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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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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抓到了嗎?”
    女皇回了位子坐了下去,低頭沉思片刻,再抬頭時,眼中已是冷凝一片,看著負責護衛羽林上卿榮肅,慢慢問道。
    榮肅急忙出列下跪,應道:“陛下,刺客已經就范,只是……”
    “只是什么?審問出了沒有,到底受了什么人指使?”
    女皇投來目光如電,榮肅暗暗心驚,猶豫了下,低頭說道:“陛下,刺客被抓之后,立時吞毒自裁。臣親自搜遍了他全身,發現了個異狀,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不能說嗎!”
    女皇面色如水,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
    榮肅一驚,急忙說道:“不敢。臣檢視時候,發現刺客左右下臂之上各被磨去了一塊皮,傷痕嶄,懷疑是……光和一黨作為!”
    這話一出,殿堂之中人都是臉色突變,皇子姬弗陵是雙眼發直,嘴唇已是微微顫抖了起來。
    “光和”兩字為什么讓這些人這樣聞之變色?其實很簡單。這是前姬姓皇朝順帝,也就是皇子姬弗陵父皇位時后一個年號。順帝薨,姬姓又歷經兩個短暫孩童皇帝之后,端木女皇登基就位。雖然她曾登基之初昭告天下,以后必定恢復姬姓天下。只是姬姓皇族和一些保守勢力看來,這完全不過是為籠絡天下人心而發。所以從女皇登基第一年起,民間就出現了一個以“光和”為號秘密組織,成員自己左右下臂上各刺“忠烈”一字,旨光復姬姓皇朝,據說前廢帝姬弗陵就是他們擁立為帝對象。這個組織發展非常迅猛,短短兩三年間,勢力就大增,策劃了幾次暗殺行動,雖然后都未得逞,但引得女皇震怒不已,命她自己掌握秘衛暗中大肆捕殺,這才鎮壓了下去。姬弗陵跪了女皇寢宮門外一天一夜,絕食痛哭明志,朝中又有一批保守派一同上言代他求情,女皇這才命人將他送回府邸,第二天又下旨冊封他為安樂王,這事才算勉強揭過去了。只是自這之后,這“光和”二字就像個幽靈籠罩了太寧宮上空,雖然沒人再提起,卻是每個人心里揮之不去陰影。姬弗陵早先年是誠惶誠恐,唯恐哪天那光和黨又跳出來生事牽連上自己,這幾年再無動靜了,這才漸漸放松了下來,哪里會想到今天竟又出了這樣事。
    女皇臉色陰沉,冷冷說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姬弗陵臉色發白,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顫聲說道;“陛下,兒臣全不知情,與兒臣無關,求陛下明察!”
    女皇盯他看了半晌,臉色陰晴不定,末了終于冷冷說道:“我聽說你府第之中蓄養男寵,荒淫無度,這都罷了,去年立冬初六夜,你對你一個名叫冠兒男寵說過什么,你還記得嗎?”
    姬弗陵冷汗汩汩而下,不住磕頭。群臣臉色各異,面面相覷。
    “你是忘了還是不敢說?”女皇笑了起來,那笑卻全無暖意,“還是朕代你說了你吧。你說有朝一日你若被人擁立登基復位,你要做第一件事就是將朕鴆殺,第二件事就是廢你元妃,立那孌童為后,是也不是?”
    姬弗陵大叫一聲,伏地不起,肩膀抖抖索索個不停,恐懼之極。
    “來人,廢去姬弗陵安樂王之號,把這不忠不孝毫無廉恥之人押送回帝都,沒朕旨意,不許踏出安樂王府半步!還有,把那個冠兒拖去凌遲肉戧了,朕看他還怎么做皇后美夢!”
    女皇高聲命道。
    “陛下,今天這刺客到底是否光和一黨還只是臆測,因為殿下從前一句無心之語就這樣處置了,只怕會引天下議論,人心不服啊,求陛下收回成命!”
    光祿上大夫劉錚上前一步,據理力爭,面紅耳赤。
    女皇冷笑一聲:“劉愛卿言重了。等哪天這忤逆之子真把朕給鴆殺了,把那孌童扶上皇后之位了,天下之人才會心服口服么?我意已決,你再多說也是無用!”
    劉錚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默默退了下去。他剛退下,撫遠大將軍魯鹿就又出來,睜大了眼奏道:“陛下,今日之事,殿下是否有罪,臣不敢論斷。只是臣以為另有一人是罪該萬死。那個蘅信,他素來行事張狂,目無法紀,朝臣早有不滿,只是陛下偏袒,這才容他至今。他是陛下此次出行總管,那高臺之位也是他選定所建,平原何其廣大,他為什么偏偏要選那靠近林地之處筑臺?陛下圣駕到時,附近守衛森林,那刺客若非是預先被放進來潛伏,又怎么能近得了陛下身,以至于差點生出驚天大禍?陛下素來英明果斷,請陛下此次務必以公為重,拋卻私情,千萬不要因為這一人而冷了滿朝臣子心!”
    撫遠大將軍魯鹿年過五旬,戰功赫赫,令敵人聞風喪膽,與朝中幾大勢力又都并無瓜葛,所以頗得女皇倚重。只是他性子火爆,為人耿直,早就對蘅信心有不滿,現有了機會,自然想說就說,連女皇顏面也顧不得了。
    魯鹿話音剛落,立刻就又幾個大臣出列隨聲附和,見女皇微微垂下眼皮不語,似乎還猶豫不決,魯鹿不滿,上前一步正要再開口,突然聽見大殿之外響起一個聲音道:“魯大將軍過慮了。陛下早就命人將蘅信捉拿起來待訊,現人就千衛手上。”
    魯鹿回頭,見昌平公主立于殿外,神色肅然,臉上這才現出一絲喜色,默不作聲退了回去。
    “陛下,我擅自做主,請陛下責罰。”
    大殿之上只剩她兩個時候,昌平跪了下來。
    “昌平,你這是代替我做決定嗎……”
    “昌平不敢。我知道母親只是猶豫,所以不過催促母親做出正確決定而已。”
    女皇凝視了她片刻,見她雖跪那里,眼睛卻是直直地注視著自己,眉眼間慢慢現出了一絲疲乏之色,終于嘆了口氣:“你下去吧。”
    昌平站了起來,轉身離去。
    “效遠很好,我很喜歡他。只是我聽說公主府時候,你和他都是分房而居。他既然已經成了你駙馬,你就要把他當真正駙馬來對待,不要因為他老實而欺凌了他。”
    女皇對著昌平背影,突然說了一聲。
    昌平一頓,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眼女皇,終于應了聲是,點了下頭。
    又一個夜幕降臨了,手執戈戟衛兵黑暗中把守著行宮各處要地,他們行走時,盔甲擦動發出輕微響動和遠處傳來蟲鳴,成了這安寧夜里四下唯一能聽到聲音。
    步效遠之前被女皇單獨召見后,一個人回了別院里,覺得自己等了許久,終于聽見外面響起了侍女們低低“公主”呼聲,知道是她回來了,心里一喜,急忙跑了出去。借了回廊上燈籠光照,隱隱約約看見她皺著眉頭,仿佛心事重重樣子,腳步一下遲緩了下來,停了廊邊,看著她從自己面前走過,而她仿佛根本沒注意到他存。
    步效遠站廊前,看著窗里燈光驟然加亮,侍女們進進出出地忙碌著,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其實很想進去,像昨晚一樣,但是她沒有叫他進去,所以他只能站這里等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他以為她已經徹底忘記了他,垂頭喪氣地想到前面花廳或者邊上隨便什么空屋子里過一夜時候,突然看見門開了,一道燈光透了出來,茯苓聲音響了起來:“駙馬爺,公主叫你進去了。”
    步效遠壓住心里涌出得一陣歡喜之意,應了一聲,急忙轉身要進去,門口差點與茯苓迎頭相碰,見她和她身后魚貫出來侍女們似乎都笑,這才有些羞赧地讓到了一邊,慌得茯苓急忙后退了幾步,說道:“不敢叫駙馬爺讓道,請駙馬爺進去吧。”
    步效遠低聲道了聲謝,飛走了幾步進去了,一抬頭,看見榻上帷帳被金鉤掛起,昌平弓膝正斜斜靠坐床榻一頭,卸了釵環,烏黑秀發軟軟地垂了一邊肩膀上,身上不過一件中衣,膚若凝脂,正側頭看著自己,一下又臉熱心跳起來,停了她七八步開外地方,微垂著眼,竟沒有與她對視勇氣。
    “過來!”
    他聽見她叫了一聲。飛抬眼看去,見明亮燭火里,她正笑盈盈看著自己,眸光瑩然,心神一蕩,腳已是不由自主地邁了開來,一步步靠近,終是停了自己昨夜棲身過了一夜踏腳臺之前。
    “你很想和我一道睡?”
    昌平笑盈盈問道,容色把滿室都映得春光一片。
    步效遠腦子轟一聲響了起來,呆呆看著她一動不動,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會這么問。
    “前次寫給你那幾條,還記得第四條怎么說嗎?”
    “第四,不得有所欺瞞……”
    步效遠想都未想,脫口而出。
    “記住就好,回答我剛才問題,你很想和我一道睡,是不是?”
    昌平下榻,赤足站了踏腳臺上,堪堪到他眉間,抬眼看著他又問。
    步效遠臉已經漲得像滴出了血,她這樣近距離逼視之下,終于垂下了頭,憋出了一個字:“想……”,聲音卻低得幾乎像是蚊吶。
    這個字一出口,他覺得自己驟然像是卸下了千鈞重擔,心里又微微涌出了一絲歡喜和期待,悄悄抬眼飛地看了一眼她,卻是怔住了。
    她剛才笑容已經消失不見了,現正冷著臉,用她那雙烏黑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所以你就我母親面前告狀,說我公主府不讓你進房?有沒有順便再說我昨夜叫你睡踏腳啊?嗯?”
    昌平微微后仰著頭,冷冷地問道,眼睛里已經帶了些嘲諷之意。
    步效遠半晌才反應了過來。
    “真沒有!我沒有對別人說起過這個!”
    他大概是真急了,竟然伸手拉住了她一只手,見她低頭盯著自己手背一動不動,順她目光看下去,她那只纖白小手映襯下,第一次發覺自己這只已經長他身上將近二十年手竟然這么地粗黑厚大,一下自慚形穢起來,慌忙松開了,縮回了手。
    昌平這才抬眼盯著他,依舊是不依不饒氣勢:“你沒說,剛才我母親為什么突然我面前問起這個?”
    步效遠又開始面紅耳赤了,只不過這次是被急出來。
    “我真沒有提。陛下叫我過去,只是夸贊了我幾句,說……”
    他看了眼昌平,遲疑了下。
    “說什么?老實告訴我,不許隱瞞!”
    步效遠一咬牙,眼睛看著她衣角,低聲說道:“陛下問你有沒有欺負我,我說沒有。陛下說你被她寵壞了,脾氣不好,叫我要多擔待些,我都應了下來。陛下又問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說想報效國家……,但是她真沒有問你說那個事……”
    昌平臉色加難看:“她要是問起話,你就會趁機告狀,是不是?”
    “不會,真!”
    步效遠急忙搖頭。
    昌平打量他片刻,哼了一聲:“你嘴巴上這么說,心里一定怪我,是不是?”
    “沒有,真沒有。”步效遠急忙抬頭,“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是能像現這樣每天看見你,就算天天睡你床前踏腳上,我……我心里也是很高興……”
    昌平這才面色稍緩,嘴里卻仍是呸了一聲:“男人這東西是會口是心非甜言蜜語,你當我會信?”
    我說是真,能這樣睡你身邊,醒來就聽到你呼吸之聲,我真已經非常滿足了……
    步效遠心里不停這樣想著,但是她帶了幾分倨傲目光之下,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愣了半天,這才期期艾艾地說道:“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晚上去睡外面。我人粗,隨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睡……”
    他說完,并沒聽見她說什么,心里一陣黯然,默默轉身朝著門方向走去。
    “回來!”
    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嬌叱聲。
    他停了下來,轉頭看去,見她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面帶怒色了,只是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說道:“你今天立了大功,成了我母親跟前紅人,再過些時日,說不定連我都要看你臉色了,怎么敢趕你出去?本來呢,還是想著要聽我母親話,讓你睡床榻上。只是你自己都說了睡踏腳就很高興了,那就照你意思,晚上還睡踏腳好了!”說完也不看他,自己爬上了榻,噗一聲又丟下個枕頭,隨手放下了帳子。
    我剛才要是沒說那句話,她真會讓我和她一起睡床榻上?
    黑暗里,一片寂靜中,步效遠像昨夜一樣,側身睡踏腳臺上時候,再也無法像昨晚一樣安然入睡了,睜大了眼睛盯著低垂自己面前帷帳,腦子里不停地翻來覆去想著她后說那句話,直到下半夜了,這才困極,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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