被鄭重地遞到瓦尼塔斯手中，連帶男孩滿懷的歡喜。

　　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著他。

　　“哥哥，我們四個人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

　　如同夢一般溫馨的日子。

　　瓦尼塔斯連晃神都未曾，筆直地向前走去，身體的四周，只有他能看見的花紋在緩慢浮動。

　　人與吸血鬼的區(qū)別很大，而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吸血鬼的存亡取決于叫【真名】的東西。

　　你所贈送的禮物原理就是如此，迷惑世紀式，通過覆蓋四周的【真名】讓法則誤判使用者是吸血鬼。

　　【女神的芙利爾】——這是你所贈送的【真名】。

　　“真是惡趣味。”

　　腳踩異界土地時，瓦尼塔斯好像感到了一瞬的疲憊，但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

　　他把書簽收了起來，繁復(fù)美麗的日月女神微微流轉(zhuǎn)，那空白的書簽上又覆上了圖案。瓦尼塔斯重新把它夾回書中，合上，收起。

　　“呀，諾。”

　　瓦尼塔斯微笑著和吸血鬼打招呼，旁邊的多米露出了一瞬間驚訝的表情。

　　“你是怎么跟過來的，人類。”

　　“找了個吸血鬼捎我一程罷了。”

　　“……這樣啊。”

　　黑發(fā)的女吸血鬼以探究的目光打量他，瓦尼塔斯回以惡心人的笑容。

　　這種無聲的對峙持續(xù)到諾打開了那扇門。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