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梁新月陷入這種情緒中時,突然手機鈴響。
她本不想理會,但也想到自己根本沒有這樣任性的資格,所以還是很不情愿地拿起手機。
是母親。
梁新月微嘆一口氣。
她同母親的關系其實也說不上壞,只是不比普通母女般親近。是她從小到大性格都比較冷淡,甚至與親人之間的血緣關系也比較淡薄。
她還有一個小她幾歲的弟弟,母親在她身上投注了愛卻無法看見很明顯的回報,于是弟弟出生后,很快便將這種感情轉移到了他身上,對梁新月雖不至于到不聞不問的地步,但也稱不上很關心,仿佛梁新月此人只要活著就行了。
所以在這樣情緒不高的時刻,梁新月是不愿接到母親的來電的。
可若她不接電話定然又免不掉一番說教,這樣更麻煩,想了想,梁新月還是接了電話。
“喂,媽,有什么事嗎?”話一出口,梁新月就感到這話的語氣太陌生,顯然母親也愣了一下。
她本欲說些什么補救,但母親已經開口:“月月呀,我聽說你和許淵分手了?”
不提倒還好。一提起來梁新月的心又開始泛酸:“對,媽你怎么知道,誰跟你講的啊?”
“當初我就說了,這人跟你走不遠,你看看人家,家里條件這么好,成績也這么好,各方面都很優秀,你說他這樣的人,能圖你什么?”
梁新月捏緊了手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用盡力氣開口:“可我現在也是我們專業前幾名…”
母親卻沒有給她辯解的機會,“大學算什么呀?以后你得出去找份好工作,你別看你現在看著成績還不錯,以后出去還不趕人家呢。”
“媽…”這話帶了些哽咽,但專注于自己長篇大論的母親并沒有注意到。
“對了,你和他因為什么分手啊?你這孩子,從小性格就不討喜,怎么到了談戀愛也這樣。”
梁新月只無力地說:“跟我真沒關系,是許淵出軌了。”
母親停頓片刻,然后接著說道:“許淵這種男人,你管不住的。我就知道你沒這個能力。當初就叫你別和他談戀愛,你自己不聽話,非要……”
梁新月掛了電話,她知道母親發現后定要指責她,但她這時候已經不想再去思考這些旁的了。
她本以為再不濟母親也該無條件站在她這邊,沒想到卻換來一陣數落。
如果是別人,她大可以爭辯,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然而說這話的人是她的母親。
她當然憤怒,但這怒卻不是對母親的,是對自己的。
可究竟在怒什么,她又說不上來。
母親對她的要求一向很高,大概是認為梁新月不夠出色,可又實在不應止于平庸吧。
梁新月在高壓之下本來也覺得習慣,直到弟弟開始上學,經常拿些不及格的答卷來,母親也總笑著摸著他的頭,說下次加油。
可即便梁新月考了年級第一,母親也只會講說,“你這是運氣好,不要驕傲。”
后來梁新月的確再沒考過年級第一了,也許是運氣再沒好到那份兒上了吧。
有的時候跟母親吵架到竭斯底里的時候,她也哭著問母親:“為什么你對我要求這么高?那弟弟呢,不也是一個爹一個媽生的嗎,腦子也沒差,憑什么對他這樣寬容?”
好幾次都只換來了母親不耐煩的回答,有次終于被她逼急了,才痛心疾首地講道,“我這不是為你好么?他是男孩,出去怎樣都不吃虧。而你呢,你外貌也不算出色,成績再拿不出手,以后怎樣嫁個好人,又如何在社會上立足啊!”
那時候梁新月是茫然的,一如現在。
梁新月清楚地知道母親的確是為了她好,可她就是想不明白。
為何母親對她好,最后卻會化為刀刀刺向她的利劍呢?
為何僅僅因為弟弟是男人,他便可以因此甩脫許多包袱呢?
梁新月十年之前就開始想,直到今天,仍然沒能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大概它本身就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