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唐川“真的和好”之后,徐亞瑟的心情好像恢復了七八成。
那之后,夜班員工們又能聽出他的愉悅,簡直到了離譜的程度,語氣肉麻得像個高仿號。
“保羅兄弟,快過來辦公室。”
“親愛的琳達,來一下我辦公室吧!”
“美麗的伊莉莎,我需要你。”
大家一邊對被選中的同事深表同情,一邊又在耳機里胡說八道:
“老板,保羅說他對講機沒電了,沒聽到你的呼喚。”
“琳達剛才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伊莉莎說她不美麗,問可不可以換個美麗的人去。”
朱迪敏銳地感覺到唐川把魔鬼亞瑟“哄”好了,按著耳機回道:“親愛的亞瑟,這邊建議您和以前一樣獨寵小Don呢!”
“我意識到偏心是不公平的,”徐亞瑟對此不為所動,說,“必須雨露均沾,否則實在對不住各位。”
此話一出,大家爭先恐后地吐槽起來,夜班終于又徹底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唐川和大家一起笑著,不同于心情極好的徐亞瑟,他的內里鮮血淋漓。
夜班還是那個夜班,亞瑟還是那個亞瑟,而他卻不是那個他了。
又是一周過去,唐川漸漸有些釋懷:本來就只是單戀,他已經求仁得仁,和亞瑟在工作上恢復了正常的上下級關系,本該如此,還想怎么樣呢?
圣誕節如期而至,作為新加坡的公共假日,后面又緊接著元旦,酒店這一周都會異常繁忙。
唐川剛好排在圣誕節前夕休息,他這幾天睡得不是很好,不到七點就醒了。
安娜今天也休息,非要他去家里過節,還說叫了另兩個朋友。
唐川拒絕不了,洗漱之后帶上給安娜準備的圣誕禮物,又去超市買了一盒車厘子準備帶給她哥哥。
新加坡的公共交通很便捷,但最近的車站離安娜家所在的富人區也很有些距離。
唐川不曾涉足她說的那一片,下地鐵后準備靠地圖導航找過去。
沒過多久,安娜又開著那輛騷氣的紅色法拉利來了。
“坐地鐵怪麻煩的,”安娜等他上車后重新發動車子,說,“你應該直接告訴我你住哪兒,我去接你。”
“來回得開一個小時車,去接才麻煩,”唐川說完覺得怪怪的,又道,“哪能讓你一個女孩子跑那么遠去接?”
“這有什么,我剛好可以練練車,”安娜眨了眨藍眼睛,說,“你懂的,剛剛學會開車的人,車癮都很大,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帶你把整個新加坡都兜一圈。”
唐川吃了一驚:“聽您這意思,才拿到駕照啊?”
“對呀,不然我上班不方便,”安娜扭頭看他一眼,調皮地笑道,“放心,我的車技是路修親自教的我,他開車超穩,我多開幾次也就……”
話還沒說完,前方拐彎處突然冒出一輛車迎面而來,安娜腳一踩一個急剎,她罵道:“Shit!這家伙怎么拐彎不減速啊?”
“……”
您拐彎也沒減速啊喂!
路上烏漆嘛黑的,這車現在連個頂都沒有,只能算半輛鐵包/皮,唐川默默低頭確認安全帶扣好了,沒敢再跟這位大小姐閑聊天。
車子在并不寬敞、但植物很茂密的小路上走了一段,拐了兩個彎后停在一處帶花園的洋房外面。
安娜打了個電話,很久之后對方才接起。
“路修,”安娜說,“幫我開門。”
手機開著公放,唐川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道:“你不會自己開?”
“幫我開一下嘛,我離按鍵板好遠,”安娜用食指敲著方向盤,催道,“快點,我朋友還在車上呢。”
那個聲音好像又冷了一分,問:“什么朋友?你開車出去為什么沒跟我說?”
“我就出去十幾分鐘,這不是回來了嘛!”安娜皺了皺眉道,“你先開門行不行?”
對方頓了一下,掛斷了電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高大的鐵門發出沉重的聲響,朝兩邊自動縮進。
安娜一改半路上的狂野,小心翼翼地把車開進地下車庫,對唐川說:“我停車還不太熟練,你幫我下去看著點?”
唐川點頭下車。
車庫一共五個車位,其他四個都停滿了。
安娜在他的配合下順利把車停到兩輛黑色跑車中間,松了一口氣。
“你別看這兒車這么多,我能開的只有這輛紅色的,”安娜下車,指了指旁邊的車道,“這些都是路修的心肝,要是刮到任何一輛,我就死定了。”
“路修很喜歡車?”唐川一邊和她往電梯走一邊問。
“是啊,”安娜把鑰匙扣在指頭上轉著玩,哼了一聲,“他是個雙標的家伙,我開車去玩得隨時匯報行程,按時回家,可他自己半夜出去隨便飆就可以!”
唐川笑道:“就你這技術,誰也不放心你開車出去玩。”
“我技術很好的好嗎!”
唐川掃了一眼那幾輛重量級的豪車,心說路修的愛好還真燒錢。
新加坡是有名的花園城市,保留著大片原始森林,但它本身陸地面積就很小,人口又多,每年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擁擠程度可想而知。
政府鼓勵市民乘坐公共交通出行,對于私家車的數量則管控得很嚴。
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提高成本。
購買私家車除了正常的手續之外,還需要擁車證,就算買最便宜的車,這筆錢也是省不掉的。
一個擁車證需要十幾萬新幣,折合成人民幣算下來六七十萬,且價格還在不斷攀升。
不知道像路修這樣擁有好幾輛車的土豪有多少。
唐川抱著車厘子跟著安娜進了電梯,想到剛才聽到的那個聲音,問了他剛才就想問的一個問題:“你哥……確實叫路修沒錯吧?”
雖然是從電話里聽到的,語氣也不同,但唐川總覺得那個聲音很熟悉。
“是啊,哦,不過喊他路修的只有我,”安娜道,“這是他剛來我家時的名字,后來我媽又收養了一個叫路修的孩子,所以他改名了。”
“他現在叫亞瑟,他生母姓徐,”她說,“他叫徐亞瑟,這是中國叫法,他的全名是亞瑟·徐·瓊斯。”
唐川:“……”
“你干嘛讓我等那么久才開門?”安娜出了電梯,對剛從落地窗外的泳池走進來的哥哥埋怨道。
“你跑去哪……”徐亞瑟的話戛然而止,停止了擦頭發的動作。
因為唐川突然從安娜背后走出來了。
徐亞瑟平時看到唐川的時候,他總是穿著制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扣子系到最上面那一顆,脖子上還系著領結,頭發也會按照部門的儀表要求打理得一絲不茍,看上去和其他管家區別不大。
但由于膚色很白,又長得過于順眼,徐亞瑟總是一眼就能把他找出來。
上一次唐川在員工出口等他的時候,身上穿著T恤和長牛仔褲,抱著他的西裝外套,歪在椅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徐亞瑟當時就覺得他看上去太乖了,也太沒有防備。
好像隨便就能被人抱走。
包括他每一次出現在別人的臉書照片里,徐亞瑟都覺得他身上的破綻太多,像一只完全沒有自保能力、也不懂得附近有很多危險、卻又很美味的小動物。
而現在他穿著寬松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短褲,露出白細而光滑的手臂和小腿,腳上穿著潔白的短襪,趿著偏大的客用男拖鞋,一臉無邪地闖入了徐亞瑟的領地。
越是這樣無知無覺,越是容易引起獵食者的興趣。
徐亞瑟掃了一眼唐川露了一半在衣領外的鎖骨,立刻又一次感到了某種饑餓。
他皺了皺眉,這種欲望被他人左右的被動和上次輕易感受到疼痛的感覺一樣,讓習慣掌握主動權的徐亞瑟不快。
“別板著臉,我就是去接一下人,”安娜拉過唐川道,“這是我朋友Don,今天跟我們一塊過節。Don,這是我哥哥路修。”
“你好。”唐川早就看到了他,很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把車厘子放在茶幾上。
徐亞瑟大概才沖過澡,發尖的水珠落到脖子上,滴入深色的浴袍領口從鎖骨上奔流而下,滑過飽滿的胸肌,重新沒入布料之中。
他很高,肩寬腰窄,長腿挺直而立,深邃的雙眸直直地看著唐川,手上還抓著半干的毛巾,手背上青色的筋脈微微拱起,像根莖一樣蜿蜒而上,沒入健壯的手臂中。
房子很大,徐亞瑟站在窗邊,離唐川有七八米的距離,但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沒做,就讓唐川感覺想要逃跑。
以后交朋友還是先問一下祖宗十八代和戶口本吧?
徐亞瑟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沒什么表情地說:“你好,Don。”
“Don和我其他朋友不一樣,是個好孩子,”安娜見狀,蹙著秀眉道,“你別這樣瞪著人家。”
徐亞瑟沒看她,問唐川:“你是安娜的朋友?”
唐川點了點頭。
徐亞瑟又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沒多久,研討會認識的。”
徐亞瑟還沒再開口,安娜就擋在唐川前面大聲道:“認識沒多久就不能來家里玩嗎?我今天又沒帶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回來,Don連酒都很少喝的!”
徐亞瑟冷臉:“安娜,我正在跟客人說話。”
“你憑什么質問我的朋友?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安娜把那盒車厘子拿起來,“反正你也不會陪我,我自己跟Don一塊過節。我們走!”
說罷,她拉著唐川離開。
唐川扭頭看徐亞瑟,他也在看他,眼里有某種奇怪的情緒,唐川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