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并不像童話書里那樣不吸食人血就無法活下去，所以倒也沒有出現什么販賣人類之類的的盛況。
這里的食物更多的只是法國飲食文化的復刻，而且還要少上許多。大概是人類與吸血鬼千百年的歷史差別與鮮少的和平時期造成了這里特色飲食文化的空白。
你慢慢地咀嚼著瓦尼塔斯推薦的招牌番茄意面，只少了一個小缺口的蘋果撻被食客嫌棄地扔在一邊。
瓦尼塔斯像個小孩似的叼著叉子，等你吃好還需要一些時間，但瓦尼塔斯似乎沒有去找話題的想法。
“你不喜歡蘋果撻嗎？”
“……甜得我舌頭發麻?！?br />
“是嗎，那就給我吧，”你想把裝著蘋果撻的盤子移到自己面前，但瓦尼塔斯卻像和你較勁似的拽住盤子另一端死不放手，你以無辜的表情看向他，“不能給我嗎？”
瓦尼塔斯面無表情地看著你。
你率先松開手，接著瓦尼塔斯伸出手把自己那份蘋果撻拿了回來，不情不愿地吃了起來：“我的這份我會自己吃，你想要的話再點一份吧?！?br />
“也談不上很喜歡，”你繼續吃意面，“只是感覺有點懷念。”
叉子觸碰瓷盤的摩擦聲代替了他的回答，你們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被花香熏染的午后陽光透過窗戶彌漫而來，讓人感到愜意。
“我吃完了?！?br />
“是嗎，那我去付賬?！?br />
瓦尼塔斯從座位上離開，你拿出手帕擦拭嘴角，但是顫抖的手暴露了你和從容完全無關的內心。
怎么會這樣！這不是和以往的約會一點區別都沒有嘛！
不！說到底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這次約會特別??！怎么又是一次讀作約會寫作約飯！為什么！
瓦尼塔斯付完賬走回你這邊，隨意地站在桌邊。
“走吧?！?br />
“嗯?！?br />
你自然地挽上他的手，雖然僵硬了一瞬，但他并沒有甩開你。你很開心，連忙得寸進尺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不，和以往是不一樣的。起碼這次是瓦尼塔斯主導的約會，不知道以后會不會等到他親自邀請你的那一天呢？
至少好好享受現在吧。
異界巴黎的街道上行人很少，有一種懨懨的感覺。但正因如此，這里的白晝有一種巴黎找不到的寧靜。
“真是不可思議，明明吸血鬼在白天活動也無妨。卻像故事中編造的存在一樣，這吸血鬼的都市在夜晚才會活躍起來吧?！?br />
瓦尼塔斯難得紳士了一把，牽著你的手跨越斷橋。
“應該是從戰爭年代遺留下來的傳統吧，人類總是習慣于在夜晚入眠。而吸血鬼不需要遵守這份作息，于是夜晚便成了狩獵時間。為了適應這份作息的逆轉，吸血鬼的社會也變成了這樣。”
“偶爾聽聽瓦尼塔斯的想法也不錯吶?！?br />
“你有更好的意見嗎?！?br />
“不，沒有，”走近巷子里時，陽光隨之被四周的房屋遮擋，你像是與其玩鬧般用手在改變眼前的光影，“只是經常聽瓦尼塔斯說話，我的腦子都會充斥著那些事，變得無法思考了。但是我還是覺得綜合考慮比較好吶，所以偶爾聽聽就可以了。”
“你還真是擅長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些肉麻的話啊。”
“這是我少有的長處嘛，不過那些都是我的真實心情?！?br />
瓦尼塔斯不說話了。
走出小巷時，映入眼簾的是令人喟嘆的都市。比起之前那店鋪居多的商業街，這里更多的是居住用的房屋。
縷縷炊煙緩慢上升變幻著，因為建造的時間不算很長，大部分建筑都沒來得及改得更豪華一些。有點像巴黎的貧民窟，但又比那干凈、整潔、幸福很多，像鄉下的小村莊，又帶著城市才有的特色。
這份不同讓你沉醉，不免后悔起之前假面舞會來的時候怎么沒有好好看看。
幾乎是無意識般，被喜悅引導的你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出小巷。大部分居民都還沒有醒，但這個時間已經有主婦和工人開始活動了，畢竟生活的壓力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但真是因為這份壓力引導出來的痛苦與快樂，才會有許許多多不同的景色誕生，正如生命就是無數這種相對堆疊起來的美麗螺旋。
從古至今，無數藝術品上鐫刻下了這種美麗的矛盾，而在生命的居所中所蘊含的不同，那是最為基本的藝術品。
你想，這大概這是只有只會模仿人類生活的你才能發掘的藝術品，同時也是你一輩子都無法親手創造的存在。
你感到喜悅，但是不知為何，喜悅之后殘留了淡淡的悲哀。
涼意從建筑上傳來，但你并沒有松開手，像是要感受它的觸感一般隨著腳步滑動著指尖。
你的腳步很快，似乎完全不懼身穿長裙的自己會因此摔倒，輕盈地跳下樓梯。
有安靜的水流淌在人工溝渠中，隨著下坡的都市一直向下，蜿蜿蜒蜒，不知通往何方。
向前看，黃昏的天空如同幕布一般將穹頂籠罩，但異界那不管何時都遍布蛛網的天空讓那薄紅看起來如同透過破碎窗戶窺見的外物。
那天空讓你不自覺安心到失神，一瞬間甚至生出了自己會迷失在異界的感覺。但是第二個人沉默的腳步聲一直縈繞在你身后，讓你不自覺地感到安心。
你沒有回頭去確認他的存在，腳步慢了下來，自言自語般呢喃著。
“人類和吸血鬼的區別到底在哪里呢，我又是在哪邊的呢。”
他回答了你前半句話：“對我來說都是差不多的生物，對你來說，只有是否是由真名構成的區別吧。”
不是這樣的，吸血鬼與人類的區別很大。比如這面前的建筑，雖然很多地方和人類的建筑差不多，但細枝末節和最基本的構成有很大的區別。
而且如果這兩者是一樣的話，為什么瓦尼塔斯當時會說出那樣的回答呢？
那黃昏中所蘊含的赤色如同紅月女王落下的眼淚，這讓你回想起那也如那紅月一般遙望著異界的蒼月。
“我想這件事也沒有必要瞞著你，還是現在就說吧，那兩個少年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死?！?br />
當時的你對這件事不太感興趣，只是出于學會的社交禮節問祂：“為什么？”
祂停頓了一會，似乎是在思考該如何和你說明這件事，不久后就重新流暢地講述起了這件事：“他們之前所經歷的實驗強制將他們的本質脫離了人類的范疇，變得偏向于吸血鬼，即便現在也處于不穩定的狀態。如果出現某種契機讓這種均衡破壞，他們的身體會無法承受本質與攝理產生的矛盾，從而導致身體逐漸崩壞?！?br />
“你想救他們嗎？”
“啊?！?br />
“為什么？”
面對你單純的目光，祂一瞬間卡了殼。即便是故事中作惡多端的蒼月吸血鬼，此刻也難以對你說出訓斥的話。
“……你可以更溫柔一點，「混沌（巴別）」?！?br />
但是那時回答祂的，只有你不明所以的目光。
“理由啊，我想想，”祂努力尋找著你也能明白的話語，“我喜歡他們，就像我喜歡你一樣。所以接下來的路途我會帶著他們一起走，為了尋找可以拯救他們的方法。”
如同深潛在海洋中一般，比無法抬頭，無法去往現實中呼吸。回憶如同車輪般毫不留情地碾過，如同話劇般一幕幕般展現在你眼前。
最后，沒能找到其他方法，身體的奔潰比想象中來的早許多，或許是因為他的年齡實在是太小了。
你看著躺在床上近乎奄奄一息的米哈伊爾，情不自禁地給他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水。
“姐姐……”
藍色的眼珠勉強露了出來，但是很快他就閉上了眼。米哈伊爾急促地呼吸著，張著嘴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是，已經一點點聲音都擠不出來了。
你搭在米哈伊爾身邊的手有些顫抖。
“……為什么…”
為什么，人類是這么脆弱的生物呢。
如果能和你一樣，用術式縫縫補補還能再用的話——啊，為何不行呢，為何不能把你所能創造的真名與術式填補到他們殘缺的地方呢，雖然這么做后，人類將不再是人類。
可是當你將這個方案作為方法之一，向瓦尼塔斯提起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事。
少年那雙藍色的眼睛中，看到的是身著鎧甲的、非人的你。一開始是憤怒，但之后流露出的，是你那時絕對無法理解的悲哀與痛苦。
那痛苦大概是來源于，面前對話的人永遠都無法理解自己的堅持與最后的尊嚴吧。
永遠無法理解那為了向為了保護自己而被吸血鬼殺死的父親、至少只有這點要永遠維持的矜持，同時也是無人知曉的贖罪。
最后遺留在少年臉上的，是帶著厭惡的決絕。
“不管是你還是露娜的請求，我都不會答應。即便明天是我的死期?！?br />
“——我絕對不會舍棄人類的身份，哪怕直到我死去為止?！?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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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佩倫斯。”
“……阿佩倫斯?！?br />
“阿佩倫斯——”
“你在發什么呆呢！”
因為階梯的高低關系，瓦尼塔斯很輕松地在你的腦袋上猛敲了一下。這喚回了你的神智，你拍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的思緒努力回到現在。
好險，有那么一瞬間感覺自己就要沉溺在過去了，啊啊，給人一種思維在融化的感覺，不過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啊啊，真是笑話。擔心著瓦尼塔斯，結果是自己先因此回憶起過去而痛苦啊……
“沒什么，只是眼前的景色太美了，”你扶住墻壁整理好自己，回過頭去，“謝謝你瓦尼塔斯，帶我來這里，我——”
瓦尼塔斯沒有笑，他的臉上還殘留著沒來得及褪去的擔憂。似乎是沒有想到你會突然回頭，瓦尼塔斯保持著那樣的表情微微愣住了。
吸血鬼的都市直接開始活躍起來，從空中飄來料理與鮮花混雜的馥郁香味，耳邊傳來嘈雜的嬉笑與交談聲。但大部分居民現在還是待在自己的家中，這個轉角處除了你們以外基本上沒什么人路過。
似乎是沒能及時趕上約會的少年，為了抄近道從這里經過，他捧著花束從你們身邊急急忙忙地跑走了。刮過的風吹起瓦尼塔斯蓬松的外袍，吹起你長長的裙擺，層層疊疊，如同綻放的花一樣。
當由少年手中花束掉落的郁金香飄到地上之時，你們才發現你們已經互相對視了良久。
瓦尼塔斯率先動了，他錯開你的目光?？觳降乩@開你，似乎想走到你前面，但當瓦尼塔斯走到你身邊時，他卻慢慢停下了腳步。
在那似乎無比漫長的沉默之中，仿佛聽見吸氣的聲音。你看見那雙如同月亮般皎潔的藍色瞳眸，還有那之中倒映著在黃昏天空下搖曳裙擺、柔軟的自己。
“一起走吧?！?br />
沒有害羞也沒有緊張，很平常的語氣，但說出來的卻是能讓人嚇一跳的話語。
你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后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走在了他的身邊。然后，悄悄地牽住了瓦尼塔斯的手。
體溫隔著布料傳來，無比溫暖，讓人耳尖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