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五十，天還沒亮，枕邊的鬧鐘準時響起。蘇染關了鬧鐘，輕手輕腳地洗漱好就出了門。
    天光微亮，凜冽的寒風吹在臉上，生疼。
    蘇染去食堂買了兩個肉包，邊吃邊走，走到教室的時候剛好吃完。
    教室空無一人，天昏地暗。她打開燈，教室頓時亮堂起來。
    抬頭看到教室的鐘正好指到六點整。
    據(jù)說人早上的記憶力最好，蘇染打算利用早起的時間來背書。
    周圍很安靜，只能偶爾聽到窗外似有若無的風聲還有她時不時的翻書聲。
    六點二十分，班上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人。
    陸暖剛到教室，就像一陣風一樣跑到她身邊。她過來的時候，還帶著冷風嗖嗖地吹過來。
    “你下次別跑這么快，真的挺冷的?！碧K染抬頭看她。
    陸暖好整以暇地打量她良久，又道：“我今天起床你就不見蹤影了。說，你為什么突然要早起學習了？”
    “這不是高三了，我總不能一直這樣不緊不慢吧?！碧K染一時心虛。
    “不會是為了某個人吧？”陸暖不正經(jīng)朝她挑眉，不得不說這家伙分外敏感。
    “不是。我就是想好好學習了?！碧K染頂著一張無害的臉，一本正經(jīng)。
    “行吧。連你都要崛起了，我也不能輸?！毕氲阶约旱奶幘?，她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行，那看書?！碧K染說完就不再理人，垂著頭繼續(xù)背書。
    嘉北的冬天零下十幾度，刺骨的冷，教室的燈光晃眼，密密麻麻的文字讓人昏昏欲睡。
    蘇染感到眼皮下沉，意識不清。她把手指掐紅一小片，才勉強沒睡過去。但效果不佳，不一會兒她又感覺腦袋昏昏沉沉。
    蘇染干脆起來，打算去廁所洗個冷水臉。
    中途被陸暖攔住問她：“你去哪？”
    “困。我去廁所洗個臉?！?br/>     陸暖了然，臉上一副“我懂你”的樣子。
    蘇染來到廁所，打開水龍頭，指尖剛碰到水，就打了一個冷顫。
    她狠了狠心，捧了一些水，直接撲在臉上，整個人瞬間清醒。
    踏進教室的一瞬，督見那個人的身影。
    他低著頭看書，看不清臉上的神情，握著筆的手骨節(jié)分明，白皙且修長。
    蘇染走回座位，看了眼指鐘，七點整。
    這一天，蘇染上課全神貫注，每節(jié)課都很認真，連筆記都密密麻麻鋪滿了書本。
    從今天開始，試著離他近一點。
    這是她第一次全力以赴，想要做好一件事。
    這是她的秘密，沒有人知道。
    隔天周五，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鈴聲一響，所有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地走出教室。
    蘇染約好今天陪陸暖去看徐以嘉。彼時放學，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蘇染和陸暖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倏地，蘇染的衣服不知道怎么被后面的人勾住，好不容易費力扯回來，想要裹緊衣服，卻摸到口袋空空如也。
    “我服了，能不能不要擠了。”陸暖小聲抱怨起來。
    “陸暖，我錢包忘在教室里了?！碧K染有些不好意思。
    “啊，那怎么辦？”
    “你在校門口等我一下。我回去拿。”
    蘇染一路逆行，直到走到教學樓下，才擺脫喧囂的人群。
    整棟樓都靜悄悄的，蘇染的腳步聲在這時尤為清晰。
    快到一班的時候，視線里出現(xiàn)一抹熟悉的身影。
    蘇染腳步一滯，萬物都安靜，她只聽到心里小鹿亂撞的聲音。
    許戰(zhàn)還沒走。
    少年低著頭，睫毛濃密纖長，眼睛明亮，唇下痣熠熠生輝。然而他眉心微皺，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意料之外的獨處讓她猝不及防。
    她故作輕松地走進去，好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卻不料太緊張生生撞到桌角，連帶他的東西也一并摔到地上。
    兩人幾乎是下意識彎腰去撿，手指一瞬間觸碰在一起，兩人皆是一愣。
    “對不起。”蘇染跟他道歉。
    許戰(zhàn)視線放在她的手上，久久沒有回應。
    蘇染頓感心慌，又補充了一句?！拔也皇枪室庾驳裟愕臇|西的。”
    “沒撞疼你吧？”
    他說，沒撞疼你吧。
    不是沒關系，也不是別的。而是沒撞疼你吧。
    蘇染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手指紅了一塊，有點破皮。許是剛才撞到桌角了，這會有點微微發(fā)疼。
    “我沒什么事。真的。”蘇染隨即起身，對他笑了笑。
    他比她高很多，她還不到他的肩膀，此時兩人距離不到十厘米，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漸入鼻息。
    “怎么回來了？”他看了一眼蘇染，隨意地問了一句。
    “回來拿個東西。”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
    蘇染回座位拿了錢包，想到陸暖還在等她，不由地加快腳步。
    “等一下。”一道低沉又透著溫熱的聲音叫住了她。
    蘇染回頭，望向許戰(zhàn)。
    只見他低頭在課桌里翻了幾下，掏了什么東西出來。
    直到一只手遞過來，蘇染才看清，他手里拿的是創(chuàng)可貼。
    還是印著海綿寶寶的創(chuàng)可貼，有點可愛。
    蘇染心下一暖，伸手接過來，輕聲說了句謝謝。
    蘇染走出幾步，腦子里卻不知怎么浮現(xiàn)出剛剛被她撞掉的畫稿，畫的是一條項鏈，項鏈中間隱約看到有一朵盛放的玫瑰，很漂亮。
    “許戰(zhàn)?！彼仡^，聲音清透。
    “怎么了？”他一雙漆黑眼睛望向她，少年意氣風發(fā)，眼中似有星辰大海。
    “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好的設計師的。”她一字一句，語氣很認真，眼神干凈真摯。
    許戰(zhàn)愣住，似乎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句話。
    然而片刻后，蘇染聽見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神色放松，眼神一如既往地溫柔。
    “謝謝。”
    蘇染沒有過多停留。
    走到校門口，就遠遠地看到陸暖朝她招手。
    “走吧。”陸暖過來挽她的手臂，她真的很黏人。
    “好呀。”蘇染應聲。
    “我們要不要買點水果給徐以嘉？”蘇染試探地問了一句。
    “不用。這狗東西哪配，多喝開水好得快?！标懪荒樝訔?，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但我們空手去他家也不太好吧？”
    “也是，不過他爸媽都不在家，買點水果給爺爺奶奶好了。真是便宜他了?！?br/>     “你怎么對他家了解那么清楚？”蘇染詫異。
    “初中我就認識這狗男人了，那會我們同桌，他天天和我吵架。但奈何我們家都在一條街上，每天一起回家，一來二去就熟了?！?br/>     兩人在水果攤買了一些香蕉和草莓，往嘉興街走去，進入一個小巷子，巷子又黑又長，周圍還散發(fā)著腐爛的味道，氣味難聞。
    “這巷子沒有燈嗎？”蘇染第一次來。
    “燈都壞好久了。一直沒人來修?！?br/>     兩分鐘后，出了巷子，視線亮起來，再走過對面的馬路，最后停在一棟別墅前。
    陸暖熟門熟路地摸上去，仿佛回的是自己家一樣。
    爺爺奶奶看到兩個小姑娘很開心，趕緊招呼她們進門。
    “徐以嘉，我們來了！”
    這會徐以嘉正躺在床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陸暖來了。
    “還知道給爺帶水果，孝順。”徐以嘉笑得吊兒郎當，沒個正行。
    陸暖直接過去打他，“呸。水果是給爺爺奶奶的，你要不要臉。”
    “不要臉能吃一個香蕉嗎？”徐以嘉也沒生氣，適當妥協(xié)。
    “不行。不、給、狗、吃?！标懪蛔忠活D，偏偏臉上笑得格外燦爛。
    “草。陸暖，算你狠。”徐以嘉氣得牙癢癢。
    眼看兩人又要鬧，蘇染趕緊出來打圓場。
    “好了，你們倆。每次見面都要吵，消停會吧。”
    “行吧，給你一個面子。”徐以嘉這才注意到蘇染也來了。
    “那我謝謝你。”蘇染笑道。
    “徐以嘉，你還不知道吧，我們班來了一個帥哥，還是超級學霸。你以后在班上更加是小透明了。”陸暖笑嘻嘻，還作勢拍了拍他的肩膀。
    “誰？能有我?guī)?？”這么一說，他還挺好奇。
    “比你帥多了好嗎？你倆根本不在一個級別?！?br/>     “滾。爺?shù)镊攘o邊好嗎？”徐以嘉一把拍掉她的手，一臉不屑。
    徐以嘉其實長得挺帥的，不過是痞帥那掛，人也不太正經(jīng)，愛開玩笑。
    也許是因為他開朗的性格，在班上，他的女生緣出奇地好。
    兩人來來回回拌嘴，蘇染這次沒再攔著了。
    任他們吵個夠。
    蘇染就在一旁看熱鬧，時不時笑笑。因為陸暖的關系，她也漸漸習慣了徐以嘉的存在。從高一到高三，一路看他們各種互掐，還挺有意思的。
    七點半左右，兩人從徐以嘉家的別墅出來，打算回宿舍。
    兩人一路往回走。
    “關門的時候，徐以嘉跟你說什么了？”陸暖有些好奇。
    “他說讓我們早點回去，巷子太黑了，不安全?！?br/>     蘇染回她。
    陸暖聞言僵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復正常，開始像平時一樣吐槽他：“瞎操心。又不是第一次走了，能有什么事?！?br/>     兩人原路返回，路過黑巷子的時候聽到隱隱的狗叫聲，風聲鶴唳，有些驚悚的意味。但還好有驚無險，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你別說，還真有點恐怖?！碧K染這會心有余悸。
    走出巷子，一切如常，街道兩邊擺滿了小攤，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路過水果攤時，看到有一個身形高大的少年在傘棚底下拎著兩袋水果付錢。
    彼時少年正好轉過身來，俊郎的輪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這不是許戰(zhàn)嗎？”陸暖拍了拍蘇染。
    蘇染眉心一跳。
    “走，我們過去打個招呼。”陸暖不管不顧，拉著蘇染就過去。
    “許戰(zhàn)，好巧啊。”
    許戰(zhàn)聞言抬頭，有些不明所以，隨即又看到旁邊的蘇染，也笑著回了一句好巧。
    “我們是一個班的，我叫陸暖?！闭f完，又指了指蘇染，“她叫蘇染?！?br/>     許戰(zhàn)視線看過來，蘇染一時有些緊張，心跳加快。
    “你們出來玩？”許戰(zhàn)也沒覺得尷尬，懶散地聊起天來。
    “出來看個朋友，我們……”陸暖話說到一半，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一個面善的老婆婆從蘇染后面走過來，她拄拐杖，走路有些不便，許戰(zhàn)見狀立馬去扶她。
    “阿戰(zhàn)，你怎么買個水果那么久？”老人的聲音跟她人一樣溫暖又慈祥。
    原來她剛剛叫的阿戰(zhàn)是許戰(zhàn)。
    “遇到了同學，聊了幾句?！痹S戰(zhàn)彎腰輕聲和她解釋，語氣很溫柔，而后又看向兩個女生，“這是我外婆?！?br/>     “婆婆好?！眱蓚€女生立馬叫人，老人一聽是許戰(zhàn)的同學，嘴又甜，非要送她們一袋水果。她們再三推辭，結果老人直接把水果塞到旁邊的蘇染懷里，蘇染一時手足無措。
    “拿著吧，不拿她還不開心呢?！痹S戰(zhàn)輕笑一聲。
    他笑的眉眼彎彎，眼睛快瞇成一條線，看起來很像可愛的小狗。
    “臭小子?！蓖馄抛鲃菀逃査?。
    “那謝謝婆婆了?！碧K染只好收下。
    “我們阿戰(zhàn)啊，是個好孩子，你們好好相處。”外婆眉笑眼開，看起來很開心。
    “沒事的話，我們先走了?！痹S戰(zhàn)知道外婆這人逮著個人就會聊個沒完。
    “好?！眱蓚€女生都應聲說好。
    許戰(zhàn)一只手拎著水果，另一只手牽著外婆，兩個人走的很慢，他時不時彎下腰聽她講話。
    看起來，很溫暖。
    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阿戰(zhàn)，怎么不買蘋果？”
    “蘋果太硬了，給你買了香蕉?！?br/>     “可是我想吃蘋果?！?br/>     “您都多少歲了，自己還剩幾顆牙心里不清楚嗎？”
    “臭小子。你是不是存心氣我。”
    “您吃也行，我回去打個電話告訴我媽?！?br/>     “別，我不吃了。”
    ……
    他們越走越遠，再后面就聽不到了。
    “他和外婆的感情真好?！鄙磉呹懪锌雎?。
    蘇染忽然懂得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溫暖從何而來了。來源于他的原生家庭，他的父母，他的外婆。
    他的家人給了他毫無保留的愛，會親切地叫他阿戰(zhàn)，他也能肆無忌憚和他們開玩笑。
    他從小活在陽光下，所以他天生燦爛。
    而這些，都是她沒有的東西。
    阿戰(zhàn)。是家人才會叫的稱呼。
    回到宿舍，蘇染洗完澡，打開一個水藍色的筆記本。
    今天，我遇見了一個溫柔的人。
    ——20151031
    他原來叫許戰(zhàn)。
    ——20151101
    她又寫下一句話。
    我能叫你阿戰(zhàn)嗎？
    ——20151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