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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匍匐前進

    桑青虹聞言,白了趙燕豪一眼,冷哼道:“抓不住人家,卻在這里詛咒,羞也不羞?”
    趙燕豪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明日就見分曉了!”
    桑青虹懶得再理他,轉身走開了,不過心下究竟還不放心,又向幾個參與追擊東方震的漁民打聽了一番情況,得知他雖又受了點傷,但乃是與趙燕豪大戰一場后,生龍活虎般地離開的,便又放下心來。
    “師妹!”桑青虹聞聲大喜,循聲望去,微光中但見鐘智靈正站在湖畔的一大叢蘆葦邊,正滿面喜色地看著自己。
    “師兄,你終于來了!”桑青虹跑過了,拉住他的衣袖,興奮地道。
    當下二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各自講述了別后的情形。
    原來鐘智靈被放走后,沒敢再繼續追蹤著桑青虹趕到湖邊來,他怕那樣若被趙燕豪發現后,會不會再放過他則難說了。于是趕回,準備去探看玉掌門師徒的狀況,半路上見空虛乘馬匆匆趕來,忙躲到一旁。
    等空虛過去后,他悄悄地潛回那片林子查看,見玉掌門師徒已然被擒,雖兩名緹騎已然受傷,但只空罔一人,十個自己也未必敵得過,于是打消了馬上營救的念頭。
    他很快地離開了那片山林,準備找那幫武當弟子前來相救,不料到得先前他們休息的那片山林,卻人馬俱杳。他猜想,應當是這幫武當弟子久侯他們不見返回,掛念著岳陽樓的,便出發了。
    于是便查看著他們的蹤跡,發現他們曾到過山崗上,這又令他又疑惑他們是遭遇到了敵人,跑到山上來居高臨下地御敵。不過很快他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因為根本沒有打斗的痕跡,也無人馬傷亡的跡象,于是他便估計這幫武當弟子乃是到山崗上來眺望自己一行蹤跡的。
    他在林中等了約小半個時辰,其間向先后經過的一撥鏢師和一撥商販隊伍打聽了,都沒有得到眾武當弟子的消息。他掛念著師妹的安危,于是不再等候下去,天黑時分終于尋到了湖邊,聽說那邊出了人命,忙跑過去查看,剛巧碰上了桑青虹。
    “師兄,憑我們的本事,要想營救玉掌門他們,是不大可能的事了!”桑青虹嘆息道。
    “是呀!”鐘智靈搖頭,“師妹,我的意思是:我們留下來也是無濟于事,我看,那岳陽樓也不必去了,干脆直接回崆峒山吧!”
    “不。”桑青虹螓首輕搖,青絲微擺,口氣卻堅決得無一絲圜轉的余地。
    “師妹,你這又是何苦呢?”鐘智靈苦口婆心地勸道:“不是我們不肯相救,實在是無能為力呀!”
    “我想留下來,不是為了救玉掌門他們,而是想幫助震哥。”桑青虹輕聲道。
    “震哥?東方震?”鐘智靈苦笑,心下納罕:才這么短的一段時間,連對人家的稱呼也改了,變得這么親熱和肉麻起來。
    “恩。”桑青虹卻一點也不感到這樣稱呼有什么不妥,正色點點頭。
    鐘智靈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師妹,我們武功都不強,留下來的話,非但幫不了他什么忙,說不定連自己也要搭進去……”
    “你若害怕,就先回去吧!”桑青虹打斷道,“反正,不打聽到震哥的消息,我是不會回去的!”
    “害怕?誰說我害怕了!”鐘智靈激動地道:“師妹,我是擔心你!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過意得去?怎么向師傅交代?”
    桑青虹默然,幽幽地輕嘆了一口氣,道:“師兄,你的心意我明白,謝謝你!……這樣吧,我們不再與他們碰面,也不再與他們交手,只是到對岸悄悄地打聽一下震哥的下落!這樣可好?”
    鐘智靈無可奈何地道:“好吧!”
    二人計議了小半個時辰,決定等天亮了就到對岸去,于是均坐靠在一棵樹干旁打坐休息。
    到得中夜時分,寂靜的湖面上忽然傳來“嘩啦嘩啦”的劃水聲,有個漁民嚷道:“可是莫三么?”
    “正是!兄弟們,我回來了!”黑沉沉的湖中傳來應聲,大約就在半里開外。
    忽然人聲嘈雜起來,接著,數十只火把點燃,立時將這段河畔照亮。桑青虹借著火光四處張望了一遍,已然不見了趙燕豪的身影,料想他早已背著空虛的尸身離開了。
    湖中那漁民揮篙如風,沒多久就靠了岸,看起來雖疲累不已,神情卻很興奮,他一邊系纜繩,一邊大聲道:“多謝眾位兄弟關心!莫三沒事!”
    幾名與他交厚的漁民欣喜不已,立刻將他簇擁著迎上岸來,眾漁民圍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著。
    莫三道:“老天保佑,那賊子倒并不曾為難我!只是命我將他送到了對岸,就放了我回來!”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大錠銀子揚了揚,有些得意地微笑道:“諾,這是臨行前他給我的!”
    眾漁民見那錠銀子至少也有三十兩,又都艷羨起來。莫三大聲道:“大伙兒請回吧!明日,我請大家喝酒!”
    二人看著這群歡快的漁民漸漸散去,桑青虹盯著莫三離去的背影,低聲道:“師兄,我想去詢問他,將震哥的情況問個清楚。”
    鐘智靈阻攔道:“別去了!人家劫后余生,哪還會再理會我們這兩個陌生人?”
    桑青虹想了想,沒再堅持,二人又回到剛才打坐的那棵樹下,揀了處較為干燥的地方并肩坐下,背靠著樹干,默默地啃食著干糧。
    “師妹,若是明日我們找到了東方兄弟,接下來你會怎么辦?”鐘智靈打破沉寂。
    桑青虹沒有回答,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鐘智靈微嘆道:“師妹,我想你還會繼續跟著,直至他脫離了險境,對吧?”
    桑青虹在黑暗中“恩”了一聲。
    “師妹,這樣下去,何時是個了?”鐘智靈提醒道,“我們遲遲不回去,師傅會擔心的!”
    “顧不得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興許,師傅也還沒起身回去呢!”桑青虹輕聲道。
    鐘智靈沉默了一會兒,又心有不甘地溫言勸道:“師妹,聽師兄的話:明日不管能不能打聽到東方兄弟的消息,我們都回去吧!”
    桑青虹斬釘截鐵地道:“除非能確定震哥已平安地躲過了此劫,否則,我絕不會舍棄他獨自回去的!”
    鐘智靈忽然激動起來:“那東方震究竟給你灌了什么**湯?你要如此死命地維護著他!哼!我看他對你未必就有真情!今日之事,不是很明顯么,他不顧你的死活,獨自逃走了,對于種種行徑,你不感到寒心么?”
    桑青虹分辯道:“誰說他不顧我的死活了?是我讓他先逃的!當時的情形兇險無比,若不立刻走,馬上就會被擒!震哥知道那姓趙的不會傷害我,所以才舍了我走的。”
    鐘智靈道:“師妹,我知道你很喜歡他,為了他,什么犧牲你也愿意!可是,你這樣做值得么?”
    桑青虹想也不想,昂然道:“當然值得!震哥答應過我,會娶我的!”
    “是嗎?”鐘智靈感到有些意外,“可是,師妹你想過沒有,他連殺了一名錦衣衛和空虛和尚,已經惹下了天大的麻煩,今后他能逃到哪里去安身?……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
    桑青虹激動地道:“正因為這樣,我才更不能離開他!哪怕他就只剩一口氣在,今生,我也要永遠跟隨著他、守護著他!”
    “好個癡心的傻丫頭!”鐘智靈不迭搖頭,“但愿他能言而有信,永不負你!否則,我第一個找他拼命!”
    桑青虹握住鐘智靈的手,柔聲道:“師兄,這么多同門之中,就數你對我最好了!你對我的愛護之心,師妹我永銘五內!”
    鐘智靈最受不了她的溫言軟語了,忙縮回手,輕聲道:“休息吧!明日還趕路呢!”
    ※※※
    趙燕豪騎馬帶走了空虛的尸身,與高近樓和空幻會合了,將空虛和言承光的尸身馱在馬鞍上,由高近樓牽著馬,自己抱著受傷的空幻,借著月色回到林中。
    空罔見了空虛的尸身,饒是他修為頗深,也不禁痛哭流涕,連稱該留下他在這里,自己前去的。空幻和趙燕豪忙勸解了一番,空罔方始慢慢止了悲痛。
    玉掌門師徒聽說東方震已逃走,興奮不已。玉掌門冷笑道:“是你們不問青紅皂白,非要取我那震兒的性命方肯甘休!如今,弄出了人命,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趙燕豪“啪啪”給了玉掌門兩個耳光,氣憤地道:“你個老雜毛!教出如此蛇蝎心腸之徒,卻在那幸災樂禍,自鳴得意!”
    空罔忙拉住他的手勸解,見玉掌門雙頰高高腫起,心下過意不去,卻見玉掌門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趙燕豪余怒未息,冷笑道:“老雜毛,你也別得意!你那寶貝徒兒中了我的‘般若禪掌’,即使能僥幸不死,也會落得個終生殘廢的下場!”
    玉掌門別過頭去不理他。他雖心下擔憂,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自己已然被擒,愛莫能助,對于愛徒,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當下高近樓發了煙花信號,一朵耀目的蓮花狀旗花在半空中綻放,過了一柱香工夫,來了十二名緹騎模樣的人。
    高近樓吩咐了八名緹騎,將受傷的空幻、馮剛、曲洪濤和身死的空虛、言承光及玉掌門師徒護送回均州繆大人處。趙燕豪不放心,擔心沿途若有人來救玉掌門師徒,怕他們應付不了。高近樓說不用擔心,一路之上還會有不少兄弟暗中保護著。
    高近樓將東方震的畫像給了留下的那四名緹騎,讓他們迅速聯絡湖對岸的兄弟,并要求當地官府密切配合,遍布眼線,嚴密監視著各關卡、要道、水陸碼頭及沿湖、沿江一帶,只要東方震一現身,立刻擒拿。
    安排已畢,趙燕豪感激地道:“多謝高兄!如今,兄弟才真是明白了‘人多好辦事’的道理!”
    高近樓微笑道:“謝什么!我們都是繆大人的屬下,一切都是按照繆大人的意思來辦事罷了!繆大人說了,少林之事,就是他之事,他之事,就是我們之事!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氣什么?……何況,那賊子還殺了我們言兄弟,我們能不找他報仇嗎?”
    當下趙燕豪、空罔、高近樓乘坐了那些緹騎所帶來的馬,又返回到大湖畔。趙燕豪本是要連夜過湖的,但這一帶既沒有碼頭,又沒有大的貨船,漁民們也都不敢晚上出湖,只好等到明日再雇船過湖。
    ※※※
    東方震到得對岸時,天色已晚。他上了岸后,發現沿岸有不少的屋舍,湖灣里停泊著密密麻麻的船只,不少船還體積頗大,看樣子是貨船,看樣子這里應是一個碼頭。思忖道:后腰的創口還在流血,還是先找個藥鋪,買點金創藥吧!
    走了數十步,感到腰間越來越麻木,竟然舉步維艱起來。初時他還以為是疲累的緣故,不一會兒又否定了,因為雙腿也逐漸麻木起來,竟然開始不聽使喚起來。
    他站立不穩,靠著一塊石級坐了下來。伸手到后腰創口一摸,滿手鮮血,忙封了創口周圍的幾處穴道止血,再仔細摸了摸傷口,發現肉中還嵌著一些竹屑,便仔細地辨明了,用指頭掐住,血淋淋地一一拔了出來。他揩了揩血手,撕下一片衣袍來裹了傷。
    裹好傷后,準備站起身來繼續前行,發現雙腿已全然不聽使喚了。他用雙手撐著,弓身站了起來,剛一松手,“啪”的一跤仆倒在地。心下大駭:怎么回事?……莫不是趙燕豪那一掌留有陰勁,郁積在了經脈之中?肯定是!
    這一驚非同小可,思忖道:當務之急,切不可暴露行蹤!得立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運功療傷。相信過得今夜,當能驅出郁積在經脈中的陰勁。
    他游目四顧,尋找著藏身之處。
    沿岸的屋舍中透出燈火,不時傳來抄菜的“哧哧”聲及陣陣菜香。向湖灣望去,但見只有少許船上還透著燈火,并看見有人在隱隱綽綽地走動。身前不遠處的河灣里停泊著一只黑沉沉的貨船,靜悄悄地毫無動靜,心中一動:這只船上好象沒人,干脆悄悄地躲到那貨艙里養傷吧!
    主意已定,便慢慢地向那貨船爬去,小心翼翼地爬上甲板,看準了艙門方向,爬近一看,心下叫苦,卻原來已上了鎖。
    他正思量著要不要離開,忽然甲板上的一間棚屋內有火光亮起,忙飛快地爬到身旁的一處幽暗角落,屏息隱住身形。過了一會兒,一人來到艙門前,晃亮火熠子照了照,又轉首四顧了一番,喃喃道:“奇怪!剛才明明聽到有動靜,難道是聽錯了!”東方震見他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樣子是一個船上的伙計。
    接著又出來了兩個伙計,問道:“張二,怎么啦?”張二將情形講了。
    一名伙計道:“門鎖還好好的,肯定是你聽錯了!再說了,現在艙里又沒什么值錢的貨物!”
    張二道:“今晚還有一批干貨要到,我怕有小偷潛進艙內打主意。”
    那伙計笑道:“張二,你也忒小心了!又不是金銀珠寶之類的貴重貨物!再說了,胡八爺的貨,誰還敢來打主意?”
    張二放了心,同那二人回到棚屋內,過了一會兒,熄了燈,慢慢沒了聲息。
    東方震盤膝坐下,運功療傷。接連的劇斗、受傷和奔逃,尚沒機會靜下來好好調息,如今一旦坐下,只感神困體乏,連手指頭也懶得動彈一下。稍一運氣,整塊麻木的后腰忽然象被喚醒了似的,立刻火灼般疼痛,牽動創口,又**辣地滲出縷縷鮮血來。尤其是胸口煩悶似塞,頭暈欲嘔,體內真氣所過之處,五臟六腑如刀刮般疼痛。他緊咬牙關,方始沒有呻吟出聲。
    如此昏昏沉沉地不知過了多久,煩惡之感稍減,呼吸漸暢,體內紊亂的真氣也漸漸聚攏,但后腰仍麻木如初,雙腿仍沒有知覺。
    到得中夜,忽聽湖面上傳來水聲,有人呼喚道:“張二!接貨!”
    不一會兒,火光亮起,張二持了火把照向湖面,但見三只小貨船漸近,大聲問道:“什么貨?”
    “一船蝦仁,一船干木耳,一船香菇。”來船上有人回答道。
    “今日還有貨嗎?”張二問。
    那人答道:“沒有了!八爺吩咐了,裝好了這批貨,就立刻出發!”
    張二大聲叫道:“大伙兒快起來,收貨了!”
    幾間棚屋內迅速亮起了燈光,并喧嘩著涌出十余個伙計來。不一會兒,自船頭至艙門,逐段插著火把,甲板上立時明亮起來。東方震忙趴在火光不能照及的黑暗角落里,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張二開了艙門,伙計們便逐一扛著大袋大袋的貨物下到艙底。東方震覷得一個沒人的機會,貍貓般地爬進了艙門,沿樓梯滾下艙底,立時,一股潮濕而腥臭的濁氣撲鼻而來。
    他見艙底左側有火光,料想正搬運的貨物是放在那邊的,便迅速爬到右側,在一堆黑乎乎的貨堆旁藏好身形。
    剛剛藏好,沉重的腳踏木樓梯聲響中,那群伙計又紛紛扛著貨物,拾級而下。過了小半個時辰,貨物扛完。
    張二下到艙底,仔細地清點著貨物,喃喃道:“蝦仁一百三十袋,沒錯……干木耳二百一十二袋,沒錯……香菇二百六十七袋,沒錯!……加上白日那一千三百多袋,還不到二千袋呢!這趟貨倒不多!”
    東方震待張二離去并鎖好艙門后,方始舒了一口氣,船艙內頓時黑沉沉地伸手不見五指。
    他摸了摸身旁的麻袋,但覺乃是細小的顆粒狀貨物,似乎是油菜籽。于是爬到最里邊,靠著艙壁坐著,解下腰間濕冷的銀兩包袱,脫掉半干半濕的衣袍,將長劍和雙環放在身側,繼續運功療傷。
    過了一會兒,突覺船身搖晃,接著湖面上傳來水聲,知是貨船已然啟程。
    又過了段時間,麻木的傷痛又逐漸蘇醒,東方震但覺臟腑欲裂,創口如千百只鋼針齊扎般疼痛,后腰如被萬均重物壓阻著,根本運行不過血氣去。
    他心想:哼,東方震!人家關公一邊看漢書,一邊受剮骨之痛,泰然自若,何等英雄!你這點疼痛,與他老人家比起來,又算得什么?!若還效那婦人般呻吟出聲,還不被人家關公笑掉了大牙!
    于是咬緊牙關,冷汗涔涔而下,越是疼痛,越是賭氣似的運功硬抗。過得半個時辰后,只覺雙頰火燙,頭疼欲裂,一時喘不過氣來,身子一側,暈倒在濕冷的艙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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