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廣永嘉東面有座遙望山形如華蓋,故名華恙一聯東、西兩面分別建有華蓋亭和夕照亭,山北有臨望亭。滿山花木蔥籠,松鼠跳躍;百鳥常鳴。風景秀麗迷人。
楊杰此時身上已經沒有了官職,他早就辭去了太常寺卿的職司,專門在家中著書立說,那是因為他的身份過于敏感的緣故,身為淑妃娘娘的父親。他不能入主內閣,而只能擔任閑職。這樣的日子過的十分尷尬,所以在建文十四年的時候。他就申請告老還鄉。朱允憤考慮了一下,也覺得楊杰的請求比較有道理,于是封楊杰為寧鄉侯,賜予金銀器皿、綾羅綢緞若干,恩準了他的奏請。
但是楊杰在朝中的影響力還是存在的,一來因為他是淑妃娘娘的父親,又是皇上潛邸時的舊臣,二來因為現在因為皇上鼓勵商業,倡導海運等措施。使永嘉、永康學派的人為官者甚眾,他們都沒有忘記當初是楊杰的引薦,對其十分尊重。
況且楊杰同這兩個學派的領袖人物都十分交好,這次他來永嘉,就是受到黃磊和彭方的邀請,對于目前方孝孺的孔廟南北宗合并之事,要做出一定的應對。
華蓋山有山有水,這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在黃磊的祖屋附近,由于頻臨永嘉城,四周再也沒有山丘,所以更顯得巍峨雄偉。山中林木森森,溪流潺潺。峰回巒轉,滿眼蔥翠,很有些令人流連忘返的景點。
楊杰趕到時,正是華蓋山紅葉似火,青松滴綠,金風送爽的最宜登高的時節。
華蓋山離黃磊的家不過千來步,他們安步當車,一路說說笑笑。也就一餐茶飯工夫,即進山了。清新的氣流,悅耳的鳥鳴,使他們頓覺心曠神怡。
黃磊的學生曾經為其在山里修了一座小別墅,他便常進山里游玩。現在,楊杰、彰方的來到,他們并沒有耽擱時間,立即就往山中別墅中趕去。
且走且談,逢樹說樹。逢水說水,逢花說花,他們隨意的在一些地方徜徉一陣,再折回到西麓兩峰夾峙的一個山溝里。那里有山溪蜿蜒。華蓋山西麓有蒙泉,味甚甘冽,俗稱硯觀槽,是永嘉的三大名泉之一。
楊杰禁不住贊道:“敬夫老弟真的很會享受啊,這么美的地方,讓你一個人獨占了。”
黃磊,淅江永嘉人。字敬夫,號紅葉山人。那邊彭方也說:“何只會享受,最近敬夫兄的家里又買了十余艘水師退役的船只,擴大了生意,恐怕他此刻連華蓋山都想自己買下來了。”
黃磊懶得搭理他們的諷刺,獨自跑到溪邊洗面漱口去了。
彰方倚在橋邊朝他喊:“人家在談論你。你倒洗面去了,就像今天你不曾洗過似的。”
黃磊緩緩地洗罷臉、漱罷口。又掬了幾捧水喝了,緩緩站了起來,仰面朝橋上的兩位說:“這就是兩位不懂了。這蒙泉的水,如同瓊漿玉液,好得很哩。到了這里。不洗洗面,漱漱口,再喝上幾口,那太可惜了。”
彭方撇了撇嘴,沒有回應黃磊的話,但是楊杰卻很少來這里 聽過之后,緊走了幾步,到溪邊秋洗去了。
彭方自然不去,他經常來這里找黃磊談論事情,當然已經嘗試了許多事了,彰方,淅江永康人,字伯揚,號山野村夫。
楊杰嘗試了幾口,笑道:“這山中泉水,清澈甜美,實在是十分難得的呀!”
他們又登上游程的時候,楊杰興致極濃地說:“像今天這樣的興致,多少年都不曾有過,這許多年一直在京師,倒是沒有兩位的口福,還不如再過個幾年,我也振過來和敬夫老弟一起住,那樣就可以天天享受著美景甘泉了。”
黃磊和彭方二人,當年曾經被楊杰舉薦入京,為大明建設出力,在見到皇帝時,兩人大膽提出“改革政治,以息民怨;培養真才實學的人才。黜除只知獵取官祿之輩;節用財力。富國強兵;加強海防,以御敵寇;開通海禁,鼓勵工商”等對策,深得朱允墳的贊賞,但是二人卻不愿意為官,推說為官要走正途,只是讓自己的弟子們參加科舉。并取得了不少的功名,造成了永嘉、永康學派在朝中為官者增加,成為了現在大明的主要勢力之一。
他們走了一會,不覺來到“華蓋亭”這里居高臨下,可以遠眺對面的綠洲。一改剛才的游覽興致,臉色變得有些嚴肅起來。
分析了一會方孝孺最近的舉動,三人都覺得有些棘手,孔廟南北宗合并,于情于理都說得通,他們雖然當年費盡心思為南宗謀取了五經博士的頭銜,但是真的要合并,他們并沒有太好的借口。
楊杰連連搖頭說:“本來是一件好事。為什么成了政見之爭呢?”
黃磊說:“方孝孺不過是想謀取北方儒家的正宗,趁著打擊江南士子的士氣,如果南北宗合并,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江南士林必須奉曲卓為正宗,那樣一來,不但可以形成北方士子的學習氣氛,而且可以吸引人才北流,對于我們江南來說,間接的說明了我們永嘉、永康學派;品漢說。泣個都是據實而言揚你說呢。” ”
彭方回道:“正是
楊杰笑笑說:“怎么感覺方孝孺都不會這么無算,他肯定還有別的意思。”
黃磊、彭方兩位聽罷,點點頭,彭方說:“那咱們相互間要多提醒、規勸,多進葳言,大家仔細分析一下,弈孝孺打的是什么注意,按理說方孝孺也是江南人,也曾經是江南士子心中的領袖,他不會對于這件事情如此絕情吧,難道他就不怕被戳脊梁骨?”
黃磊說:“衢州孔廟也幾百年的歷史了,他怎么就想著讓其全部搬回曲卓呢!”彭方搶白地說:“難道這樣勞民傷財的事情,皇上會同意?”。 楊杰說:“皇上同不同意那就要看是誰的請求了,那可是太子親自書寫的奏折,這一點朝中都已經證實了。”
微嘆了一下,繼續說:“傳出了的風聲已經證實,皇上已經準備同意了。咱們看來已經打好根基,誰能料想到,人家一出手,咱們就手忙腳亂的了,看來如果真的皇上百年之后,太子龍登大寶。咱們現在的努力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
黃、彰兩個哈哈大笑。黃磊說:“看看,堂堂的國丈怎么會如此沮喪。”
楊杰嗔道:“對了,不如兩位復出,皇上對于兩位的印象十分深刻,如有機會,還不如走進朝堂,聯手應對,那樣也有個照應,你們也知道,身為皇親,是不能參與太多政事,何況只剩下一個侯爺的爵位,兩位出山,對于朝中咱們的士氣也有個鼓舞,你們說對嗎。”
黃磊說:“饒了我倆吧,若要去做朝官,一張嘴貼不牢封條,不用幾天就會進牢房
彭方搶著說:“山野村夫恐怕會要丟腦袋的。”
三個都哈哈大笑起來。黃磊笑罷,說: “二位,別光顧笑了,紅葉堂里已經準備好了酒菜。請”。
在陣陣鳥唱聲中,他們沿著一條林蔭小道,走進一座廳堂式的屋。屋子的正面墻上掛著一塊小匾。匾上是黃磊親筆書寫的“紅葉堂。三字。
廳堂里陳設簡樸、古雅。靠墻臨窗處,有一書案,擺有文房四寶;廳中有方桌,四周擺著鼓形坐凳。方桌上已設好三副杯筷。他們剛就座,酒菜就端上來了。都是幾樣鄉里的時新鮮菜:一碟鹽煮花生米,一碟炒田雞,一碟麻辣麂子肉,一碟干子豆腐丁,外加一大碗白銀一般的雪花丸子。那碗雪花丸子甚是講究,外用專為保溫的草負盛著,掀開草堡蓋,便冒熱騰騰的氣。這種雪花丸子,是用精肉末和糯米飯做成,甚是香軟可口。
搶先夾了一坨雪花丸子送進嘴里嚼著,楊杰點頭稱贊道:“還是永嘉的雪花丸子好呀”。
彭方得意搶過話頭說:“告訴你吧。做這雪花丸子以料來說,糯米煮來特別軟、香、甜,精肉必須是貼肚皮的五花精肉,這樣既不膩,又有油;做工上主要是火候要恰到好處,太爛則不成個,稍硬則沒有了落口消溶的味感
“嘖、嘖、嘖。怪不得這么好吃。”楊杰點頭稱贊道:“不是兩個邀請。哪有這種好口福!”
楊杰聽著,輕輕抿了一口酒,淡淡地把話題轉了回來,說:“其實,讀書人讀好書,就是要做官嘛。”
彭方說:“這就不解毛 既然理當做官。你為什么辭官?所謂的讀書養身,安身寡過這個道理,連我這個山野村夫也是知道的。”
黃磊說:“讀書、做官,其實是一回事。因為讀圣賢書,為的是學好本領報效國家,效忠朝廷,為百姓做事。光讀書,不做官,又怎能去報效國家、效忠朝廷、為百姓做事呢?范文正公說得好:“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在這里,憂君也罷,憂民也罷,實際上是一致的。
對大明來說,社稷者,朱氏之天下也。而民眾,則是社稷的基礎。沒有民眾,何社稷之有?所以。當官也罷,退隱也罷,對于讀書人來說。心里想著的,仍然是國家和百姓
沉吟半晌、若有所悟的楊杰放下手中的酒盅,說:“敬夫,你剛才引述范文正公的這番話,給了很大啟示,范文正公的這番話,相信天下的讀書人都能倒背如流,由此突然想到,方孝孺想要南北宗合并的原因來。”
“咱們分析了半天的原因,各種情況都想到了,但是有一點沒有想到,這個舉動會不會想逼迫咱們做出應對呢?看上去咄咄逼人,但是表面上卻是風平浪靜,如果傳揚出去,不但會有人說咱們杞人憂天,而且會顯示出咱們又政治野心?。
黃磊和彰方聽后默然不語,半晌,黃磊才澀聲說道:“楊兄的意思是只要咱們有所舉動,肯定會讓皇上懷疑成黨爭之勢,那樣對于學派的印象就會變差。但是楊兄有沒有想過,如果咱們任由他成功對于江南士林也是一種打擊?”
“那豈不是咱們無論做不做出反應,都要吃這個啞巴虧嗎?。彭方在一旁狐疑的說道。
楊杰點點嘆,二一“跟隨皇蟲么交,當然了解皇的心思。皇莉最為在意,不會允許一家獨大的。當初組建內閣。卻又組成了皇事院。對于內閣開始制衡,雖然皇事院沒有什么權力,但是卻有監督內閣之責,而且內閣用外臣,皇事院全部都是宗室勛戚。兩者的利益都不一致當然只會對立。”
“而現在皇上成立司法部。卻要制定很多沒有實際用途,或者是百年之內看不出成效的法律,以在下看,皇上不過是拿這些嘗試,以期以后制定出嚴格的法律制約皇事院和內閣。但是司法部所制定的法律,又必須經過內閣和皇事院的雙重通過,這樣以來,就形成了三權分立。”
“以我推測。以后每通過一項法律。皇上在經過驗證后,就會適當的放掉一部分權力,那樣可以減少皇室的壓力!”
”皇上準備放權?”黃磊疑惑的說道:“那對皇權的穩固會有不好的一面,難道皇上真的想做一個安樂要帝?”
楊杰用指頭蘸著酒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黃磊和彰方二人探身過去看,卻是“軍權”兩個字。等二人看明白,楊杰隨即用手拭去沉聲說道:“只要皇上手里抓著這個,無論怎么放權都無所謂。因為這樣可以隨時收回來放出的權力。”
看著兩人點頭。楊杰又說:“恰恰因為這樣才令人擔心,如果太子登基,利用這個收回權力,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不過是過眼云煙而已。”
“比如說敬夫的海運船隊。比如說伯揚的幾個工廠,還不是當時皇上的一句話的事情,大家都不要忘了太祖年間的沈萬三,所以對于自己的下場。應該會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方孝孺的做法,不但讓皇上現在對咱們起戒心,而且還在讓太子看到咱們的反應,為今后的復古學派獨攬朝政打基礎?”
黃磊說完,彭方馬上接著說:“所以說咱們這次關于南北宗合并的事情。無論有沒有反應,虧已經吃定了?”
楊杰沉重的點點頭。道:“我們兩派存在著根本上的分歧。復古學派講究的是忠君愛民,而我們講究的是愛民忠君。而忠君,又是以愛民為本的。離開愛民,就談不上忠君了。正是這種堅定的以民為本思想。才使我們在民間受到歡迎。但是方孝孺是以忠君為主,在忠君的基礎上才說道愛民。雖然都是四個字,但是顛到過來就成了兩派真正的分歧。”
黃磊忙問道:“皇上不是已經十分認可我們的思想了嗎?那就證明咱們的學說是附和朝廷利益的。”
彭方搶著說:“敬夫兄,你該先讓楊兄說完呀!” 黃磊連聲說:“好,好,楊兄請說,請說。”
緩緩地給兩人斟上酒,然后深沉地說:“這么多年,人一直在京師,心里卻一直在琢磨忠君愛民的問題。特別是先皇未駕崩之前,在京師的東宮做事,所見所聞,常常覺得要愛民,就必須拗君;而要忠君,往往就損了民。”
“自從當今皇上登基之后,一直強調的是愛民,就連是戰事,也盡量的引致國外進行。所以我派才有市場,但是太子不一樣,太子從小就在宮中長大,又是受復古學派的教育。和當今圣上的想法一致與否,還是一個未知數,本來也不用擔憂,但是我們卻輸不起啊。”
兩人點點頭,彰方低聲說道:“那么前兩年咱們在京師所議之事,是不是應該啟動了呢?”
楊杰和黃磊的臉色同時一變。看看明圍。家丁、傭人已經被遠遠的遣開,但依舊不敢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特別是楊杰,他深知皇上的內廠神通廣大,對于自己前來永嘉的行程肯定要關注,他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去討論這個問題。
黃磊了一口酒,用手中的筷子朝窗外的山丘邊指了指,說:“在下打算在那里修建一座大廳,以后可以安住在這華蓋山之中讀書,做學問,還可以跟來這里的師長、后學們切磋。這里就是我的極好歸宿。如同香山居士白居易洛陽香山中的草堂;休齋居士朱熹在武夷山上的桃源。”
他巧妙的將話題轉移開,然后悠然說道:“兩位一會不妨酒后散步,也為在下的擴建紅葉堂出出主意,覺得以其這么多想,還不如仍由事態發展,以觀其變。”
楊杰和彰方當然知道他話中的意思,那就是有話不妨在野外說,那樣不怕被人偷聽,相對的也安全一些,大家點點頭,對了一下眼神。點點頭。
黃磊笑逐顏開地舉起酒壺,一一給斟滿酒,連連說:“現在盡管喝吧,喝個一醉方休。”
酒后,已經近傍晚,三人當然去夕照亭看日落,夕照亭處于止 巔,四周空曠,連棵大樹也沒有。說話當然放心很多。待三人微醺著遣迤歸來之時,已是夜幕低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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