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茶是必不可少的。
張牧之新官上任什么東西都沒置辦,干脆叫兄弟刷了幾個玻璃杯湊合。
坐在張牧之臨旁的葉師傅端起了一杯新茶,他是喜茶的人,二郎腿翹著,后背筆挺肩膀松懈,雖然沒有穿長褂而著短襟,依舊一副大家風范。
“葉師傅好身形。”馬邦德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拍馬屁的機會。
沒有馬屁,創造馬屁也要拍。
張牧之討厭馬邦德的諂媚相,但卻不討厭他拍葉師傅的馬屁,咧著嘴無聲地笑起來。
“恩人,我這就要說你了。”馬邦德回頭瞧見張牧之的坐姿,“您的腿再劈開點就把胯撕了。”
張牧之回道:“馬老爺,您的嘴再說點就把蛋給扯了。”
兄弟們哄堂大笑,馬邦德氣道:“庸俗!”
葉師傅倒不覺得庸俗,也微微笑著。
大雅之人亦可大俗,他欣賞張牧之。
以后,馬邦德不能叫馬老爺,得叫湯師爺,張牧之不能叫大哥,得叫老爺。
“叫老爺。”張牧之倚在太師椅上幾乎要癱軟成泥,卻有幾分官僚氣。
“老爺!”兄弟們叫的震耳欲聾,但葉問只陪坐,不陪演戲。
“叫的不好,太響,太直,太缺乏內涵!”張牧之的手沖馬邦德勾了勾,“湯師爺,叫個給他們聽聽,要最騷的那種。”
“老爺~”馬邦德故作嬌羞狀,一副耍猴與人的好手。
“呦——”張牧之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張,不,馬老爺……”葉問師傅有些猶豫地開了口,他面有不忍,張牧之知他意卻斷他言,搶先道:“無旁人在,葉師傅可叫我牧之。”
他不想這么舒服的嗓音叫了旁名,連一呼一吸都奢望屬于自己。
鐵樹開花,老樹逢春。
張大麻子純情得似個少女。
“牧之兄。”
舒服。
張牧之硬生生將人留到了晚飯開始,吃過了飯又喝一遍茶,張牧之提議自己親自護送葉師傅回家。
“大哥,人家葉師傅功夫比你好。”就有這么幾個不開眼的,比如老三。
“功夫好是好事。”張牧之常有理,“正好護送我護送他回家。”
“您覺得呢,葉師傅?”張牧之問。
“好,好。”葉問師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傳統的儒家思想繼承者。
張牧之信老莊。
并不是高老莊。
夜風熱得很,從長街走到小處,白日里的熱氣都從土地里蒸騰了出來,似要將人煮沸了。張牧之想要脫件衣服,但視線瞥著葉問衣襟規整十分講究,不愿在此人面前丟臉,忍著吧。
兩個大男人于月下慢行在鵝城小道。
入夜時分是如此的安靜,粉飾一方太平。
黑暗是網,掩蓋了腐朽統治殘破不堪的柱,卻在網洞中能窺見一二。
葉問的衣袖時不時擦過張牧之的手。
他手癢,心也癢。
葉師傅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正是空本難圖。
中國人畫畫講究空,做人講究靈,學武講究氣,做官……
“牧之兄。”葉師傅打破了兩人于黑夜之間的寧靜,他因此有些愧疚,話音便更低了,“葉某有一事求教。”
“但說無妨。”
“做官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這……”張牧之思忖片刻,一笑,“奸。”
葉問心存憂慮,不過相識幾日,他為何對張牧之有心心相惜之感?
張牧之不夠奸。
葉師傅憂慮。
張牧之的話沒說完,不奸,夠賤亦可。
牧之,便宜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