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br> 季時嶼從來沒有收到過這么別致的禮物,也從來沒想過有人會在教室里養這玩意兒,小小的一株,綠綠的還挺可愛,聞起來沒什么味道,雖然他不愛吃蒜,倒是可以接受。</br> 他拿到了自己桌子上,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笑了下,對薄斯臣說:“記得提醒我換水。”</br> 薄斯臣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阿時你真的不對勁。”</br> 程焰對九中的教學水平持懷疑態度,因為出題人的思路完全摸不透,整個年級……不,三個學校都考得非常非常差勁。</br> 而且非常離譜,據說之前一直考年級前幾的都跌出了年級前一百了,季時嶼以前也很少考第一,不過四眼說他天賦型,因為身體不好,經常缺課還有缺考,但復習幾天,照樣能拿前幾,所以這次考第一在大家都很離譜的情況下,他倒是顯得沒那么離譜了。</br> 程焰的成績其實很爛,她考完預感就很不好,覺得這水平在南菏拿個前排都夠嗆,在九中估計也就中游的水平,但沒想到是這名次,她陡然有一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滑稽感。</br>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好多人都暗暗憋著勁不服氣,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個名次,這根本不是自己的真實水平。但無論出題怎么樣,現有的名次差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沒有人關心你是因為什么考差了,即便是這種爛題,也依舊有人考了不錯的名次,那就意味著你不能應對任何突如其來的變故,你脆弱得不堪一擊。</br> 程焰看完了季時嶼的卷子,他卷面很干凈,就連南菏的老師都會叮囑學生,不會的題目把條件抄一下說不定都能得兩分,不要空題,但季時嶼空了不少,而寫出來的基本都對。</br> 而且他的解題思路都很簡潔,看得出來基礎真的不錯。</br> 四眼也趴在那里看,嘖嘖感嘆:“阿時這裝逼效果真是拉滿了啊!你倆真是一個比一個……”</br> 四眼沖程焰豎了豎大拇指,忍不住問:“爺爺,你們社會人打完架還抽空學個習啊?你刷題嗎?你也會看書嗎?你上課不打瞌睡嗎?老師罵你……”</br> 程焰提肘直朝他脖子,四眼舉手投降,“對不起爺爺我錯了,我閉嘴。”</br> 程焰當然刷題,她刷題速度還非常快,背書速度更快。</br> 摸底考的確是考得烏七八糟,接下來很快就是第一次月考,考前毛毛還在說:“我知道很多人不服氣,那這次就好好考,讓我看看你們的水平。”</br> 不過無論再重視,也不過是月考罷了,對于九中這種拿考試當飯吃的學校,月考實在是很小的考試,大家復習甚至都只提前了一天去復習。</br> 已經是九月底了,考完就是國慶,高三只放一天假,但高一高二是七天,不少人已經蠢蠢欲動,考完試都沒幾個商量題的,都商量著去哪里玩了,程焰卻很煩,她想上學,她喜歡上學,她不想放假。</br> 她腳已經好了,上周拆了石膏,走路已經沒問題了,秦明月已經將近一個月沒回宿舍住了,據說是去找自己姐妹蹭房間住,嘴上說著惡心程焰,不想看見她,至于具體原因誰也不知道,不少人笑話她是害怕了。</br> 畢竟挨了打挨怵了。</br> 而且那天被季時嶼警告后,去毛毛辦公室的時候想著看程焰的笑話找一下平衡,結果看到的卻是程焰坐在毛毛的辦公桌前一臉高傲地算著題,毛毛手撐在桌子上站在她旁邊,笑得滿臉褶子,“你這基礎非常扎實,以后繼續努力。”</br> 而因為程焰的原因,毛毛心情不差,訓他們都沒那么不近人情了,以至于回教室的時候,不少人還在合掌感謝程焰,稱她為福星。</br> 聽上一屆的畢業生說,毛毛這個人苛刻到刻薄的程度,很少夸人,罵人倒是花樣百出,難聽話層出不窮。</br> 據當時一同去辦公室的人說,秦明月臉都青了。</br> 程焰跟周敏玉依舊沒啥交流,她本來就不愛出門,腳不方便,周末更是連樓都懶得下,只吃飯的時候下樓,后來孟姨覺得她上下樓不方便,經常把飯菜給她送上樓,她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書桌前看書,以至于江雪若每次因事進去找她的時候,表情都很復雜。</br> 某一個晚上,江雪若終于憋不住對她說:“對不起,我沒有不喜歡你,我就是太害怕了,我怕你回來了,我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其實一直覺得你很厲害,我覺得自己在你面前很差勁,我只是很怕你不喜歡我。”所以總是很別扭。</br> 那天程焰說她住校,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陡然眼睛酸澀,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緒哭出來,她只是突然之間覺得很難過,程焰高傲地站在那里,仿佛無堅不摧,可江雪若卻從她身上看到了濃重的孤冷感。</br> 程焰沉默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后冷淡地“哦”了一聲。</br> 但江雪若這次沒有哭,她很努力地沖程焰笑了下,“你其實挺好的。”</br> 程焰嗤了聲,“好個屁!”</br> 江雪若輕輕關上門走了。</br> 大約算是示好了,但程焰也沒覺得怎么樣,依舊對她愛答不理的,小姑娘心思那么多,她懶得去照顧。</br> 江雪若的確挺可憐的,母親癌癥去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另娶了周敏玉。</br> 周敏玉不算個很顧家的母親,但一直沒再要孩子,也盡心盡力地照顧了姐妹兩個,江雪若一度覺得自己很幸福,像是從未失去過生母一樣,可變故突然就到了,姐姐和爸爸上車去度假村的時候,姐姐還在和她炫耀,“讓你不起床,不帶你了哦!”</br> 她還很生氣,電話里兇巴巴說等回來了不讓她進家。</br> 可再見面,就是在殯儀館,姐姐真的再也回不去家了。</br> 白布蓋到頭頂,周敏玉去看父親,她去姐姐的床前,手指顫抖了無數遍,指尖仿佛有千鈞重,恐懼到連掀開白布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她無措站在那里,周圍一切都變得虛幻不真實,她陡然放聲大哭,哭得昏過去,無法相信,失去竟然這么容易。</br> 她沒有辦法接受,總想下一刻有誰來告訴她,弄錯了,是弄錯了,姐姐和爸爸還活著,一會兒就回家了。</br> 可是程焰沒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江雪若還曾經有過一家四口的美好記憶,程焰的記憶里只有和程訓之吃不完的水煮面,餓得發昏把草放在嘴里嚼,挨了打不敢跟程訓之說,被人堵在巷子里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死了拉倒吧就當給程訓之減輕負擔了……</br> 最難捱的時候捱過去了,不奢求有母愛的時候,突然到來的母愛,對她來說多少有點多余得讓人煩躁。</br> -</br> 月考考了兩天,周五考完直接回家,臨走前回教室聽毛毛講話。</br> 毛毛依舊沒有什么人情味,別的班級都陸續沖出了教室,整個教學樓都是震天的腳步聲歡呼聲還有打鬧聲,毛毛依舊表情嚴肅地站在那里傳達假期注意事項,著重提醒不要只顧得上玩,回去記得復習和預習,各科作業要按時完成。</br> 大家著急走,群情激憤地叫著:“好好好!”</br> 趁著混亂,四眼趴在那里問程焰,“哎,爺爺,你假期去哪里玩啊!”</br> 程焰皺了下眉,“哪兒也不去。”</br> “七天假呢!不出門也太浪費了。”</br> 最近成穗從每天都聯系她已經變成一周聯系一次了,離得遠,各自有了新生活新環境,遇到的都是不同的人和事,漸漸就沒了聊天的話題,程焰本來也不是會聊天的人,所以最近基本沒有娛樂了。</br> 程焰遲疑了下,“沒興趣。”</br> 四眼扯了程焰一下,“沒見過這么沒有朝氣的年輕人,跟我們一塊兒去游樂場吧!新世界那里,沈逸風的妹妹也去,她一個姑娘老跟我們出去也太煩了,你湊個伴唄,為民除害。”</br> 程焰皺眉,對于四眼的邀請總覺得怪異,她跟他也沒多熟。</br> 四眼突然附在程焰耳邊說:“馳睿也去,阿時看見他就發瘋,你也去吧,拜托了,外人在,阿時多少會克制點。”</br> 她已經很久沒聽過馳睿這個名字了,雖然同在一個班級,但是馳睿跟周政南的座位離他們很遠,平時他們也不怎么跟班上的人玩,經常不在教室,程焰除了看書刷題也不怎么摻和其他事,所以感覺好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br> 之前開學沈逸風就帶著一群人去堵馳睿,程焰還被殃及到了,因此程焰跟四眼還發生了肢體沖突,那會兒不少人在議論,說什么季時嶼和馳睿一直有過節,見面就互掐,其實季時嶼脾氣不算太差,雖然目中無人了點,但基本的禮貌和教養卻是一點都不差的,之所以會有人覺得他不好惹,一方面是傳聞和氣場,另一方面就是,他每次跟馳睿起沖突,都很可怕。</br> 但開學一個月了,程焰印象里季時嶼和馳睿也沒有過什么沖突,正面交流都沒有。</br> 程焰不由想起還在南菏家里的時候,季時嶼住在二樓,有一次程焰去找貓,敲門沒人應,屋子里聽見煤球在叫,她以為季時嶼出去了,煤球被誤鎖進去了,推了一下門發現沒有鎖,就想著把煤球放出來,然后就看到床邊的季時嶼,他半倚在床頭,一條腿垂在地面,臉色蒼白,渾身都是汗,緊抿著唇,一只手揪著胸口,表情陰沉得有些可怕。</br> 程焰那會兒皺了下眉,一時愣在那里,好一會兒才說:“要送你去醫院嗎?”</br> 季時嶼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她,程焰就站在那里站了幾秒鐘,最后把煤球弄出去,打算去看他是不是還活著的時候他才說了句,“不用,替我把門關上。”</br> 程焰“哦”了聲,聽他說話的語氣清晰沉穩,便沒再理會他,只是晚上吃飯的時候跟程訓之說:“明年別把房子租給他了,那病懨懨的,萬一掛了,說都說不清。”</br> 程訓之拿筷子狠狠敲了下她的頭,“好端端你咒人家。”</br> 第二天再見他,他就一切正常了,程焰就想著可能自己多慮了。</br> 不知道為什么,程焰這時候忽然又想起來這件事來。</br> 毛毛終于講完了,松口說放學的時候,頓時好幾個人沖出了教室。</br> 程焰慢吞吞收拾著書包,對四眼說:“好,地址發我。”</br> 四眼還準備游說,差點沒反應過來,停頓了一下才咧嘴笑了,“還是阿時好使,說你倆不是親兄妹我都不信。”</br> 程焰翻了個白眼,“去死吧!”</br> 季時嶼和薄斯臣已經起身了,四眼趕緊去追,臨走前拍了下程焰的肩,“不用發地址,我們開車去接你。”</br> 程焰皺了下眉,心想,隨便吧!</br> 第二天的早上,四眼發消息給她說“下來”的時候,程焰看了看表才九點鐘,然后她站在窗戶前撩開窗簾往下看了一眼,四輛黑色大奔排成排,把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br> 程焰:“……”</br> 出了門,四眼從車上下來,給她開了車門,然后發現程焰手里提了一根鋼棍。</br> 四眼看著她:“???”</br> 程焰隨手插在了花圃里,面無表情,“沒什么,我以為誰來綁架我。”</br> 四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