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三天,瞎胡鬧了三天，雪懷的修行計劃也算是全毀了。</br> 這個時候,門中修士接二連三地放了春假,大部分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只有一小部分人離家遠或是勤學，假期也不回去,選擇留在山莊里學習。</br> 云錯和雪懷也是其中兩個。</br> 全門派的假期計算下來,每年一共有四輪，派系不同，放的時間也不同。劍、藥、幻術三門一起放，巫卜、幻術、靈獸等另外幾門則錯開。</br> 每個派系放假的時候,也是新一輪學員開學的時候，此時門中留下來的弟子通常都會被師尊們抓過去打下手,準備教學材料或是引領新學生之類的雜事。</br> 雪懷本來想去接待新晉學員的,但沒想到云錯提前好幾天就跟慕容金川說了他現在身體虛,需要多休養,故而雪懷的那份工作他接去了，雪懷的任務也由他完成。</br> 藥修堂前一水兒的墨綠色袍子,唯獨云錯一人穿著劍修的白袍在那里走來走去，禮貌周到地引導新學員去處，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劍藥雙修,很有幾把刷子。</br> 小師妹跑來跟雪懷感嘆：“云師弟一個劍修，跑藥修堂的地方比師尊還勤，認路比那邊的學員還熟稔,當真算得上情種了。”</br> 雪懷卻不服氣：“接待新學員這么好玩的事情，他一個人全包攬了，我現在成日無聊，都要怪他。”</br> 嘴上是這么說著，雪懷還是樂顛顛地捧了許多小傳畫本子以及零食，安心在暖閣中休閑了起來。</br> 他吃一塊小零食，順便就給饕餮鬼投喂一塊。晚間云錯回來，也攔著不讓他做飯，自個兒下廚房鼓搗許多他愛吃的東西，有時候碗也不讓雪懷洗。</br> 云錯說：“放那兒吧。你玩你的去。”</br> 雪懷托腮看著他：“你今日跑來跑去，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風洲那邊的事情也還沒解決，我來洗碗罷。你明天別忙啦，我身體早好了。”</br> 云錯道：“我喜歡在外面跑。不累，你去，碗我洗，一個法術的事。”</br> 雪懷看他堅持，也就不再勉強。</br> 幾天下來，雪懷總懷疑自己要發胖，后面又發現沒有。他有時候覺得云錯像某種小傳上說的，上古洪荒時期的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出去打架，回來還要給妻女做飯，實在是很可憐。</br> 不過這個念頭他也很快就打消了。</br> 云錯不累，至少沒有他表面上的那么累——他仍然有力氣按著他胡作非為。有一回隔壁沙華師兄過來找雪懷有事，在外邊篤篤敲門，問雪懷在不在。</br> “雪懷，你在嗎？我最近想多考一門藥理講師，你學藥的筆記可以跟我借一下嗎？”</br> 彼時雪懷被云錯捂著嘴，壓在窗邊的墻上干，沙華的身影透過窗映照進來，仿佛隨時會從外邊打開窗，向里邊望進來一樣。雪懷壓著聲音，幾乎壓得窒息，眼角發紅，云錯背上被他撓出好幾道血印子，動作卻依然不停。</br> 他掐他，咬他，想讓他放慢動作。他懷疑外邊人能聽見他們胡鬧的聲音，偏巧云錯還變本加厲，悶頭將他弄得更狠，弄得雪懷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伸手想要捏個隔音術的決，那修長白凈的手剛伸出去便被云錯一并壓在了墻上，吻他的手腕內側。</br> 沙華在另一側疑惑道：“出門了？還是睡了？我怎么記得方才還有人的。”</br> 窗后的那道影子便消弭不見。</br> 等人走遠后，云錯方才拿開捂著雪懷嘴的手，甫一松開便被雪懷輕飄飄地撩了幾耳光，帶著顫抖和情熱扇過去，不像是氣急了的責打，反倒是像是跟他調情。</br> 云錯笑著哄他：“別生氣，雪懷。”</br> 雪懷也就生不起氣來了。</br> 這是弄得他好幾天不敢見沙華的人，盡管知道對方大約什么都沒聽到，雪懷依然覺得羞赧。那本筆記最后是由饕餮鬼叼著送過去的。</br> 這樣呆了幾天過后，雪懷還是出門溜達了——蔡藝布置了一項任務，是要藥修堂中沒回家的學員，去山上采集仙藥與仙草。</br> 這個活計又累又冗雜，不同的仙草采摘方式還不一樣，這些東西云錯都沒學過，沒辦法給雪懷代勞，雪懷也沒讓他給自己請假，自己高高興興地拿了一個空儲物戒過去了。</br> 走之前，云錯臉色有點不太好，只說：“你別去了，雪懷，你身體沒好，現在過去很危險。師尊這么疼你，你請個假不可以嗎？”</br> 雪懷踮腳捏他的臉：“別鬧啦，現在本來人手就不夠，我就當出去散散心。”</br> 云錯不置可否。</br> 采集仙草仙藥是一項技術活。</br> 慕容山莊承包了南洲風羽族、比翼鳥族、九尾狐族等三十多種仙家族類的深山絕地，用來采集資源，山門內的幾處藥谷都是供學員和修士使用的。</br> 藥谷之內通常匯聚著極強的靈力，這種靈力會對仙者造成壓制，就像雪懷剛來這一世時，去魔界尋云錯所在的按個靈洞時一樣，半點法術都使不出來。</br> 在這種情況下，前來采藥的藥修們通常會結伴而行，或者帶一只天生能飛行、彈跳縱躍的靈獸，比如青鳥、九色鹿。沒了法術的他們與凡人無異，也只有在確認隨身帶了靈獸的情況下，守谷弟子才會放行。</br> 雪懷就抱了饕餮鬼過去，也當順便遛了它。這個家伙雖然只能騰飛個十幾丈的距離，實在是靈獸界之恥，但是勉強能變大了背人行走，還很聽他的話。</br> 雪懷一路上就在琢磨怎么教饕餮鬼摘仙草，并進行了實驗。</br> 只可惜效果不怎么顯著，饕餮鬼銜住仙草往外扯，一扯就吞進了肚子里，順便還要把仙草底下的土也啃幾口吞進肚子里。</br> 雪懷就逗它，一本正經地批評它，批評得饕餮鬼眼淚汪汪地往外吐土，對著他嗷嗚嗚地叫，還要拿光禿禿的頭來拱他。雪懷就摸摸它，笑著哄：“你怎么跟云錯似的，又笨又粘人。”m.</br> 饕餮鬼更不開心了，一頭扎進他懷里不肯下地。</br> 幾個同門看見他在和饕餮玩，曉得這人最近心思憊懶想摸魚，也都不管他，順手就把他的份兒摘了。</br> 旁人遠遠地道：“雪懷，這邊的采完了，我們先過去了，你多少還是摘點，免得師尊要罵人的！”</br> 雪懷應了聲，抱著饕餮鬼往那個方向走過去。</br> 他們在的這個山頭離山莊不遠，不算很偏僻，但沒什么人跡。因為四面環山，旁邊就是慕容山門最高的那座“云間”山頭，離的很近，日光被遮擋得死死的，平日里也便顯得格外幽靜荒涼。</br> 此時雪懷往上看了看——“云間”山頂沒入云中，從他們這里只能看見山腰上曲折的山道，如同銀龍環繞。再高就是云錯時常修心的那個山頂，云霧繚繞，看不真切。</br> 雪懷又看了一眼日頭。</br> 今日涼風習習，是個陰天，太陽躲在云層后沒出來，自然也不會爬升上來，無法驅散霧氣。</br> 他知道今日云錯也未必在那個山頭。最近云錯被慕容金川派去跟著神兵造的人打下手，也是要他靜心參悟，從千錘百煉中獲得感悟。</br> 云錯不在那里，雪懷也就收回了視線，往另一邊走去，想要追上去往另一邊山頭的伙伴。</br> 不料他還沒走出幾步，腳下突然一空——他起初以為自己踩空了，等到他整個人都毫無抵抗地往山崖下摔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了發生了什么。</br> 他腳下這片山崖，竟然在此刻仿佛被切斷一樣，直接塌掉了！</br> 靈藥谷內靈氣壓制，雪懷使不出法術，周身唯有薄弱的真氣護體，耳邊是轟然巨響和灌入腦海的風聲。</br> 這下子他想到的唯一一個念頭，不是自己馬上要被摔死了，而是——</br> 自己要是死了傷了，云錯會哭的罷？</br> 后背重重砸在某種微軟的東西上，巨大的落差讓雪懷被頂得差點嘔出一口血來，腦子“嗡”地一聲，看東西立刻也模糊了起來。</br> 他隱約聽見饕餮鬼在自己身下嗷嗚一聲，仿佛也是被高沖摔落貫入的巨大力量砸痛了。饕餮鬼憑空長大五六倍，將他背在了背上，拼命躲開頭頂砸落的碎石土塊，想要往上爬。躲來躲去，爬了十來米，雪懷卻又要從它背上滑下來了。</br> 饕餮鬼回頭叼住雪懷的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讓他的手臂卡在自己的齒縫之間，努力不傷到他。雪懷這時也恢復了少許意識，勉強用另一只手環住饕餮鬼的脖子，低聲道：“小饕？”</br> 饕餮鬼見他沒事，伸出爪子努力往上扒拉。然而它不生翅膀，不會飛，騰躍得再高也越不出去；偏巧這巖壁還過分光滑，它爬了好幾次，都跟著雪懷一起跌落回了原處，最后發出了憤怒和焦急的怒吼。</br> 雪懷摸了摸它的頭，吐出嘴里的半口血沫，道：“上不去的，小饕，沒事，先下去，先下去。”</br> 饕餮鬼聽他的話，帶著他一起回到地面。</br> 雪懷暈乎了一會兒后，下來先檢查了一下他的小饕餮，確定饕餮鬼沒事后，再觀察了周圍環境：</br> 兩邊都是高山，他和饕餮鬼被卡在了兩座大山的山底，千刃之玄，頭頂只有一線云天。雪懷走動了幾步，發現了一些學員雜物——想必是被風吹下來的，還有動物尸骸、野花野果之類的東西。</br> 雪懷回憶了一下周圍幾座山的分布地形，而后拍拍饕餮鬼的腦門讓它縮小，然后把它抱起來：“這里走不出去的，兩頭沒有路出去，不過沒關系，這里有野花野果，我們不至于餓著，在這里等著他們來救我們就可以啦。”</br> 他還有心情擼著饕餮鬼的頭，笑道：“嗯……等你的娘親來接我們。”</br> 他不擔心云錯發現不了他不見了。他的這個道侶對他著緊得很。</br> 雪懷走了幾步，感到腳腕一陣劇痛，不知道是骨頭斷了還是只是單純扭傷。總而言之，動是不能動了，他便隨手折了根樹枝當拐杖，單手抱著饕餮鬼，尋了塊巨石的蔭蔽坐下來。</br> 這一坐，便讓他察覺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br> 離他兩三尺的地方，掉落了一枚弓箭，色澤還很新。</br> 這枚箭頭是玄鐵的，此時箭桿已經摔成了兩半。</br> 雪懷的眉頭皺起來：“這個地方為什么會有箭桿？”</br> 慕容山門不培養弓箭手，這個門類被分在劍修一路中，列為必修課之一。但雪懷知道，劍修聚集修行的地方云間山只有一個靶場，那個靶場中，無論是弓箭還是火銃的練習使用，為了不誤傷行人與飛鳥，都是架設在一處封死的山洞中的。</br> 同樣，弓箭、火銃這些都要受到藏兵閣管制。學員每次動用武器的用途、去向，都有朱雀監督并記錄。</br> 也就是說，慕容山門中不可能存在一支多出來的弓箭，除非它一開始就是用來，伺機暗殺某個人的。</br> 雪懷垂眼看著這枚箭頭。</br> 箭頭指向云間山的那處斷崖，就仿佛……它曾用來指向某個立在云間山頂的人，被其避過后跨越山頭，跌落在此。</br> 作者有話要說：云三歲：媳婦婦不見了quq</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