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深親自去買的?
時錦將信將疑地抬頭,“他不是在處理公務(wù)?”
“處理公務(wù)哪有哄姑娘開心重要。”知蕊揶揄笑道。
時錦沒理會她,低頭抿了口茶。
知蕊湊上來問,“姑娘可知,相爺既買回了糕點,為何不親自送來?”
這問題明顯到時錦壓根就不想回答。
知蕊軟磨硬泡:“姑娘猜猜看。”
時錦沒扛住,朝她豎起一根手指:“公務(wù)纏身,定然回書房理公務(wù)去了。”
“姑娘猜錯了。”知蕊沒有略過時錦臉上一閃而過的詫異神色,笑吟吟問,“姑娘可還記得那位叫‘凝霜’的侍女?”
時錦點了下頭。
相府中規(guī)矩松散,但下人也都算本分。
這位一心攀高枝、舉止無狀的侍女太獨樹一幟,總能在她就要忘記的時候出來晃一晃。
時錦想忘記都難。
時錦興致缺缺:“她怎么了?”
知蕊雙手拍合,揚眉吐氣道:“這位侍女今日越矩,正好撞到相爺手里。相爺正命管家召集府中一干人等,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處置她呢。”
時錦沒多大反應(yīng)。
說到底只是一個侍女而已,時錦不可能因為這些小事同她一般見識。
況且顧云深那個香餑餑就擺在眼前,動了心思是人之常情。
時錦自己都曾想伸手摘月,更沒有資格去因為這教訓侍女。
見知蕊眉梢?guī)Α?br /> 時錦沒有潑冷水,捧場地問:“這侍女犯了何事?”
知蕊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呀。”
時錦:“……”
知蕊笑得一臉無辜:“相爺特地叮囑我,說糕點涼了入口的味道便會大打折扣,要我趕緊給姑娘送來。走的急,只聽了這些,多余的消息便不知了。”
時錦:“……”
時錦一陣失語,只覺得自己方才一腔好心白搭了進去,還不如直接給她潑冷水。
“我這里有個好提議,不知姑娘感興趣否?”
時錦面無表情地搖頭。
知蕊視若無睹,徑直說下去:“我算了算時間,如今管家應(yīng)當還在召集仆役,若不然姑娘同我一道去瞧瞧?正好能趕上。”
去看顧云深處置下人,還不如眼前的三層玉帶糕吸引人。
時錦老老實實地搖頭,伸手要去捻第二塊糕點。
在她要將要觸碰到的同時,知蕊抬手抽走盤子。
時錦眼睜睜看著糕點在眼前飛走,難以置信地望向知蕊:“我今天才吃一塊!”
“姑娘能保證現(xiàn)在把最后一塊吃了,今夜安睡前不會再偷吃?”
時錦:不能保證。
但吃一塊連解饞都稱不上,眼睜睜看著暄軟的糕點近在咫尺卻不能碰,那太殘忍了。
時錦眼巴巴看了半晌,急中生智:“我與你約定的是,你買給我的糕點一天只能吃兩塊。”
換言之,糕點是顧云深買的,不在她們的約定范圍之內(nèi)。
這算是狡辯,知蕊循循善誘:“也是,既是相爺買的糕點,姑娘是不是要去同相爺?shù)酪宦曋x?”
時錦:“……”
知蕊揚起單純無害的笑容。
擺在時錦面前的路她都不想選。
時錦深吸一口氣,掙扎道:“我可以等晚膳的時候再同他道謝。”
“可若是相爺訓斥完侍女,不顧勸阻又去了城外呢。”知蕊佯裝為難,見招拆招。
時錦無聲抗拒。
知蕊狀似無意地掂了下盤子。
半晌,時錦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個字:“去。”
*
時錦一路上神色怏怏,不明白知蕊為何執(zhí)意要她去湊這個熱鬧。
前院中。
仆役在管家的召集下不明所以地等在一旁。
顧云深負手正立在正前方,神色莫辨。
不遠處。
凝霜渾身發(fā)抖,面色蒼白。
時錦躲在暗處。
見這陣仗,才后知后覺地好奇起來。
凝霜究竟犯了什么事?
能讓素來眼中只裝著公務(wù)的顧云深這般大動肝火?
管家看了眼顧云深,見他頷首,轉(zhuǎn)身看向凝霜:“你犯了何事,自己說吧。”
凝霜聲音顫抖:”今、今日言語中對殿、殿下不敬……”
時錦一愣,和她有關(guān)?
正愣怔著,見顧云深冷眼掃過凝霜。
后者腿一軟,登時跪趴在地上:“奴婢失言,是夫人……”
時錦詫異地望向顧云深。
這樁事原委極清晰。
凝霜哆哆嗦嗦地說完,跪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仆役面面相覷,噤若寒蟬。
安靜到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的動靜里,顧云深聲音略低,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傳到時錦的耳中。
“你們記好,顧家不納妾,顧云深平生只此一妻。”
時錦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收緊手上的力道。
“伺候好夫人,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事,自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相府度日。但若是心存妄想,對夫人不敬,”顧云深頓了下,清冷的眸光掃過眾人,擲地有聲道,“相府容不下對夫人不敬的人。”
顧云深這番話算是將時錦的地位定下來。
眾仆役連聲應(yīng)是。
時錦抬了下手。
知蕊心領(lǐng)神會地推她離開。
走遠了。
時錦敲了下輪椅扶手:“你執(zhí)意帶我過去就是看這個?”
“奴婢哪能未卜先知,趕得巧,趕得巧。”知蕊笑呵呵的。
這心虛的語氣一聽就是在裝傻。
時錦輕哼了聲,沒多追究。
凝霜最終被趕出了相府。
有她的前車之鑒在前,顧云深又不加遮掩的表明態(tài)度,相府的仆役肉眼可見的比往常規(guī)矩許多。
翌日清早。
管家抱著一摞書冊來到主院。
時錦一臉莫名:“這是什么?”
管家把賬冊遞給知蕊,摸了把汗:“回夫人的話,這是府中的賬冊。”
賬冊?
時錦愈發(fā)奇怪。
管家道:“府中的一應(yīng)庶務(wù)早該交給夫人定奪,只是老奴動作慢,尚未厘清,這才耽擱的久些,還請夫人見諒。”
時錦揚了下眉,沒給賬冊眼神,淡淡道:“我不看,你拿回去吧。”
“這不合規(guī)矩——”管家一臉為難。
時錦一眼看透:“相爺如若要責怪你,就說是我不愛管這些——”
她話音剛落,顧云深提著東西邁步進來。
看了眼室內(nèi)的場景。
顧云深淡道:“賬冊放下,你們兩個先出去。”
管家入夢大赦,匆匆離開。
知蕊看了眼時錦的臉色,稍加權(quán)衡,依言放下賬冊,也溜了。
時錦臉色不大好看。
顧云深趕在她開口前打開油紙,三層玉帶糕的香氣頓時散出來。
時錦被香氣引的恍惚了片刻,再回神時,方才聚起來的怒氣再沒有了宣泄的時機。
“我記得阿沅最愛吃這個,快嘗嘗。”他將糕點推到時錦手邊。
時錦眼神微閃,掙扎片刻后往后一靠,拖腔帶調(diào)地問:“相爺這是想用糕點收買我,讓我替你理賬冊?”
“是。”顧云深順水推舟地點了下頭,“阿沅愿不愿意幫忙理一理府中的庶務(wù)?”
時錦乖巧一笑:“不愿意。”
顧云深:“……”
時錦道:“相爺重病在身都能起早貪黑的理公務(wù),相信府中這些小事對相爺來說更是不在話下!”
說著,時錦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相信你可以的”的鄭重表情。
顧云深料到昨天未決的事會被時錦再度提出,是以不慌不忙道:“太醫(yī)叮囑我少勞神。”
時錦輕嗤了聲。
顧云深臉不紅心不跳,佯裝為難地揉了下額角:“城外的善后事宜太子替我分擔了許多,但余下的也要耗費不少心力。太醫(yī)特意叮囑過,不能再其他方面費心了。”
顧云深是在解釋,他昨日理公務(wù)并非是不顧身體,而是在太醫(yī)允準的范圍內(nèi)理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公務(wù)。
太子平日里有多忙,時錦是曾見識過的。
她抿了下唇,像是在思索。
見她有松口的跡象,顧云深立刻道:“阿沅同我一道在書房,正好能盯著我喝藥。”
時錦似笑非笑地扭過頭:“相爺用得著我盯著?”
顧云深一臉正直地點頭。
顧云深不動聲色地在糕點的旁邊輕點了下,放輕聲音:“阿沅不是愛吃三層玉帶糕?我起得早,剛巧趕上糕點出鍋。”
時錦眼睛一亮,矜持地坐直身體:“每日都有?”
顧云深從來對她有求必應(yīng),原先也常常給她買糕,是以時錦這么問,他沒察覺絲毫異樣,點點頭,肯定道:“每日。”
時錦彎起眼睛,斬釘截鐵道:“成交!”
*
顧云深修養(yǎng)了將近一旬。
時錦每日同她一起窩在書房理賬冊,吃著他趕早買回來的糕點,沒有知蕊耳提面命的阻攔,時錦怡然自得。
顧云深養(yǎng)好病要去上朝的那天,時錦也正好將一摞賬冊看完。
府里的規(guī)矩雖散漫了些,可賬冊條分縷析,十分清楚。
時錦叫來管家,預(yù)備將府中的規(guī)矩好好立一立。
起碼不能再出現(xiàn)府中一出事,所有的仆役便一擁而上到主院湊熱鬧的場景。
等著管家過來的間隙,時錦一邊思索,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檢查自己想到的是否有遺漏。
把腦子里存的東西往外倒了不少,時錦寫著寫著,忽然頓住:“知蕊,咱們是不是忘了……”
話說到一半。
仆役領(lǐng)來位滿面驚慌失措的丫鬟。
是伺候在長思身邊的丫鬟。
她一見到時錦,眼眶里蓄著的眼淚登時涌出來。
“時姑娘,求求你幫幫我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