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新月睜開眼,只看到亮得刺眼的燈。
昨晚忘關燈了啊。她模模糊糊地想,然后又想到,我為什么會忘關燈呢?
意識這才變得清明,哦,原來是許淵出軌了呀。
我太傷心了,所以回到家倒頭便睡,也是失戀狀態下人類的正常反應吧。她幾乎是有些冷靜地想。她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頭發,用涼水洗了把臉,這才覺得有了呼吸的力氣。
她不愿想起昨晚的一切,可腦子里有一些片段卻止不住地閃回重現。
正如一切俗套電視劇的開頭一樣,許淵出軌了,湊巧的是,恰好被梁新月撞見了。
以前看類似情節的時候,梁新月總是會不理解那些女人們——她們似乎只會無理取鬧,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一方。她甚至暗暗地想到,如果我以后遇見同樣的狀況,她一定要畫一個漂亮的妝,狠狠地反擊,定不會叫人瞧不起她。
可當這樣的事情真正發生在她的身上的時候,她只盯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大腦先是一片空白,然后是一片混亂。她還蠻有閑心地判斷了兩人的關系進展到了哪一步,這才慢條斯理地走上前去。
梁新月覺得,此時破口大罵才解氣,然而目光一觸及許淵——他的臉忽然變陌生了,她就突然感到好笑。
于是她也笑起來了,笑得許淵身邊的女生顫了一下直往許淵身上靠。許淵最熟悉她,于是也下意識側身護住那女生。
梁新月說:“你躲什么躲呀,真要打起來,也是我吃虧,你們再沒用,好歹也是兩個人呢。”
許淵手上的青筋因為過度緊張而崩起,聽到這句話,似乎松了口氣,以為梁新月并不很生氣。他以前總這樣看梁新月,因為這樣她會心軟。他的眼神還是很清澈,清澈到讓梁新月有那么一瞬會以為自己真的在苛責他。
“我們分手吧。”她也不愿再上演過多糾纏的戲碼,但她該怨的。
她才二十二歲,是相當年輕的,可她同許淵在一起也有六年了。從不被看好的早戀情侶,到被眾人祝福,也是算是一起面對了很多困難了,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甘,就當他們的感情逐漸穩定,梁新月堅信這一輩子就只他一個的時候,他親手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怎能不怨呢?
她竟沒有分毫察覺,她甚至覺得自己是極幸運的,在許淵剛出軌的時候就發現,也算及時止損了。可她明白,這一切言辭終究只是自我安慰,她始終還是感到難受,傷心,憤怒的。
養一只狗尚且有感情,更何況這是她真心喜歡了六年的人呢?
然而再炙熱的感情遇到這樣的事也如被澆上了冷水,梁新月在看到他們交握的雙手的那一刻,就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沒有愛過這個人。
許淵如果識相一點,就該爽快答應,然后同這小女生雙宿雙飛,她還敬他們一句真愛。
然而許淵到底不是那種人,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掙開了那女生的手,低聲下氣地說:“月月,我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梁新月卻沒有看他,扭頭去看那個女生。
她為這女生感到幾分不值,年輕又漂亮,就為這么一個沒有擔當的渣男背上不好的名聲,何苦呢?
那個女生的眼睛瞬間就濕潤起來,扯著許淵的衣角要說什么。
“你是錯了,你如果真的意識到這點,就同我分手吧,畢竟也認識了這么多年,大家也都不愿鬧到難堪的地步。”梁新月很平靜地對他說,仿若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她在心里想到,話是這樣講,她回去就將許淵干的好事告訴所有共同好友,事兒都已經做了,他還在乎什么面子?
許淵見她堅定的樣子,也有些慌了神,“我只是一時新鮮,月月…她很像你。我們在一起六年了,為什么要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梁新月之前以為許淵是腦子不好才能干出這種事,這一聽,他不是都懂了嘛。
做人的道理他都懂,可他還是沒做人事兒。
“你可別講她像我了,可真是抬舉我了。”梁新月感到有些疲憊,揮揮手不欲多說:“行了,別再說別的了,回去之后就把所有聯系方式刪掉吧,就當從未認識過。”
臨走之前她看了一眼許淵,卻覺得這個人是極陌生的。
晚上,又是江邊,風吹得她很冷。
她裹緊了大衣,聽見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
她抬眼望去,看見了一片極絢麗的煙花。
方才的平靜只是偽裝,她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變得脆弱,又回到了十六歲的那個夏天。
梁新月和許淵的開始也很平常,那時候許淵是校園里的風云人物,梁新月相較來說就顯得默默無聞了。
但他們當了同桌,一來二去的,也日久生情了。
那是一個新年,那時候城市里還可以燃放煙花。梁新月的家在二樓,她把窗戶打開,恰好可以看見天空中燦爛的煙花。
就在零點的鐘聲響起的時候,她突然收到一條短信。是許淵。
“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煙花?”
她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沖到客廳給朋友打電話,聲音顫抖著告訴她:“許淵約我出去了。”
平靜了許久,她才故作矜持地回復了一句:“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
“你往下看。”
她站在窗邊,視線望下移,看見了許淵笑得有些傻氣的臉。
一時間,她分不清究竟是煙花燃放的轟鳴聲,還是她劇烈的心跳聲。但這都不重要了。
她飛奔下樓,望著許淵被煙花映紅的臉頰,在心里許下愿望:“希望我能一輩子和這個人在一起。”
許淵說了一句什么,她聽不清,于是把耳朵湊近了些。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好。”
許淵也許以為她只是答應了做他的女朋友,可對于梁新月來講,她給予他的,會是一生的承諾。
可是男人怎么會懂呀,也許在許淵心里,他只是有了他再尋常不過的一任女朋友,而以后也可以有很多任。
可真是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呀。
她吸了吸鼻子,察覺到臉上一片冰冷。
淚水爭先恐后地從眼眶流出,她想:
我們怎么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以前越美好,越襯得現實越殘酷。
梁新月不否認許淵也曾經很熱烈地愛過她,可正因如此才顯得猶為可怕。便是愛過,也可以這樣輕易背叛了,那不愛呢?愛情,總是如此易于動搖,不可信。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梁新月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默默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