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冷的冬天，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隱約可見幾顆殘星。
    天色暗沉，道路半明半隱，少女行走在薄霧中，寒氣漸入身體的四肢百骸，她不為所動，堅定又孤獨。
    所有人都在沉睡在黑夜之中，蘇染每天踏著黎明的晨光出門，在6點鐘準時抵達教室，風雨無阻。
    她不是天賦異稟的人，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她得很努力才行。
    那天兩次偶然的相遇仿佛是一場夢，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都交集甚少，一切都好像回到正軌上。
    他是懸掛在無邊黑夜之中的月亮，她是黯淡無光的無名小行星，他們之間隔著銀河，也隔開兩個世界。
    徐以嘉也回來了，一如從前，每天都能看到他和陸暖嬉笑打鬧，徐以嘉常常被陸暖氣得要死但還是會照例每天幫她裝熱水。
    蘇染仍然不起眼，她把自己淹沒在人海中，一頭扎進枯燥的學習中，心無旁騖，儼然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
    一開始，她很不適應，久而久之，哪怕四周人聲沸騰，她也能做到全神貫注。
    她低頭寫完一張又一張的試卷，做了一道又一道習題，偶爾累的時候抬頭，有時能看到他和班上的一些男生打鬧，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笑得肆無忌憚。但大部分時候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露出白皙的頸脖，低頭專注自己的事情。
    蘇染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路，成為一匹黑馬。
    12月的最后一次考試，蘇染的成績已經是中上的水平，連周潔都公開表揚她了。
    這次的語文作文題目不是以往的議論文，反而更像議論文，主題是歸宿。
    語文老師心血來潮想要抽幾個人來回答。
    四周安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審判。
    “蘇染。談談你對歸宿的理解。”
    蘇染在一眾的目光中，站起來緩緩開口，說的很官方：“對于醫生來說，救死扶傷是歸宿，對于律師來說，守護正義是歸宿。”
    語文老師點頭認同，繼而又說：“你說的沒錯，不過這只是職業意義上的歸宿，對于你自己來說呢？”
    大腦一片空白，她沒深入想過這個問題。
    風透過沒關窗戶的灌了進來，冷風襲來。
    歸宿。
    世界這么大，總有一個地方是歸宿吧，但這里不是，家也不是。
    良久，她才出聲。
    “抱歉，老師，我…不知道。”
    語文老師是個很溫柔的人，沒有為難她，眼神示意她坐下。
    “許戰。你來說說你的想法？”
    她坐在后面，只能看到少年背脊筆直，但仍然輕而易舉地吸引她的目光。
    “對我來說，家就是歸宿。我很愛我的家人，他們很可愛。”
    或許換做是別的男生可能會不好意思，更不會這樣直白。
    但是他大大方方表達愛意，理所當然，仿佛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被愛包裹著的人，或許就應該是他這樣。
    自信的，坦蕩的，他擅長做自己。
    他不需要在意別人眼光，也不欺騙任何人。
    正因為如此，他很特別。
    ——
    臨近春節，離校的最后一天。
    “大小姐，走了。”徐以嘉故意打了個響指，笑意不減。
    “耍什么帥啊你。”陸暖對他翻了個白眼，又轉頭拍了拍蘇染的肩膀，“記得想我，開學見啦。”
    “開學見。”蘇染對他們笑。
    許戰不在教室，她猜測他應該在藝術教室收拾東西。
    學校道路旁高大的銀杏樹已經掉落，染黃了人行道，只有所剩不多的幾片黃葉在樹上搖搖欲墜。
    蘇染忽然想到上周五那個早晨。
    那天很困，她洗了一個冷水臉從廁所回來，回來的路上不經意抬頭就看到許戰迎面而來。
    這是這兩個月以來唯一一次這樣直面的相遇。
    她故意放緩步伐，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是余光里都是他。
    彼時寒冬，少年身后是冰冷的白色霧氣，然而他身材修長，緩緩走來，清俊的臉上笑意盈盈。
    然后她聽見他說。
    “早。”
    余光里看到他薄唇下的痣，白色低領毛衣上顯出好看的喉結，有幾分失神。
    她緊張的要命，愣了三秒，才佯裝淡定地回了他一句早。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因為一次不經意的相遇，一句漫不經心的話就開心雀躍。
    她永遠記得那天早上。
    微風拂過，有什么東西落到她的細軟的黑發上，她輕輕拿下，是一片銀杏葉。
    她在等他出來。
    開學之后藝術生都要去集訓準備藝考，她可能很久都見不到許戰。
    她想再見他一面，提前祝他新年快樂，還有藝考順利。
    四周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她安靜站在校門口有些破舊的墻壁邊上等著，把目光投向茫茫人海努力搜尋。
    不多久，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然而還沒等到他到跟前，就聽見有一個女生叫出了他，隨后他們并肩走出來。
    是二班的戚月。
    一個陽光帥氣，一個漂亮活潑，一高一矮，就這樣并肩走來，看起來沒有絲毫違和感。
    他看起來一如既往的溫柔，他的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笑，邊走邊說，他們就這樣和她擦肩而過。
    他沒有看見她。
    她知道，他被很多人愛著，很多女主都喜歡他。
    哪怕這些日子以來，她全身心投入學習中，也能從周圍的討論中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四班的一個女生和他表白，他是如何有禮有矩地拒絕；有女生在光榮榜前偷偷拍下他的一寸照存入手機以及他在藝術班也是天賦異稟，常常被老師夸獎，穩居第一。
    她都知道。
    他是萬丈光芒的許戰，是被很多熱愛的許戰，也是她可望不可及的許戰。
    她太普通人，性格安靜內斂，長相也不出眾。拼命努力了兩個月，成績才達到中上。
    她突然就沒了上前的勇氣。
    喜歡能讓一個人奮不顧身，也能讓人退縮。
    可惜她不夠勇敢。
    在愛里，她是怯懦的膽小鬼。
    她就默默地看著他們走遠，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里，直到周圍只剩下她一個人。
    “阿戰，新年快樂。”
    她聲音很輕。
    四下無人，冷冷清清，只有風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