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混沌孕育的異物,由自然孕育的孩子。
即便外貌相似,但吸血鬼與人類終究是截然不同的生命。
倘若這個新物種只是嗡響的飛蟲,不,哪怕是兇猛的野獸,人類也能對其一笑置之吧。但是,這個新物種擁有著與人類相當的智慧,簡直就像是神明翻看了人類的故事,在吸血鬼的傳說上稍加改造創造出來的生命。
他們擁有強健的體魄,擁有幻想詩中所描述的“魔法(改寫式)”,擁有吸食人類血液的習性。
宛如鏡子另一邊的人類,是災厄中悄然誕生的怪物。
人們對吸血鬼感到恐懼,教會將吸血鬼定義為「扭曲了神明所創造的世界之理的人」。
——于是,由人類發起的吸血鬼狩獵開始了。獵人、地下墓穴、各式針對吸血鬼的武器,都是那個血沫橫飛的年代遺留下來,不斷發展的仇恨,是隨時準備刺向吸血鬼的刀刃。
你曾經思考過,如果世界上有神的話,那會是什么樣的呢,你又能否稱得上神之一詞呢。這個問題的答案瓦尼塔斯告訴過你。
黑發藍眼的少年是這么說的:“雖然我作為獵人存在的時間并不久,但我還是勸你不要癡心妄想了。吸血鬼自混沌中誕生,混沌化身的你就是所謂‘罪該萬死地違逆了他們的神明所創造的世界之理’的存在,不過是他們所要驅除的異端之一。”
“不,更恰當地說,”少年露出嘲諷的笑容,“你是只要被他們相信存在,就會被相爭殺死的東西嘛,畢竟你的存在會讓神啦信仰啦什么的產生根本信的動搖。這對于那些依托信仰干活的獵人來說,你這家伙就純粹災難。”
他的笑容隨著話語慢慢消失,最后殘留在臉上的,是帶著理性的平靜。
“……世界上根本沒有神。”
“……就算有神也不會救人。”
“……相信神的人都是無法交流的蠢貨。”
記憶逐漸褪色,化作純粹的白。
你如常地眨了眨眼睛,畢竟你的眼球不過是模仿性的存在,和吸血鬼和人類的眼球相似之處也只有形狀而已。
瓦尼塔斯被困在牢籠里,諾因為羅蘭剛才的行動暫時無法應戰,看來這時候只有你才能打破僵局了。然而瓦尼塔斯卻眼疾手快抓住了準備跳向外面的你,有些粗暴地把你塞進了口袋里。
“你現在這個狀態還想跑過去干什么。”
你察覺到他聲音中包含的怒氣,不過這么一想對手是人類的圣騎士的話如今的你也做不到什么。
你在他的口袋里蹭蹭。
“對不起嘛。”
目前來說瓦尼塔斯并不危險,除非羅蘭是過激派的獵人,連沒有做出什么實質性傷害的人類也不放過。不過根據你的觀察,羅蘭并不是這樣的獵人,現在危險的是諾。
“諾艾快撤!你現在這個狀態是無法應戰的!”
“什么…?不……再怎么說我也不能把你一個人丟下……”
“我才不是一個人!你這個金魚速度把別人的忠告忘記的蠢貨還不快滾!”
羅蘭被短暫地牽制了思緒。
第四個人在哪里?
就是現在。
“快跑,諾!”
伴隨著女聲亮起的,是與星碧石同樣的光輝。那手提燈化作短暫的流星,如同離弦的箭般猛然射出,重擊了羅蘭的腿部。獵人由此錯失了追打的良機,諾很快就消失在了復雜的地下墓穴中,在追了一段路后,在權衡之下,羅蘭決定折返。
瓦尼塔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在牢籠內踱步。
“看剛才的反應,你應該是人類吧,為什么要幫助吸血鬼?”
不知是因為對方的態度,還是“幫助”那個詞,瓦尼塔斯露出了憎惡的眼神:“誰知道,無所不能的圣騎士大人要不要猜猜看?”
羅蘭并不是因為瓦尼塔斯三言兩語的挑釁就會露出破綻的人,冷靜地掃視四周,抓住了快要接觸到牢籠開關的你,就像捏著一根法棍般拿著你。無憐惜之意,你從他綠色的瞳孔中看到現在的自己,戴著充斥著鮮花與綢緞的寬檐帽,極具19世紀上半葉浪漫風格的巴掌大人偶。
“第四個人是你吧,現在可沒有這樣的人偶技術吧。你是什么?”
你垮起個臉,捏著嗓子說:“不好意思先生,其實我是被壞蛋吸血鬼詛咒的公主殿下,快放了我讓我去遵循遠方的真愛之吻吧,事成之后我會送你封地和爵位的。”
羅蘭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會,然后大受震撼地敲擊掌心:“啊——原來阿佩倫斯是法蘭西皇室的血脈啊。那么該怎么處置你呢,還真是難辦啊?”
一個兩個為什么都能猜到啊,不妙吧,一般都不會把奇妙小小人和美麗優雅的成熟女性聯系到一起吧!瓦尼塔斯的眼神已經要殺人了啊!
“哈哈,看在音樂之神的份上放我一馬?”
“那可不行。”
你閉上眼睛大喊:“不要啊!被這種渾身臭味的神父審問還不如連續參加三天三夜黑彌撒!瓦尼塔斯救救我!”
“……你說什么?”
在將這個名字與在場的另一人聯系起來后,羅蘭臉上的神色產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他猛然和瓦尼塔斯額頭貼額頭,雙手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你真心實意地尖叫了一聲,爬到羅蘭頭上猛揪那頭卷曲的短發。
但圣騎士不愧是圣騎士,面對這種小蟲子的騷擾不為所動,你還是灰溜溜地爬到了瓦尼塔斯的腦袋上。
“黑發…藍瞳…”
“…瓦尼塔斯?你是瓦尼塔斯!!?”
“怎么了啊,我是啊!!”
羅蘭露出局促不安的表情,然后隔著欄桿,以非常大的力道抱住了瓦尼塔斯,眼角為這邂逅泛出真心實意的淚水。
“神啊!啊啊,神明啊——我對您的指引感到由衷的感謝!沒想到我這么快就能與你相見。聽說你的力量被異教哄騙、被吸血鬼利用果然是真的啊。你被那個吸血鬼捏住什么弱點了嗎?”
“啊,我想起來了,是阿佩倫斯吧,不知你還是否記得我們曾經在她街頭演出短暫地相遇。吸血鬼的改寫式千奇百怪,想必就是那個吸血鬼把你變成這樣的吧。”
羅蘭哽咽的聲音彌漫在耳邊,散開憐憫、擔憂、善意的毒霧。
“這么年輕的少年居然成為了吸血鬼……蒼月的眷屬。”
“多么的可憐。”
討厭的感情在內心逐漸發酵,卻被主人強行壓制,最后破碎成了閃爍成平靜的湖面上點綴的螢火。
“真遺憾,在我看來你們這些人反而更可憐,”瓦尼塔斯露出殘虐的表情,“你們的神明根本不存在,不過是依托妄想、一群踐行大義的屠夫——”
然而在銳利言語的盡頭,等待他的并非回擊的殘酷爭吵。
而是從那雙碧綠的眼眸中,不斷落下的眼淚。
“好可憐…神啊,請您原諒他…”
那是貨真價實的慈悲,但正因如此,瓦尼塔斯的內心泛起了真正的厭惡與疲憊。
永遠不想與他互相理解,無可救藥的信徒。
「準備走了,瓦尼塔斯。」
你趴在他的腦袋上,柔軟的黑發讓你安心。你幻想在安靜的夜晚,篝火穩定地燃燒著,你的手臂纏繞上他的肩膀,輕輕耳語。
「下次再讓我發現私自接觸敵人饒不了你。」
「太好了,你吃醋了?」
「你的腦子徹底燒壞了嗎,怎么可能。」
“喵。”
地下墓穴中不可能響起的貓叫,站在機關旁邊的,更是一只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簡筆畫般敷衍的黑貓。牢籠的門被打開,黑貓瞬間膨脹,白霧爆炸性地擴散開來,這白霧當然不可能完全隔絕圣騎士的追逐。
因為藥物改造已經不在人類范疇的五感告知羅蘭他該追向何處,然而瓦尼塔斯憑借著對這里的熟悉程度成功甩掉了羅蘭。
白霧漸漸散去,如同向遠方眺望一般,羅蘭瞇起了眼睛。
“被他們逃掉了嗎。”
隨之響起的,是略顯急促的熟悉腳步聲。
“啊,找到羅蘭隊長了!”
“羅蘭隊長,剛剛的動響是什么?”
羅蘭很有精神地和他們打招呼:“哎呀瑪利亞和喬治,我很高興你們來接我。”
“因為是隊長,我們就在想您是不是迷路了。”
“哈哈哈,正解!”
發自內心的笑容從他的臉上褪去,然而殘留下來的微笑卻也并不是為了掩蓋不安或者什么的偽物。
“在途中發現三名入侵者,其中一名是…不,疑似有兩名吸血鬼哦。你們身上都帶著武器嗎?”
“帶是帶了,我們想著隊長如果有個萬一……”
如果是尋常的地方,這種話語會被叱為不敬吧,但羅蘭僅僅是肯定了下屬。
“很好。”
“那么,去狩獵了。”
*
供獵人使用的傳聲機器。
“——不,有三名入侵者。銀發的吸血鬼、黑發的人類和擁有可以變化身形改寫式的女性吸血鬼。”
“兩位男性從教會的人身上奪取了衣服,兩名吸血鬼都需要小心。然后,那個人類還請務必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