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br> 孟姨也有些被嚇到了,甚至一時不敢跟程焰說話。</br> 程焰也沒跟人多話解釋的習慣,從桌子上撈了一塊西瓜坐在那里啃,吃完要收拾的時候,孟姨才如夢初醒,“放著吧渺渺,我來收拾就行。”</br> 程焰沒客氣,點點頭,洗了手上樓去了。</br> 起床氣還沒消,關上門,繼續睡。</br> 周敏玉是接了江雪若一塊兒回來的,車子開到車庫里,周敏玉遲疑了下,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雪若,先別下車,媽媽跟你說兩句話。”</br> 江雪若低著頭,秀氣的眉毛皺著,她知道程焰今天來了,她從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就開始時不時覺得難受,前幾天突然得知程焰真的要來了,整個人都處在患得患失的情緒里,今天從起床她就開始走神,去上補習班的時候,輔導老師幾次叫她的名字提醒她回神,最后生氣地罵她:“江雪若,你要是不想聽你就出去。”</br> 她眼里噙著眼淚,覺得委屈極了。</br> 這會兒周敏玉叫住她,她便知道,肯定是要說程焰的事,于是有些難過地低下頭,頭微微偏到車窗那邊去。</br> 周敏玉看著雪若這個樣子,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由眉頭輕蹙起來,雪若是她從小帶到大的,這孩子很小就改口叫了媽,她一直都是當自己親生女兒看待的,江宇珩走后,她依舊把雪若帶在身邊,沒有起過半分慢待的心,就連江家人一直要她去認到她二叔名下,知道江家人的德行,也知道她一直不喜歡二叔二嬸,也是她一直撐在前頭。</br> 可是現在,她卻處在兩難的境地,她對程焰虧欠太多,可雪若心思敏感,程焰又強勢自尊,若是兩個孩子不對付,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辦?</br> “你程焰姐姐到家了……”</br> 許久,周敏玉只說了這么一句。</br> -</br> 季時嶼壓根沒有回本家,下了火車,司機直接帶他去了書香苑,沿途他一直看著車窗外,面無表情,似乎毫不意外司機前行的方向,一句話也沒有過問。倒是下車的時候,司機主動說了句,“徐姐說,住在這里你上學方便。”</br> 季時嶼只是“嗯”了聲。</br> 司機提著行李送他上樓就離開了,徐靜是個全職太太,平常都是她在照顧季時嶼,家里沒有傭人。</br> 這會兒徐靜不在,他也沒有打電話問,憑直覺找到了自己的臥室,行李也沒有收拾,只是洗了個澡,躺在了床上。</br>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徐靜的電話才跟過來,有些抱歉地說:“今天有個聚會,不然我就親自去接你了。”</br> 季時嶼不甚在意地說:“無所謂。”</br> 徐靜似乎嘆了口氣:“新房子還習慣嗎?”</br> 他說:“還可以。”</br> 徐靜就知道他會這么回答,也沒有再多問,只是提了句,“家里會叫一個住家阿姨,你放心,不會吵到你的。”</br> “嗯。”</br> 其實看管季時嶼很簡單,徐靜這個繼母做的并不難,他也從沒為難過她,只是無法交心而已。但大約人都是貪心的,徐靜很希望自己能夠和季時嶼成為真正的母子,或者朋友。</br> 照理來說她親自看顧季時嶼會更好,但她畢竟是繼母不是親生母親,單獨住在這里并不太好,所以只好叫了一個住家阿姨在家里。</br> 季時嶼很怕吵,所以他在本家的時候幾乎沒有叫過多余的傭人,也很少會叫朋友親人去家里去吵他,但現在她也沒有辦法。</br> 她又交代了幾句,就掛了電話。</br> 有時候覺得挺挫敗的,不知道這孩子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朋友都勸她,他爸都不管他,你倒是那么上心干什么。</br> 她自己沒有孩子,季時嶼是他從小看管到大的,她不圖什么,也不為了別的,起初就覺得這孩子既然是她答應要照顧的,就要照顧好。</br> 后來相處久了,發現這孩子本性挺好的,就是孤僻得有點奇怪。</br> 他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孩子,相反某些方面強勢又霸道,所以那孤僻總顯得古怪。</br> 掛了電話,身邊朋友道:“你這兒子,養不熟的狗。”</br> 徐靜嗔怪似地瞪了她一眼,“你再這樣說我就跟你翻臉了,我覺得我們阿時挺好的,就是性子孤僻了些,總覺得跟他爸有關系,說不定跟他那個去世的親媽也有點關系,從我從開始帶他的時候他就這樣了,又不是針對我。說起來他對我還是還算是最客氣的。”</br> 朋友撇撇嘴,“我看你就是受虐狂。”</br> 徐靜回家的時候,季時嶼還沒有吃飯,他似乎睡覺了,一臉沒睡好的樣子坐在客廳里,徐靜輕手輕腳換了鞋,問了句:“又沒睡好?”</br> 這孩子,睡眠一向不大好。</br> 季時嶼“嗯”了聲,“沒事。”</br> “改天我再帶你去問問醫生。還有阿姨明天才到,她家女兒今年也要上高中,說不定你們還能分在一個班呢!”徐靜隨口提了句。</br> 季時嶼沒有什么反應。</br> 拉家常又失敗,但徐靜沒有生氣,脫了外套,去廚房給他做飯。</br>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有些抱歉地說:“你爸最近工作忙,可能沒法回來看你了。”</br> 其實是不想吵架。</br> 一直面無表情的季時嶼,聽到提他爸,眉毛突然又皺了起來,徐靜搖了下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不想再觸他霉頭,不知道季時嶼到底和季恒初之間到底有什么解不開的矛盾,平日里好像也沒有什么大的沖突,但就是互相不對付,這次是因為他要去南方玩兒,但他爸不答應,兩個人不知道為什么就吵了起來,最后季時嶼還是走了,季恒初也似乎拿他沒辦法。</br> 兩個人竟然鬧了一個暑假的別扭。</br> -</br> 程焰聽到了周敏玉和江雪若回來的動靜,她還沒有睡,但她并不想出去。</br> 再說吧!拖得一時是一時。</br> 房間大概做了隔音處理,外面聲音很小,聽不大清,模糊地能猜到大概是孟姨在招呼兩個人吃飯,程焰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睡不著,拿著手機跟成穗聊天,說江家那一群奇葩,原來不止南菏那種地方出刁民,這些穿著體面家境良好人模狗樣的人,撒起野來也是叫人眼界大開。</br> 成穗已經真情實感的為她感到擔憂了,說:如果實在待不下去你就回來吧!學籍的事我讓我爸給你想辦法,學習的事兒我也讓我爸幫你。你那么聰明,清華北大還不任你選,在哪兒上學都一樣。</br> 程焰一下子就樂了:你可真敢替我吹。</br> 她沒打算出去,可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門。</br> 程焰拽了拽頭發,干嘛啊,真要給她下馬威?</br> 她有一些煩躁,一時沒有吭聲,可敲門聲一直沒有斷,也沒有聽見有人說話。</br> 這是非要她出去的意思?</br> 程焰靜默片刻,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一把拉開門,斂眉抿唇,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br> 門口的女生仰頭看著她,瞳孔瑟縮了一下,驟然往后退了兩步,所有醞釀好的情緒突然崩潰,眨了兩下眼睛,眼淚啪嗒就掉了下來,然后似乎越來越委屈似的,先是抽噎了兩下,慢慢哭聲越來越大,打著嗝說:“對……對不起!”</br> 程焰:“……”</br> 這是什么路數?</br> 眼前的女生個子矮小,比程焰足足矮了一頭,齊耳短發,眼睛很大,哭起來眼眶紅得跟個兔子一樣,顯得異常委屈。</br> 程焰想等她哭完,于是安靜站在那里低頭看她。</br> 可她哭起來沒完沒了的,最后她只能不耐煩地說了句,“還哭啊?”</br> 江雪若頓時止住了哭聲,眼睛瞪得很大,因為太緊張打了個巨大的嗝,她覺得丟臉極了,越丟臉越難過,越難過越委屈,心中慢慢升起怨恨來,她想起她們班上一個女同學,那女生也是程焰這樣,囂張跋扈,看著就不好惹,經常欺負她,她對她一點好感都沒有,是以這會兒看著程焰都沒好感,她瞪著程焰,最后轉身拉開自己房間的門,鉆了進去。</br> 她本來是想跟她打個招呼的,從孟姨那里得知她今天幫媽媽攆走了自己奶奶和姑姑那些人,心里對她有了點兒好感,但這會兒一點也沒有心情了。</br> 進門之前她還看了程焰一眼,眼里委屈未消。</br> 江雪若把門關上的時候,程焰撓了下頭,一臉煩躁,這到底是鬧哪一出?</br> 孟姨和周敏玉在樓下,聽到動靜的時候,孟姨哎呀了一聲,擔憂道:“這是怎么了?”</br> 周敏玉苦笑了一聲,“小孩子總要磨合一下,大人還是先別插手了。該說的,我已經給她們都說了。”</br> 不然各打五十大板,什么也解決不了。</br> 她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br> 程焰煩躁地踢了下門,這要是在南菏,她早就上手了,唧唧歪歪的,毛病。</br> 不服氣打一架好了,她都沒碰她一根手指頭,她倒先哭起來了。</br> 她也關上門,把自己狠狠摔床上,問成穗:我看起來會吃人嗎?</br> 成穗問清楚了來龍去脈,哈哈大笑:這么給你形容吧!能止小兒夜啼。</br> 程焰:滾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