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的一輛車?yán)? 黃單坐在駕駛座上,戚豐坐他旁邊, 倆人都透過車玻璃窗目睹賀鵬被抓。
戚豐收回視線, “走吧,去吃飯。”
黃單沒動。
戚豐捏他的腰, 粗糙的手掌滑進(jìn)羽絨服外套里面, “發(fā)什么愣呢, 難不成你想去攔警車,跟賀鵬打個招呼,說聲一路順風(fēng)?”
黃單的嘴角抽抽, 他發(fā)動車子離開。
將車站的輪廓徹底甩遠(yuǎn)了, 黃單轉(zhuǎn)著方向盤,突兀的說了句,“賀鵬手機(jī)里的視頻是你故意讓徐偉知道的。”
他不是在提問,而是在稱述事實。
起初黃單只是萌生了一個不著邊際的猜想, 慢慢的, 他才將那個猜想往男人身上扣。
戚豐靠著椅背, 眼皮闔在一起, “對。”
男人的承認(rèn)在黃單意料之中, 他放慢車速加入流水般的車流當(dāng)中, 在等紅燈的時候說道,“你知道賀鵬對周陽的關(guān)注超過其他人, 也清楚他存的是什么心思。”
“甚至賀鵬對周陽的偷窺你都知道, 你也對他警告過。”
車?yán)镏挥悬S單不快不慢的聲音, “周陽死后,你見徐偉一直沒查出什么線索,就自己親自動手,在那之后便發(fā)現(xiàn)了賀鵬手機(jī)里的秘密。”
他頓了頓說,“你給徐偉拋了個根藤蔓,讓他順著藤蔓往下查。”
戚豐叼根煙,啪嗒按著打火機(jī),一口煙霧從他的唇間彌漫出去,在逼仄的空間流竄不止。
黃單說,“我有一個問題,王東強(qiáng)是殺害周陽的兇手,這個結(jié)果在你的預(yù)料之中嗎?”
戚豐抽著煙,他沒有直面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賀鵬的確對周陽有不正常的心思,不過,他沒有殺周陽的動機(jī)。”
“以我對周陽的了解,如果賀鵬對他用強(qiáng),他一定會鬧的厲害,差不多是人盡皆知的地步,之前有次賀鵬摸他的屁||股,他差點就把對方的子子孫孫都給殺光了,這事很多人都知道。”
黃單沒說話,在紅燈亮起后就跟在前面的車屁股后面,緩慢前行。
“開始懷疑到王東強(qiáng)身上,是在那天中午我跟張瑤去公司找你,發(fā)現(xiàn)你被人打暈在草叢里之后。”
戚豐的面色被煙霧籠罩,“其實那天快到中午的時候,周陽提前離開了工地,我到小賣鋪買煙,發(fā)現(xiàn)他不是回的宿舍,那方向是往公司那邊去的。”
“當(dāng)時我沒想那么多,直到我在公司找你的途中,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王東強(qiáng)跟周陽的身影,我急急忙忙的找你,就沒上去看情況,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掃了一眼。”
把煙灰彈出車窗外,戚豐扯扯唇角,眼底有幾分自責(zé),如果稍微上點心,或許事情會有另一種結(jié)局,“等我事后察覺出不對勁,想要問周陽時,他死了。”
黃單抿嘴,“你有沒有懷疑過我?”
戚豐哼笑,“懷疑你什么?你幾斤幾兩叔叔清楚的很,雞都不會殺的小東西。”
黃單無語。
不會殺雞,不會抹雞脖子的事他是說過,沒想到男人還記著。
戚豐似是看穿他的小心思,“廢話,你說的哪句話,哪件事叔叔不都記在心里,跟你說吧,叔叔這一大把年紀(jì)了,更年期已經(jīng)快來了,記憶力也正在衰退,能記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全給你占了。”
黃單說,“你還不到四十歲。”
戚豐吸一口煙,夸張的擺出滄桑感,“是啊,叔叔都快四十歲了,哎,歲月不饒人啊。”
黃單,“……”
在這幾句話之后,車?yán)锏臍夥毡戎耙p松許多。
過了兩個路口,黃單整理著腦子里雜亂的思緒,尋思戚豐在這整件事里面起到什么作用,他又問道,“之前我試探過你,小賣鋪被偷的那晚,你是不是也出來過,你沒告訴我。”
戚豐叼著煙,說話時那根煙一抖一抖的,“是出來過。”
“什么時候忘了,我是起來上廁所的,看到賀鵬鬼鬼祟祟的出去,就跟在了他的后面。”
黃單一愣,他以為那晚只有周陽出來過,不曾想這里面不止有戚豐的事,還有賀鵬,“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戚豐說什么都沒看到,他低罵一聲,“媽的,不知道哪個孫子在地上拉了一泡,被叔叔給踩到了,害的叔叔找地兒蹭半天。”
黃單現(xiàn)在的心情難以形容。
差不多就是你已經(jīng)聚精會神,做好完全的準(zhǔn)備等著精彩環(huán)節(jié)的到來,結(jié)果卻因為一泡屎給毀了。
戚豐吐出一個煙圈,“深更半夜的,我把鞋底蹭干凈了,也懶的再去找賀鵬的身影,等我回了宿舍,周陽不在。”
他沒往下說,那時候他并沒有過多在意。
戚豐之所以在周陽死后插手進(jìn)來,不單單因為他是自己帶到這個城市來的,突然就死了,更是死的不明不白。
還個原因是戚豐在第二天聽周陽說起自己去過小賣鋪的事,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而沒有單獨把這件事拎出來詢問。
甚至連賀鵬那里,戚豐都沒提過。
說到底,對于周陽的死,戚豐還是有點怪自己疏忽了。
周陽比他小了將近二十歲,平時的溝通沒有問題,但僅僅在淺層,要是涉足對方的領(lǐng)域,一定會出現(xiàn)很大的分歧和矛盾。
畢竟非親非故,憑什么干涉?周陽會反感的。
戚豐的包容和耐心很少,從前吝嗇到誰也不給,現(xiàn)在全捧給了身旁的人。
黃單過了會兒問,“周陽死的那天把賒的賬都還了,還抽好煙好酒,你問過他的錢是哪兒來的沒有?”
戚豐說他問過,周陽打哈哈,說是自己存的。
他可以理解,人都有不想跟別人分享的事,誰也不例外。
之后不久,戚豐就想起來周陽死之前說過的話,字里行間都在說,他想做有錢人,過好日子。
車?yán)锇察o下來,煙草味肆無忌憚。
戚豐抽完一根煙就沒再抽,他剝了個薄荷糖丟嘴里,拿舌尖裹著吸溜幾下,喉嚨里涼颼颼的,太陽穴一抽一抽,人清醒多了。
黃單說,“這些事你都沒有跟我說過。”
戚豐斜眼,“不高興?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對叔叔隱瞞了多少事。”
黃單垂垂眼皮,不用摸良心都知道自己對男人隱瞞了很多,他的任務(wù),穿越,這都是絕對不能提的。
算了,不重要的,別想了。
戚豐見青年沉默,以為他在生自己的氣,就靠近點在他耳朵上親一口,“不生氣了啊,叔叔以后什么都跟你說。”
黃單看著路況,“我沒生氣,我在想,我心里的秘密比你多,覺得自己對不起你,怕你難過。”
戚豐一愣,他半響笑出聲,“傻瓜。”
黃單停車等紅燈,任由男人捧住他的臉親,鼻息糾纏。
那顆薄荷糖從戚豐的嘴里到黃單嘴里,最后又回到戚豐嘴里,來了個三十秒的旅游。
黃單問道,“那個工程的事,是你透露給警方的嗎?”
戚豐說是。
黃單猜到了,他給徐偉打了個電話,等于是跟男人想到一塊兒去了,過了片刻他追問,“工棚里的麻繩和借據(jù),是你干的?”
王東強(qiáng)應(yīng)該把作案工具丟了才是,不可能放起來的,那太蠢了,完全就是給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殺人的機(jī)會。
還有王東強(qiáng)給周陽打的五萬塊的借據(jù),那應(yīng)該是他從周陽那兒偷拿的,既然都偷到手了,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毀尸滅跡,又怎么會放在自己的住處,等著被人翻出來?
然而戚豐的答案出乎黃單意料,他說不是。
黃單蹙眉,“不是你?”
戚豐嗯了聲,他拿起旁邊的礦泉水?dāng)Q開喝了幾口,“叔叔是有意給警方提供過幾個線索,但沒有那兩個。”
黃單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戚豐,那會是誰?
誰迫不及待的想著事情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盡快塵埃落定?
戚豐看了眼心不在焉的青年,“開車的時候不要三心二意,叔叔的全部家當(dāng)都在你的車上,你悠著點。”
黃單回神,他抽空側(cè)頭,好奇的問了聲,“全部家當(dāng)?在哪兒?”
戚豐給了他一個“不就是你”的眼神。
黃單的唇角彎了彎。
在這一秒,他還在跟戚豐有說有笑,下一秒,就和迎面過來的車險險擦身而過。
刺耳的急剎車聲后,黃單把車停在路邊,耳邊嗡嗡響了好一會兒,才有男人的聲音穿透進(jìn)來,緊張慌亂,“有沒有事?”
他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眼睛閉著,滿臉都是細(xì)汗,驚魂未定的搖頭,“沒事。”
雖然黃單知道自己在沒有到離開時間前是不會死的,但死亡往他身上撞時,靈魂照樣會發(fā)出痛苦的信號。
黃單的呼吸濕熱,抓著方向盤的手被拽下來,粗糙汗?jié)竦恼菩陌阉×耍殡S男人僵硬的玩笑,“叔叔差點嚇的尿褲子了。”
鼻端有淡淡的血腥味,黃單猛地一下就把眼睛睜開,他看到男人右邊的額角有一片血跡,眼皮狠狠跳了跳,“你頭破了。”
戚豐微怔,“是嗎?”
他抬手抹了抹,把手拿下來瞧著抹到的血,錯愕的笑,“還真破了啊。”
顧不上別的,黃單快速解開安全帶往男人那邊湊,他看著那些血往男人的臉上淌,嗓子里的聲音發(fā)緊,“怎么撞的?”
戚豐想不起來,車開過來時,他什么也沒想,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人就是側(cè)過身去護(hù)住青年的姿勢,壓根沒發(fā)覺自己的頭撞到了。
有交||警過來查問,黃單叫戚豐在車?yán)镒约合铝塑嚒?br/>
再過半個月就過年了,寒冬臘月的,風(fēng)帶著冰冷的刺刀,刮的人哪兒都疼。
黃單手抄進(jìn)羽絨服的口袋里,交警問什么都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全程配合,他再回車?yán)铮葚S已經(jīng)暈了過去。
戚豐的爸媽都不在了,他受傷進(jìn)醫(yī)院,也沒個家人過來。
黃單給男人辦理住院手續(xù),該交的費用都交了,他沒走,在病房里陪著。
午飯時間早過了,黃單忘了吃,這會兒事情都忙完了,他的胃里就有點不好受,但是他又不想一個人去吃東西。
病床上的人沒醒。
黃單先是站在床邊,然后走到窗戶那里往外面看,最后搬個椅子過來,坐在床前盯著男人看。
“系統(tǒng)先生,他為什么還沒醒?”
系統(tǒng),“抱歉,黃先生,在下目前未曾踏足醫(yī)學(xué)領(lǐng)域,無法回答。”
黃單說,“醫(yī)生跟我說,他沒有生命危險,可我還是很擔(dān)心,在他醒過來之前,我不想吃飯,不想喝水,更不想離開,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
系統(tǒng),“在下認(rèn)為,這大概就是愛吧。”
黃單點點頭,“是哦。”
他想起來了什么,古怪的說,“系統(tǒng)先生,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填任務(wù),你不問問我嗎?”
系統(tǒng),“無需多問,在下相信黃先生的判斷和決定。”
黃單嘆口氣,他其實是沒法解開難題,第六感告訴他,答案不止是王東強(qiáng),還有別人,但他卻不能確定真假,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等,看看自己的耐心好不好。
口袋里發(fā)出嗡嗡聲,黃單拿出手機(jī),他看到來電顯示就出去接,“喂。”
那頭是張母的聲音,問他在哪兒,怎么到鎮(zhèn)上買只醬鴨把人給買丟了,“趕緊的,劉總早就來了。”
黃單這才想起來醬鴨的事,他抿嘴,“媽,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
電話里立刻就傳來張母的大嗓門,伴隨著一連串的詢問,“醫(yī)院?出什么事了啊?志誠你是不是開車沒留神撞哪兒了?車撞的厲害嗎?那個戚豐呢?他不是跟你一道走的嗎?媽問你話呢,你怎么不說話啊?”
黃單剛要說話,就聽到電話里的喊聲,“老張,你還抽什么煙啊,志誠撞車進(jìn)醫(yī)院了——”
“……”
黃單掛掉電話,給原主爸打了一個,在對方開口前快速把事情給說了,“爸,我等戚豐醒來看看情況再說。”
張父叫張母別說話,他嗯嗯兩聲,“行吧,你看著辦,有什么事就給爸打個電話。”
黃單掛電話前,聽到劉總的聲音,在詢問戚豐的傷情,他把手機(jī)捏住,想了想又打回去,“爸,劉總為什么要來家里吃飯?”
張父走到外面,沒好氣的說,“人劉總跟你爸是朋友,吃個飯怎么了?還為什么,你哪兒那么多為什么,就這樣吧,你自己買點東西吃,戚豐沒事了就回來。”
他嘮叨了句,“真是的,上個班也不好好上,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黃單說,“我跟主任請過假了。”
張父發(fā)起脾氣,“你跟他請假有什么用啊,他又管不了什么,還得要你爸我跟老總打招呼,你爸這張老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黃單聽著嘟嘟聲,他抿抿嘴,轉(zhuǎn)身回了病房。
下午三點多,戚豐醒了。
見男人不說話,也不動,黃單騰地站起來,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這是幾?”
戚豐沙啞著聲音,“二。”
黃單伸出兩根手指,“那這個呢?”
戚豐半搭著眼皮,“一。”
黃單坐回椅子上,“你故意的,我不想跟你說話。”
戚豐笑起來,他被口水嗆到,難受的咳嗽起來,咳的整個身子都往上抬。
黃單湊上前給男人順順氣。
戚豐咳嗽了好一會兒,失血過后的臉上多了一點血色,他喘著氣說,“叔叔剛才逗你玩,報應(yīng)來了。”
黃單蹙眉看他,“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惡心嗎?想不想吐?”
戚豐搖頭,“我挺好的,沒覺得信,也不想吐。”
黃單繼續(xù)問,“那你有沒有感覺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在晃動?”
戚豐的面部抽搐,調(diào)整了呼吸說,“得問你自己啊,我的腦子里只有你。”
“……”
黃單趕緊通知醫(yī)生護(hù)士,人來了以后,他就在一旁看著那幾人給男人做檢查,說是要留醫(yī)院觀察兩三天,沒有大礙就可以出院了。
等到醫(yī)生護(hù)士都離開了,戚豐就把黃單叫到床前,“頭低下來,讓叔叔親兩口。”
黃單照做,“想吃東西嗎?我去給你買。”
戚豐剛想說不要就改了口,“你看著買吧。”
黃單把皮夾拿出來翻翻,“那你等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戚豐的視線從門口收回,他頭暈?zāi)垦#瑴喩頍o力,直犯惡心,哪兒有什么胃口吃東西,不過是聽到青年的肚子在叫,知道對方?jīng)]吃午飯才那么說的。
黃單回來時,發(fā)現(xiàn)男人閉著眼睛,他把門帶上,對方就醒了。
戚豐強(qiáng)撐著吃了兩口粥,暈暈欲睡。
黃單把剩下的粥吃了,收拾了一下桌子,“我下午不去公司,在這里陪你。”
戚豐聞言,就撐起眼皮得寸進(jìn)尺,“晚上呢?”
黃單說,“晚上要回去的。”
戚豐舔了舔發(fā)干的嘴皮子,“你要回去?小東西,你就放心把叔叔一個人留在醫(yī)院?”
黃單說,“你現(xiàn)在沒什么事了。”
戚豐立馬就虛弱起來,“誰說的,叔叔現(xiàn)在就很暈,哎喲不行了,頭好痛。”
黃單不說話,只是看著男人。
戚豐這戲都演起來了,索性演到底,他拽著青年的手不放,“不要回去,晚上睡這里,叔叔怕。”
黃單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你怕什么?”
戚豐放低音量,用說悄悄話的方式說,“我以前聽老一輩的人說到了夜里十二點,停尸房里的尸體就會出來,在醫(yī)院里找替死鬼。”
黃單說,“這話你也信?”
戚豐一本正經(jīng)的說瞎話,“信啊,你不信?”
黃單懶的搭理。
戚豐再接再厲,他又找了幾個借口,為了把人留下來,臉皮都不要了。
黃單晚上沒回去,自然免不了聽原主爸媽碎碎叨叨了好一會兒,無非就是人沒事就行了,明天還要上班之類的話。
畢竟戚豐對他們而言,只比陌生人好一點。
戚豐的頭上纏著紗布,精氣神不錯,比白天好多了,他能自己上廁所,還偏要黃單扶著,順帶著照顧了一下家里的老伙計。
黃單怕壓到戚豐,就在沙發(fā)上窩著,沒去床上。
戚豐望著沙發(fā)上的青年,“上來睡。”
黃單背對著男人,“不行,我上去了,你會睡的很不舒服。”
他聽到輕微的聲響就轉(zhuǎn)過頭,男人已經(jīng)撩開被子下床,推著輸液架子往自己這兒來了。
片刻后,戚豐心滿意足的把人摟在臂彎里,他在心里嘆息,這傻子,說什么上來睡,他會睡的不舒服,難道就不知道要是讓他一個人睡,他根本就睡不著嗎?
黃單沒敢亂動,怕壓到男人。
戚豐側(cè)低頭,唇貼上青年柔軟的發(fā)絲,“有沒有哭?”
黃單說,“沒有。”
戚豐咂嘴,“沒良心的小東西,平時咬你一口,你都能哭的要死要活,你男人滿臉血的進(jìn)醫(yī)院,你竟然沒哭?哎,太傷心了。”
“我疼了才會哭。”
黃單說,“送你進(jìn)醫(yī)院的時候,我的心有點疼,想哭來著,但是護(hù)士要我給你辦手續(xù),我分散了注意力。”
戚豐愣了愣,他在青年的額頭重重親了一下,拿干燥的嘴唇不停摩擦,“傻瓜。”
黃單的脖子后仰一些,頭抬起來,“說我?”
戚豐趁機(jī)低頭碰到他的嘴唇,舌頭伸進(jìn)去,“不是,叔叔說的是自己。”
頭上有傷,戚豐沒干別的,只是把人親了會兒,就摟著睡覺。
第二天黃單回去上班了。
中午張母讓他看店,他說要去醫(yī)院看戚豐,張母好半天都沒回神。
“老張,志誠什么時候跟戚豐走的那么近了?”
張父在門外抽煙,“我哪兒知道。”
張母懶的跟他廢話,等兒子回來了就問,“志誠,你明天還要去醫(yī)院看戚豐?”
黃單放下背包,“嗯。”
張母納了悶了,“不是說他沒事了嗎?你干嘛天天去?”
黃單認(rèn)真的說,“媽,當(dāng)時是我開的車,我有責(zé)任,而且要不是戚豐護(hù)著我,現(xiàn)在躺醫(yī)院里的就不是他,是我。”
這話把張母一肚子的疑問都給壓住了,她心想也是,人好歹是為兒子受的傷,多看看也是應(yīng)該的,“那你找個時間把過期的泡面退了去,再進(jìn)點面包,還有那種巧克力的,貴點的餅干,釣魚的會過來買。”
黃單說,“好哦。”
戚豐出院當(dāng)天,黃單開車去醫(yī)院接他,倆人還沒出病房,就接到了張瑤的電話。
張瑤剛睡醒,聽聲音能聽的出來,“哥,聽媽說你撞了車,戚大哥還因為替你擋了一下受傷了,怎么樣?沒事吧?”
黃單把手機(jī)夾在肩膀和耳朵中間,繼續(xù)整理著桌子,“沒事了,他今天出院。”
張瑤說那就好,“戚大哥挺可憐的,那么大年紀(jì)了,沒老婆沒孩子,家里好像也沒個什么人,他在外面生個病都沒人端茶遞水。”
黃單的手機(jī)被一只大手拿走,開了免提。
湊巧的是,張瑤說的那句話,戚豐是一字不漏的都聽見了。
張瑤不知道,一個勁的說戚豐怎么怎么不容易,怎么怎么仗義,“哥,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我姐,我一定拼死了幫你把戚大哥追到手。”
“真的,戚大哥能成為咱家的人,那該多好啊,哎,你怎么不是我姐呢?”
黃單的腰被圈住,脖子里有濕熱的氣息,他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由著男人親他的耳朵,還|舔||起來了。
電話那頭的張瑤說起另一個事,“哥,我閨蜜在微信找你,你怎么也不回個信兒啊?人家畢竟是女孩子,不管怎么說,你的風(fēng)度不能丟啊。”
黃單明顯感覺病房里的溫度下降了好多,“我沒注意過。”
“那你現(xiàn)在注意一下。”
張瑤苦口婆心,“哥啊,我這輩子是不可能結(jié)婚的了,爸媽那兒只能靠你了。”
黃單覺得這電話再打下去,他的屁||股會壞掉的,不對,不會壞,他有菊||花靈,“我有事,先不說了。”
通話結(jié)束,黃單的脖子就被咬了,他疼的吸氣,“輕點。”
戚豐在笑著,嗓音里透著危險,“你妹妹對你這個哥哥的事還真是上心。”
黃單要哭了,“你別咬我。”
“不咬你咬誰?”
戚豐扣住青年的腰部,唇||舌在他的脖子里掃動,“你真的對女人沒感覺了?”
黃單沒有回答,只是說,“我的第一次是跟一個男的做的。”
戚豐咬住他脖子上的一塊不松口,模糊不清的問,“哪個男的?”
大有一種你說出來,明兒我就弄死他的架勢。
黃單疼的哭出來,“正在咬我的那個人。”
戚豐一震,他笑起來,眉眼都是溫柔的,“真的啊,你不會是在哄叔叔玩吧?”
黃單不搭理,他轉(zhuǎn)過身,看到男人樂成了個傻子,“這么開心?”
戚豐嘆息,“能不開心嗎?”
他哎一聲,“叔叔活了三十多年,在遇到你之前,連別人的手都沒拉過,更別說抱抱親嘴上床睡覺了。”
黃單說,“我也是。”
戚豐信了,他喜歡相信這句話。
工人們都走了,宿舍空著,戚豐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黃單不喜歡去那兒,周陽的床鋪靠著戚豐,他們做||愛時,總覺得有點怪。
戚豐看出來了他的不自在,連夜換了個宿舍住。
黃單去的次數(shù)多了。
年前黃單接到徐偉的電話,得知整件事的始末。
賀鵬對周陽多了其他的心思,小賣鋪被偷的清晨,他準(zhǔn)備撒泡尿再回去睡的,正巧看見周陽出來,一時興起就在后面跟著,聽見了周陽跟王東強(qiáng)的對話。
原來晚上快十二點的時候,周陽來小賣鋪買吃的,看到王東強(qiáng)從里面出來。
煙和現(xiàn)金是王東強(qiáng)給周陽的封口費。
但是周陽覺得,王東強(qiáng)能把煙和現(xiàn)金全都給他,自己偷的肯定更值錢,他起了貪念,就想敲詐一筆。
王東強(qiáng)也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他沒同意。
周陽其實并不知道王東強(qiáng)進(jìn)小賣鋪偷拿了什么東西,故意跟其他人說起當(dāng)晚的事,是在警告王東強(qiáng),如果不給錢,他就會把對方進(jìn)小賣鋪的事說出去。
只不過是五萬塊而已,王東強(qiáng)雖然手里暫時拿不出來,但也不會因為這點錢就殺了周陽。
況且他也給周陽打了借據(jù),倆人暫時達(dá)成了協(xié)議,說會在年前把錢給他。
王東強(qiáng)對周陽動殺念的原因,是發(fā)現(xiàn)黃單跟蹤周陽,怕有一天查到自己頭上。
還有個原因是周陽太天真了,他想一出是一出,也許現(xiàn)在說好了,什么時候就會變卦,根本不是個好打發(fā)的角色,王東強(qiáng)這才不得不對周陽殺人滅口。
周陽死后,王東強(qiáng)偷偷進(jìn)過宿舍,翻動他的東西找那張借據(jù),可惜沒找到。
賀鵬一直在暗中留意,他先王東強(qiáng)一步拿走了借據(jù),等到合適的時機(jī),再將借據(jù)偷放進(jìn)對方的住處。
包括偷偷撿回王東強(qiáng)的作案工具,放進(jìn)工棚里面。
賀鵬那么做,是為了讓警方盡快破案,以免夜長夢多,他不想有什么人和事壞了自己的計劃。
王東強(qiáng)吃藥的事,賀鵬早就知道了。
這還是賀鵬無意間聽到王東強(qiáng)跟他老婆吵架得來的信息。
所以賀鵬才會在最初搞個騙局的時候,覺得王東強(qiáng)是最合適的人選。
一個家族有神經(jīng)病史的人,自己還吃著藥,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情緒不穩(wěn)定。
瘋子嘛,很容易就會被煽動情緒,再稍微一刺激,做出極端的行為是很簡單的事。
王東強(qiáng)那人也是賭了一把,他不但把自己給張父打的借據(jù)偷了,還想偷給賀鵬打的借據(jù)。
但是王東強(qiáng)知道賀鵬不是張父,事情沒那么容易,索性就利用周陽的死來嚇?biāo)屗窠?jīng)兮兮的,找到機(jī)會制造一個意外,把他弄死。
賀鵬命大,只是肩膀被砸傷了,人沒大事。
有關(guān)王東強(qiáng)給周陽打五萬借據(jù),想賴賬殺人滅口的流言是賀鵬故意放出去的。
因為賀鵬發(fā)現(xiàn)來不及了,王東強(qiáng)不自殺,那兩天就會發(fā)現(xiàn)工程有問題,他必須死。
后面的發(fā)展很順利。
王東強(qiáng)從警||局回來,又聽到那些流言,他驚恐,害怕,不安,焦慮,想到自己有一大筆債要還,殺周陽的事也要暴露了,最終選擇了自殺。
至于那個工程,不過就是賀鵬跟劉總合謀搞的一個騙局,張父借的五十萬,還有王東強(qiáng)自己出的那一筆錢,包括賀鵬假意合伙,借給他的幾十萬,最后都到了他跟劉總的腰包。
點子是賀鵬出的,他手上有高利貸,被逼著沒辦法了,就動了不該有的念頭,打算拼死一搏,費心機(jī)說服了劉總。
黃單問豆沙是怎么回事。
徐偉說根據(jù)賀鵬交代,豆沙是賀鵬弄死的,他懼怕狗,也很討厭,最主要的是豆沙有幾次都差點咬他。
黃單又問為什么豆沙的尸體會不見。
徐偉說是賀鵬在弄死豆沙的時候,沒有注意防護(hù)措施,怕警方查到自己就把尸體挖出來燒了。
關(guān)于張父借給王東強(qiáng)的那筆錢,徐偉說會根據(jù)實情處理。
賀鵬是個小人,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警||方幾乎沒費什么功夫,他就把劉總供了出來,還有他知道的幾個老總,包括政||||府沾到這件事的人。
張父一聽那五十萬有著落,高興的喝了很多酒。
張母擺了好多天的臉色也緩了下來。
黃單沒想到答案真的只有王東強(qiáng)一個,之前是他想多了,他交完任務(wù),唏噓了一下。
王東強(qiáng)到死都不知道那個工程是個騙局。
原主爸那慶幸的樣子,恨不得立刻開長途車回老家祭拜老祖宗。
任務(wù)完成了,不出黃單所料,他還在這個世界,等著該離開的時候到來。
今年的圣誕跟元旦連在一塊兒,張瑤沒課,早早就過來了,她拿兼職的錢買了幾瓶蜂皇漿,給了戚豐一瓶。
戚豐不愛喝那玩意兒,舉得刮嗓子。
黃單早上先在家里喝,然后在戚豐那兒喝,他聽到張瑤說過年再買幾瓶就趕緊勸阻。
張瑤一臉不識貨的表情,“哥,蜂皇漿喝著好呢。”
黃單心說,東西是好,但是喝多了會有問題的,“還是別買了,浪費錢,你看爸媽他們都不喝。”
張瑤剝著瓜子米,“你喝不就行了。”
她認(rèn)真又關(guān)心的說,“哥,你這還沒成家呢,身體一定要搭理好,給我未來的大嫂一個幸福美滿的生活,你懂得。”
黃單,“……”
張瑤把剝好的瓜子米給他,拍拍手說,“明天去摘橘子,后天去游樂場,就這么定了!”
黃單看一眼手里的一把瓜子米,他一顆顆的拿起來放進(jìn)嘴里,心想有個妹妹挺不錯的,弟弟應(yīng)該也好。
可惜了,他連父母都沒有,更別說兄弟姐妹。
吃過午飯,張父說要去河邊釣魚,還難得的叫上了戚豐。
黃單跟張瑤在小賣鋪里看電視,插播廣告的時候就都往門外瞥,發(fā)現(xiàn)他倆在小齊那兒拿了蚯蚓和魚料,頭對著頭蹲在地上弄漁具。
張瑤掰著橘子吃,口齒不清的說,“喲,爸,你跟戚大哥這是哥倆好啊。”
黃單抽抽嘴,不敢看男人的臉色。
戚豐面不改色,就是對張瑤笑的時候,她沒來由的哆嗦,怕怕的。
張瑤望著他爸上了電動三輪車,戚豐在前頭開,倆人揚長而去,留下一灘灰塵,“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戚大哥在生我的氣。”
黃單剝橘子,不是錯覺,是真的,他就是生氣了。
沒過多久,黃單就收到短信,男人問自己是不是看起來很老。
黃單想了想才回兩字“不老”,他要發(fā)送的時候又加了幾個字“我很喜歡”。
河邊的戚豐把手機(jī)塞口袋里,身上的氣息明顯的緩和很多。
張父找窩撒了把魚料,隨口問了一句,“小戚,女朋友找你了吧?”
戚豐笑了笑。
張父把小馬扎挪挪,一屁||股坐上去,“我家志誠要是把人生大事給辦了,我跟他媽。”
戚豐正在拽魚鉤,他的手臂一抖,一不留神就被魚鉤鉤破了手指。
血珠子瞬間就冒了出來,戚豐沒反應(yīng),直到張父喊了聲他才回神,發(fā)現(xiàn)血把那根手指都染紅了。
張父搖搖頭,“你想什么呢?手破了都不知道。”
“我在想這地兒的魚好不好釣上來,不行就到前面那個湖里去釣。”
戚豐用紙巾按住手指上的傷口,“人生大事還是要看緣分吧,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要是沒緣分,硬湊到一個鍋里吃飯,那鍋早晚都得摔掉。”
張父點根煙,“說的也是。”
他甩給戚豐一根,“你明年有什么打算?”
戚豐摸摸幾個口袋沒摸到打火機(jī),想起來自己又開始戒煙了,他就把煙還給張父,“我會到c市去。”
張父說笑,“你要是有活兒,也給我介紹一個啊,我這小賣鋪是賺不到什么錢了。”
戚豐也笑,“好啊。”
找到好窩,半個下午能釣好幾斤,張父跟戚豐倆人魚簍里的魚全倒出來,滿滿一大澡盆。
工人們離開后,好幾個食堂都關(guān)門走人了,現(xiàn)在只留著一個,環(huán)境衛(wèi)生很差,吃飯的人不多,都是熟人。
食堂里的人是一個地兒的,喜歡在門口放爐子燒火來取暖,煙味刺鼻。
戚豐不想去那兒吃,他寧愿花點時間去鎮(zhèn)上,或者就是直接買面包泡面解決三餐。
人釣了那么多魚全都給家里了,自己一條沒留,張父張母面子上怎么說也得把人留下來吃晚飯,關(guān)于這點,老兩口達(dá)成了共識。
戚豐求之不得。
對他來說,魚吃不吃無所謂,重要的是人,即便不吃,不碰,有的看也好。
所有的魚全放澡盆里養(yǎng)著,最大的要先吃,不然會鬧騰。
張母就讓張父把比較大的挑出來殺了,還殺了一條青魚,煮了一大鍋,她在廚房里喊,“志誠,你誰把爐子點一下!”
黃單找來酒精丟爐子里面,他剛拿了打火機(jī),還沒去點,打火機(jī)就被戚豐拿走,麻利的把酒精給點著了,“別燙著。”
里屋的張瑤剛好看見了這一幕,她也沒多想。
等到晚飯快吃完的時候,黃單跟戚豐坐一塊兒,他們之間單獨形成一種氛圍。
張瑤察覺到了,她多看了兩眼,還是沒多想。
飯后張瑤幫著張母收拾,張父蹲廁所抽煙,小賣鋪就剩下黃單跟戚豐倆人。
戚豐眼神示意黃單出去。
黃單一路跟著他進(jìn)了二樓的宿舍。
換做平時,戚豐這時候已經(jīng)把黃單壓在門上又親又咬,急切的把手往他外套里伸,今天新鮮了,他只是把門關(guān)上,就背過身在床上搗鼓什么東西。
黃單伸脖子,“你給我買圣誕禮物了?”
戚豐沒回頭,不講理的命令道,“還沒拿出來,不準(zhǔn)偷看。”
黃單哦了聲說,聲音里有笑意,“那我不看,你準(zhǔn)備好了告訴我,我再看。”
戚豐搗鼓半天,把一個裹著粉色包裝紙的東西塞給黃單。
黃單說,“我現(xiàn)在可以拆開嗎?”
戚豐咳一聲,裝作不在意的姿態(tài),“隨你。”
黃單把包裝紙拆來了,露出一個許愿瓶,里面裝著很多星星,他湊近點看,“一共多少顆啊?”
戚豐倚著墻壁,懶懶的說,“九百九十九顆。”
他在往上查過,這個數(shù)字寓意天長地久。
黃單發(fā)現(xiàn)有些星星的形狀有點兒怪,“這些都是你自己折的?好厲害,我都不會。”
沒有給男人難為情的機(jī)會,他說,“明年你教我好不好?我也給你折。”
戚豐的耳根子有點紅,這小玩意兒太難折了,他的手指又粗,折起來很費勁,而且也不是折一兩個。
等他再練習(xí)練習(xí),買個超大的許愿瓶,折上三千三百四十四顆。
那數(shù)字更好。
黃單無意間在那些星星里面瞥見了一點亮光,他不停搖晃著許愿瓶,那點光亮又出現(xiàn)了。
戚豐的呼吸平緩,身子卻出于緊繃的狀態(tài)。
一大把年紀(jì)了,頭一回想學(xué)小年輕搞搞浪漫,能不緊張嗎?他緊張的心跳加速,噗通噗通噗通的響,跳的太快了,有點受不住的發(fā)疼。
黃單說,“好像有東西在里面。”
戚豐摸鼻子,他緊張的后心出汗,喉結(jié)上下滾動,“有、有嗎?”
“有的。”
黃單把許愿瓶倒過來,再擺正,反復(fù)幾次,那些星星隨著他的動作往不同方向分散,他目不轉(zhuǎn)睛,最終看見了一枚戒指。
與此同時,黃單也在許愿瓶的底部看見了一張粉色的小卡片,正面的小熊圖案撞進(jìn)了他的視野里,包括卡里上面的那一行小字——
叔叔這一生只會認(rèn)真做好一件事,就是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