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三個都說自己是女患者男朋友的男孩子,莫聽云覺得有點眼暈。
她怔了怔,問道:“你們都多大了?十七?十八?還在讀高中吧?”
“還有幾個月我就十八歲了。”
“我跟他一樣。”
“我也是!”
她繼續問道:“為什么說你們都是她男朋友?”
“因為……”三個人互相看看彼此,其中一個說話了,“我們、都喜歡她,而且……”
他還沒說完,其他兩位同伴也搶著回答道:“我覺得她的孩子是我的。”
“明明就是我的,那天我跟她……”
三個男生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著,莫聽云聽得頭都大了,嗡嗡直響,媽呀,現在的小年輕怎么這么開放?
而且這是四個未成年的孩子來婦產科門診,其中一個還要做人流手術!
莫聽云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只好又問了一遍:“你們家長知道這件事嗎?”
她剛問完,女生就冷哼一聲,沖她露出一個有些嘲諷的笑來,“醫生,我們都滿十六歲了,犯罪都可以負刑事責任了,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莫聽云最怕也最煩遇到這樣的患者,年紀小,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愛惜自己,偏偏裝大人。
她有些生氣了,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是件小事,覺得就是個小手術,覺得這個孩子要不要都無所謂,你的身體是自己的想怎么樣都可以?”
說實話,她的語氣并不好,和剛才問他們年齡時的溫和不一樣,有點沖,她隔著口罩露出的眼神也有點兇。
幾個男孩子頓時就被她嚇住了,倒是女孩子很倔,梗著脖子反問她:“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這怎么可能是小事!”莫聽云立刻接了一句,聲音斬釘截鐵。
“你的身體從來就不是小事,大病都是由小病小問題堆積而成的,你知道在這門診,每天有多少個曾經和你一樣想法、現在又后悔莫及的人嗎?”
她不吝于告訴面前這個年輕的孩子,那些因為流產而產生的種種并發癥,以及有過多次流產史的患者想要孩子卻一直懷不上的難過。
“要不要生孩子是你以后的選擇,但是這個前提是,你有得選擇,如果你連選擇都沒有,你依舊是不自由的,而且這份不自由,是因為你年少時太過自由所致。”
“你們還年輕,如果沒有要孩子的準備,如果你們真的相愛,就應該做好措施,我不評價你們……啊、四人行的行為是對是錯,只是希望你們能夠high的同時,注意一下健康……”
她覺得自己真是焦頭爛額,面對這幾個膽子天大的年輕人有些東西還是要教,莫聽云要跟他們把話說清楚,連怎么用避/孕/套都教了,就是希望他們能聽得進去。
外頭等的病人見這么久沒人出來,有些著急,敲門來問還要多久輪到自己。
莫聽云忙應了一聲:“麻煩再等一下,這邊情況稍微有點復雜。”
應完了回頭看著垂頭不吭聲的女孩兒,忍不住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么說自己沒家長,也管不著,但我得勸你一句,身體是你自己的,如果沒有人珍惜你,你就更應該珍惜你自己。”
說完了低頭寫一張單子,遞過去,“去吧,去繳費,然后到盡頭的手術室等著就行。”
又把一些注意事項寫在病歷本上,等他們走了,才又搖頭嘆了口氣。
這時候了,才扭頭跟龍珍妮嘀咕一句:“以后我小孩要是敢膽大包天到連這種事都瞞著家里,腿都給他打斷。”
龍珍妮笑了聲,沒接話,下一個病人進來了,莫聽云的注意力立馬轉移。
一早上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個病人,總之等莫聽云結束門診的時候,已經中午一點了。
下午兩點還有手術,她忙收拾著東西,“走走走,回去吃飯,不然來不及了。”
倒也不至于來不及,只是時間很趕,匆忙吃了半碗飯,莫聽云就吃不下去了,抬頭看看時間,一點半,她要去手術室了。
“小云,我先去手術室,你待會兒過來啊。”
“哎,知道了。”
手術中心終年恒溫,莫聽云換了洗手服,從更衣室的另一扇門走進手術室,迎面就看見人來人往,大中午的也沒停。
剛走了幾步,就見病人通道的門嘩啦一下開了,醫生和護士推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傷員進來。
“車禍的,要急診手術,快給我調一個臺出來。”
手術室護士趕緊打電話問哪間手術室空的,很快就找到一間,得虧還是中午。
莫聽云用刷子仔細刷著自己的指甲縫,刷完之后握著手,彎腰把胳膊湊到水龍頭底下,讓水流沖走泡沫,然后浸泡消毒,這一套動作,她日復一日,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洗好手之后,舉著手,走到其中一間手術室門口,腳碰了碰感應器,門開了,她走進去,在護士的幫忙下穿好手術衣。
這是一臺處/女/膜切開術,盡管手術很小,但送手術單的時候,莫聽云還是填了一助是云莉,二助是龍珍妮,三助是組里一個實習生,穿著參觀衣在一邊觀摩,有名額不要浪費。
手術正式開始,莫聽云用穿刺針在患者處/女/膜中央穿刺后,抽出暗紅色積血,然后在突出部位做一個“X”形的切口,接著用小號擴/張/器擴/張/宮/頸,把里面的積血都排干凈后,再修剪處/女/膜的切緣成一個圓形的處/女/膜口,手術到此基本結束。
“等她恢復好之后,就可以每個月都正常來月經了。”
頓了頓,又對幾個學生道:“一會兒還有一臺子宮肌瘤的手術,你們也可以留下來看看。”
整個下午,莫聽云都泡在手術室里了,一臺接一臺的手術,累的時候就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兒,嘟囔著自己太難了。
徐秋白比她更累,“我做了一天手術了,不比你難?”
“我上午也看了一上午門診啊!”莫聽云盤著腿坐在麻醉醫生的腳邊,靠著墻,一邊辯解還一邊打了個哈欠。
打完哈欠之后,她又說起上午在門診遇到的那個女孩子,語氣有些郁悶,“怎么搞的,這些孩子小小年紀,玩得這么瘋就算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吶,這些呢,以后多半是要來我們門診報到的。”徐秋白接了一句。
說了幾句,又拐到其他同事身上,麻醉醫生問道:“產科的文麗是不是離婚了?”
“是啊,你們都知道啦?”莫聽云點點頭,嘖了聲,醫院這個小圈子,就數這種事傳播得最快。
麻醉醫生覺得奇怪,“干嘛離婚,不是說她跟她老公談了很多年才結婚,感情一直很穩定的嗎?”
莫聽云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徐秋白知道一些內情,“她太忙了,忽略了老公讓有心人士趁虛而入了唄。”
莫聽云一愣:“……”艸!果然還是這種原因!
麻醉醫生接著又問:“那她女兒怎么辦?”
“她帶啊。”徐秋白應道,又嘆了口氣,“她就是太要強了,太拼,每天這么多手術,還要帶學生,主持學科會議,做研究課題,現在還要管孩子,我想想都替她累。”
莫聽云聽到這里,也跟著嘆了句:“這學科帶頭人也太難做了,還是我好,躺平就行了。”
徐秋白聽了呸她一聲,“她是太拼太累,你是太不求上進,好個屁!”
莫聽云:“……”怎么還罵人啊?!
兩臺手術之間因為要消毒手術室,可以休息半個小時左右,莫聽云和徐秋白去麻醉科的辦公室找水喝。
待在手術中心其實很容易不知道外面天色到底怎么樣了,莫聽云看看電腦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傍晚七點。
她們還有最后一臺子宮富細胞性平滑肌瘤患者的手術就可以結束一天的工作,于是莫聽云已經開始在想:“今晚吃什么好啊?”
徐秋白胃口不太好,聳聳肩,“隨便吧,我已經累到什么都不想吃了。”
“但我想吃面哎,拌面。”莫聽云咽了一下唾液,“我看網上有營養師的文章說,我們平常吃的豬肉里除了五花肉,脂肪含量最高的是豬小排,比豬蹄和豬大腸都高,要不然今晚我們就吃小排面吧,我要額外加個荷包蛋和一點油渣!”
徐秋白一聽就無語了,“……你非得這么叛逆?”
“好吃嘛。”莫聽云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前后搖擺椅子,“健康誰不想,但健康的代價是放棄美食,又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吃炸雞不好,又油膩又容易上火,多不健康,可是吃它的人誰不說一句真香?”
她剛說完,就被徐秋白拍了一下,這人歪理一堆堆,偏偏你又不能說她說的是錯的。
所以最后等手術做完,莫聽云和徐秋白還是一起去醫院對面的面館吃了小排面,同去的還有也是下班的幾個麻醉科同事和學生。
老板娘熱情,見到是對面醫院的醫生來吃面,還特地每人送了一碗豬大骨熬的骨頭湯,湯色奶白,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
莫聽云的那碗面真的加了豬油渣,炸得金黃,一看就酥香美味,她還特地拍了張照片,發給宋唐看。
宋唐這會兒還在畫室里,身上的圍裙沾滿了顏料,手上也是,但他的精神極度興奮,沉浸在自己對于筆下場景的瑰麗想象里。
他甚至打算待會兒出去一趟,去看看容城的夜景,這是他這幅畫的重要組成部分。
“叮咚——”
手機信息提示音在安靜的室內突然響起,多少將他的甚至拉回現實,他將畫筆塞進另一邊手,然后伸手劃開放在一旁凳子上的手機的屏幕。
是莫聽云發來的信息,就為了告訴他,她吃的這家面店超好吃。
他原本覺得好笑,可是笑完之后又后知后覺地發現,她竟然這么晚了才吃晚飯。
蘋果糖:【這么晚才下班?】
莫聽云:【我剛下手術啊,今天超級忙:)】
蘋果糖:【多吃點補充體力,早點休息。】
莫聽云:【嗯嗯,你在做什么?[讓我康康.jpg]】
蘋果糖:【在畫室。】
莫聽云:【哦哦,那你忙,我明天晚上去找你,給你拿東西呀![不等我你就死定了.jpg]】
宋唐看到這一句,心里一頓,竟然有些期待,想知道包租婆又準備送什么好東西來給他了。
真是莫名其妙就活成了一個小白臉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