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第二天出關,速度是所有人當中最快的。</br> 試煉獎品最終毫無疑問落在了他們手中,唯一一點小插曲就是慕容金川叫過去把他們兩個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br> 雪懷這才知道,他們的整個過關的過程被蔡藝仙尊隨手選為了教學模板,當時正在幾百位修士仙尊面前公示。彼時慕容金川也在場,正在監督考核修士們的教學成果。</br>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起初都還好好的,看到后面時,這兩個學生突然親在了一起。</br> 還很激烈,很纏綿。</br> 其中一個,是他慕容山主的親孫子,另一個,則是他的親傳弟子,慕容金川一張老臉差點掛不住,只差沒當場沖進去把他們兩個抓出來。</br> 挨了一頓痛罵后,雪懷積極認錯,又申請把貼合水靈根的烏金靈石換成貼合土靈根的木隱靈石——烏金靈石他已經有一個了,剩下這個,他打算給云錯。</br> 慕容金川黑著臉給他換了。</br> 看著自家外公的臉色,雪懷覺得自己一段時間內都沒辦法成功請假了。</br> 不過這也難不倒他,若是請假不成,他就逃課。雷劫過了再說。</br> 他和云錯一起回暖閣,慢慢地往回走。</br> 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心照不宣似的,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對方,可走著卻是越來越近,不由自主地,肩膀礙著肩膀,手臂碰著手臂。</br> 最后兩只手輕輕地,勾在一起。</br> 雪懷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燒。他不知道云錯是不是這樣,他根本不敢往云錯那邊看一眼。</br> 他們過了試煉,接下來幾天都不會像平日那樣,有著密集的修煉與功課要做。也即是說,他們兩個這幾天有足夠的時間待在一起了。</br> 一直走到門口,云錯才開口對他說:“你去洗漱一下,好好睡一覺吧。”</br> 他耳根微紅,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雪懷,有些緊張。似乎在猶豫什么,又在期待什么,仿佛想從他的眼中瞧出點什么保證來。這個人向來如此,雪懷沒什么反應時,他便得寸進尺,雪懷主動時,他又開始患得患失,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東西。</br> 雪懷正處于大膽過后的羞赧狀態,什么都沒說,抓起換洗衣物就進水房里沐浴去了。</br> 他故作鎮定地道:“你累了就先睡一會兒吧,我可能要洗很長一段時間。”</br> 云錯說:“好,小心著涼。”</br> 雪懷繼續故作鎮定:“我們……睡完午覺之后出去吃飯,你覺得怎么樣?”</br> 那便是要算作約會了。</br> 云錯卻沒聽出這樣的日程安排與他們平常有什么不同,他答道:“好。”</br> 雪懷是拎著書本進去的,順手還叫上了饕餮鬼,用軟刷也給它洗了洗。饕餮鬼洗完后獲得了允許,撲騰進水中和雪懷一起泡澡,就和在雪家中時一樣。</br> 浮黎泉水久熱不散,雪懷看完一本書后方才起身,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br> 他推門出去一看,云錯真的乖乖上床去睡午覺了。</br> 這個人不講究那些個風花雪月的享受方法,好比他從來都不太理解雪懷需要泡澡這件事情,打心底里覺得有些嬌氣——雖然他不怎么說。</br> 云錯自己一向是直接用凈化術凈身、洗衣,他覺得,念個五分鐘的咒,可不比洗上兩炷香時間更方便嗎?</br> 雪懷給自己擦著頭發,換了件睡袍。</br> 過去一看,發現云錯還很有點想法——他這回沒有再睡那個搖搖晃晃的吊床,而是占據了雪懷自己靠窗鋪設的小床。</br> 估計是還在犯愣,以為上回雪懷是和饕餮鬼、呆瓜貓一樣,喜歡那搖搖晃晃懸空的吊床,故而才半夜爬去了他那里。</br> 所以他把小吊床留給他,乖得不像話。</br> 雪懷覺得云錯的想法很成問題,需要他這個當師兄的好好糾正一番。</br> 他先是把饕餮鬼擦干后抱去了吊床上,饕餮鬼非常喜歡這里,興奮得到處打滾——雪懷一邊按住它,一邊想給它穿上訂做的小睡衣——這一找一回頭,立刻就讓他瞥見了不同尋常的地方。</br> 他身后,云錯在床上動了動,飛快地將頭站過去,耳朵尖泛紅。過了一會兒,他大概是以為雪懷沒發現,怕被他逮到自己還沒睡著,連著裹了裹被子,蓋住了自己發熱的耳朵尖,整個人裹成一團。</br> 雪懷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想法,猜出了云錯的那點小心思——云錯自己也拿不準那天雪懷到底為什么鉆進他懷里,是真的喜歡這張床呢,還是喜歡他這個人呢?</br> 還知道來試探了,這人還不算傻到底。</br> 他想了起來,上一回他順手給云錯挑了他愛吃的菜色,云錯也是過來一樣一樣地在饕餮鬼這里試,就想知道他到底是打聽過他的喜好,還是真的把他當饕餮在喂。</br> 這人真的只有三歲,他確定了。</br> 雪懷慢條斯理地給饕餮鬼穿好小衣服,拍拍它的頭,把它放進床里,而后又去哄呆瓜貓睡覺——這只小貓平時精力旺盛,時常不知道竄到哪里去玩,但是只要給它按摩肚皮,撓撓下巴,它就會放心大膽地睡過去。</br> 然后雪懷翻身上床,給兩只睡著的小動物蓋好被子,自己也翻了個身,面朝云錯這邊睡了。</br> 室內寂靜無聲。除了他們以外,陸陸續續地也開始有通過了試煉的修士回來打水、午休,聲響不算嘈雜,但添了些人氣,只聽著各樣人與事物漸漸遠去,最后又重歸寂靜,這寂靜是溫暖的,像睡著的人的呼吸。</br> 云錯以為雪懷睡著了。</br> 說不清心上那種期待落空的酸澀感是怎么回事——他以為雪懷會像上次一樣,安頓了饕餮鬼和呆瓜貓之后,過來睡在自己的懷里。</br> 雪懷這個人,時而冷淡,時而熱烈,他看不懂他的心上人。</br> 云錯有些心急,不曉得這其實是每個男子頭一遭撞進情愛中時會有的情況,只覺得想要抓住的這個人忽遠忽近,讓他不知道怎么辦才好。</br> 他翻過身,只看到雪懷面對他睡著,睫毛長長,在眼下投著些許陰影,紅色的淚痣陷在陰影中不大能看出來。但今日天光亮,室內也亮,雪懷肌膚透白,整個人像是在發光一樣,柔和而恬淡。</br> 他連呼吸聲都放輕了,怔怔地看著他。</br>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山雨欲來的梨樹下,他的少年在沉睡。再看多少遍這張臉他都不會厭倦,再和雪懷說上千萬句話,他依然能聽見自己因為緊張而沉重急促的心跳。</br> 他近乎癡迷地看著他,忽而見到雪懷睜開了眼睛。m.</br> 睫毛微微顫動,像蝴蝶陡然落在花枝梢頭,墜下一潭夾雜著碎星的光影。</br> 雪懷歪歪頭,故意問他:“你醒著啊,云師弟?”</br> 他太笨了,沒有料到他竟然醒著,而且是存心裝睡來逗他玩——云錯慌慌張張地翻身過去,接著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而后悶悶地“嗯”了一聲,掩飾似的。他補充道:“我剛醒,就看見你醒了。”</br> 雪懷笑,嘴上道了一句:“你睡吧,是我吵醒你了。”</br> 心里卻想著,他信他才有鬼。</br> 云錯沒吭聲,看起來是被他當場抓包,故而不再好意思跟他說話。</br> 雪懷卻直接翻身下了床。</br> 房中地面是光潔的神木,他赤足踏上去,有溫軟的骨肉與之貼合的細微的響聲,像是踩在他心上。他都能想象那只潔白好看的腳彎曲行走的弧度,繃緊的腳背漂亮,足尖瑩潤,指腹圓潤可愛……雪懷正在向他走來。</br> 往他這邊走,聲音越來越近,緊跟著床一沉,被子被人拉了一般過去,軟和溫暖的身體貼過來。云錯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抱住了——雪懷的手穿過他的臂彎,往上扣住他的肩膀。稍微滑下來時,便搭在他的脖頸邊。</br> 云錯只覺得自己臉上越來越燒——他泛紅的耳根已經藏不住了,又燙又紅,雪懷在他背后側躺著,瞥見好玩,不知道怎么想的,忽而起身往他耳朵尖上咬了一口。</br> 很淺的一口,濕潤繾倦,這一口卻咬得云錯渾身過了電般地顫抖起來,幾乎從床上跳起來,想要慌不擇路地溜走——都被雪懷輕輕松松地按住了。</br> 雪懷從后邊抱著他,架著他,不讓他動:“別動,我要跟你一起睡覺。”</br> 云錯就不敢動了,也不敢出聲。</br> 連這一剎那蓬勃生出的快樂,還沒來得及點燃,就被雪懷帶著睡意的這句話給壓了下去。</br> 他小心翼翼地不動,想讓雪懷好好睡,可到底又沒有忍住,問了他一聲:“那,你想我抱著你嗎?”</br> 雪懷閉著眼,把自己往被子里縮了縮,聲音卻好似無波無瀾的:“想。”</br> 云錯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他小心翼翼地翻過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將手放在雪懷的腰上,然后輕輕湊近,讓他貼在自己的懷里。</br> 他一動不動了許久,以為雪懷睡著了,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br> 雪懷把大半張臉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和之前一樣平和安定。可不知怎的,云錯覺得他沒睡著。</br> 他猶豫了很久之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輕輕伸手把被子往下壓了壓,想看看雪懷的臉。像貓咪窩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睡覺時,小心翼翼地去找到它一樣。</br> 被子往下壓了壓,露出雪懷泛紅的,憋不住笑的一張臉——這一瞬間雪懷就破功了,笑出聲來:“你好煩啊!讓不讓我睡覺了!”</br> 他笑起來時,尤其是帶著羞赧的意思笑起來時,從發梢到眉眼都帶著春.色,眼底的水光居然能透出一些撩人的美。</br> 水光瀲滟晴方好。</br> 云錯又趕緊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睡吧。”</br> 兩個人都憋不住,要破功了,臉一個比一個紅,彼此都別別扭扭地錯開了眼光不去看對方,心跳如同脫兔,咚咚飛快。</br> 雪懷道:“出去走走吧,反正也睡不著了。”</br> 他拉著云錯起身,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說要給云錯挑衣裳,還要給呆瓜貓也訂做一個舒服的窩。他說什么云錯都聽著,捱不過雪懷催,也慌慌張張地穿了衣裳跟他出門。</br> 饕餮鬼被吵醒了一陣子,晃著光禿禿的頭瞅了瞅躁起來這兩個人,十分嫌棄地轉了個方向,攤著四只爪子仰頭繼續睡了。</br> 推開門,走出去又是滿室春光,慕容山門萬年如春,草木瘋長,往山坡、往人心里滿眼,綠俏俏地在那兒招搖、晃動。</br> 路邊有三三兩兩的修士學徒,過了試煉,整個門派都放松了下來,有時間在路邊閑坐。</br> 雪懷拉著他要下山,光明正大地扯著他的袖子,拉他從人群中走過。剛走了沒幾步,突然整個人被往后一攬,被云錯有力的臂膊箍住了。</br> 他回頭看他,云錯又把他扳過來,微微俯身,與他額頭抵額頭,微微喘著氣。</br> 周圍有人看著。雪懷的臉頰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燒起來,輕輕推了推他:“你干嘛?”</br> “我好高興。”云錯凝視著他的眼睛,“雪懷,我真的……特別特別高興。”</br> 雪懷于是也瞪回去,看著他的眼眸,低聲笑:“現在才想過來高興,你是不是太笨了?”</br> 云錯的眼睛微微一瞇。緊跟著,雪懷就感到他摟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緊了緊,一陣懸空和眩暈感襲來——</br> 云錯把他抱了起來,像孩子拿到了最心愛的玩具,把他抱起來轉了幾個圈兒。雪懷被他晃得頭暈目眩,又開始罵他:“姓云的,快把我放下來!”</br> 他想拿拳頭去錘他,又覺得這樣好像過于小兒女情態,于是就放任他去,只是微微低頭看他。</br> 他說:“不放。”</br> 周圍的人和景都隱去了,這個半魔的青年人眼里仿佛墜落了星光,那星光何其溫柔,都是雪懷的影子。</br> 作者有話要說:云三歲:我要親親抱抱舉高高媳婦婦一萬次!</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