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br> 考試兩天,照舊連著周末,這次毛毛沒作妖,考完回教室的時候,人已經躥了大半。</br> 教室里人聲沸天,程焰不喜歡下雨天,考試又考得頭昏腦漲,整個人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br> 存在感極強。</br> 有些人天生容易被湮沒在人群里,很可能認識很久了都不記得名字,可有些人就單純站在那里,就沒辦法忽視,打個噴嚏都能傳得到處都是。程焰估計就屬于后一種,她平常除了學習啥事不干,可偶爾一點動靜,誰都能注意到。</br> 程焰大步踩進教室的時候,好幾雙眼睛就已經投過來。</br> 她進門差點兒和四眼撞對臉,四眼往后退了一步,身后跟著季時嶼他們,于是又撞在阿時懷里,他“小鳥依人”地靠在阿時胸前,一臉做作地拍了下胸口,“爺爺你到底吃什么長大的,好兇殘?!?lt;/br> 程焰被他做作的樣子惡心到,斜了他一眼,“吃小孩長大的,專吃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嘎嘣脆?!?lt;/br> 四眼愣住,身后季時嶼他們都笑起來,趙沅推了四眼一把,“你真是又菜又愛招惹她?!?lt;/br> 不是挨罵就是挨揍。</br> 程焰懶得理他,大步進了教室拿自己書包。</br> 四眼走了很久還在吱哇亂叫,“你說她是不是女生!是不是?”</br> 沈逸風笑著,突然感慨了句:“反正我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是真不好惹?!?lt;/br> 學校里是不少刺頭,但說白了就是一群中二期少男少女,沈逸風幾個人算是比較特殊的存在,不怎么惹事,但是別人提起來都認識,大家也不怎么招惹他們,他們幾個也幾乎不跟其他人混一起。</br> 沈逸風從沒覺得學校里誰真的不好惹過,無非就是耍耍威風,打起架來能叫來人充場面,真動起手來比其他人更狠一點。</br> 多少帶點少年人的天真和幼稚。</br> 但程焰在同齡人中多少有點兒不一樣,就像一條毒蛇,不需要靠虛張聲勢,本身的存在就給人一種發寒的感覺,單槍匹馬也不會有人小覷。</br> 說起來班級里看不慣程焰的挺多的,雖然四眼跟程焰走得近,但關系更趨向于普通的插科打諢的同桌關系,并沒有要好到可以互相為對方兩肋插刀的地步,也不存在因為四眼他們的關系,沒人敢惹程焰。</br> 程焰身邊也沒什么要好的朋友,說起來還真是單槍匹馬。</br> 進校第一天就得罪了秦明月,女生和男生的圈子天然就帶著屏障,所以其實男生也根本很少插手女生的事,女生圈里,秦明月算是很吃得開的人,惡毒、刻薄,但是漂亮會來事,平日里以欺壓人為樂,身邊朋友又多,說起來應該是非常討人厭的存在,可其實她朋友非常多,不愿意惹她而有意無意討好的更多,她被捧得多少有點飄飄然,做事毫無忌諱,誰惹她不高興,她肯定不會讓對方好過。</br> 但迄今為止,開學兩個多月了,秦明月都沒能對程焰做什么,背后里罵程焰一句疊一句,十分的不屑一顧,見了程焰卻很少正面懟她,程焰是那種不當著她面挑釁她壓根兒誰也不放眼里的人,所以最后就是奇異地相安無事了。</br> 那天程焰因為江雪若揪她的頭發,秦明月也沒反擊,起身出了教室,上課都沒回來,不少人覺得她肯定沒法忍,估計搬救兵去了,但到最后屁事沒有。</br> 說實話,不說秦明月,就是沈逸風自己,都不大樂意去惹程焰這種人。</br> 薄斯臣揪住四眼的脖子,“你不覺得她連頭發絲都很囂張?”</br> 程焰性格脾氣已經是那樣了,長相更顯鋒利,狐貍眼本來就顯兇,偏她還是明顯的吊梢眼,眼尾狹長往上挑著,眼角仿佛刀尖斜刺入鬢,五官隨了程訓之,漂亮是真漂亮,只是鼻梁懸挺,下頜線鋒利,立體度很高,帶著點兒殺氣。</br> 就剛剛那副表情,不說話的時候,妥妥的生人勿進。</br> 趙沅點點頭,“她不說話的時候,跟阿時有一拼?!?lt;/br> 季時嶼純性子冷氣質冷,因為身體偏弱,不說話的時候,還透著股琢磨不透的陰沉氣,是真的有點讓人怵。</br> 幾個人胡亂扯著話,大意都是在說程焰兇神惡煞得很,從性格到長相,從言談到舉止,沒有一處不帶鋒芒。</br> 季時嶼手插在兜里一直走在后側,他向來對他們的話題不太感興趣,所以不說話也顯得不奇怪,但四眼覺得阿時向來最客觀,于是問了句,“阿時你覺得呢?”</br> 季時嶼掀著眼皮看了他一眼,沒什么心情聊天,但還是思考了一下,說:“兇是兇了點,不也挺可愛的。”</br> 其實程焰有點娃娃臉,下頜線明顯,但臉上又有點肉,那種矛盾感倒是給她添了幾分奶氣。</br> 不過大概是只有他一個人這么覺得。</br> 因為四眼趙沅沈逸風和薄斯臣四個人齊刷刷對他進行死亡凝視,一副你今天吃錯藥了的表情。</br> 薄斯臣終于能把昨天他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他,“你瞎?。俊?lt;/br> 季時嶼扯了唇角輕笑了下,沒吭聲。</br> 四眼搖了搖頭,“這大概就是臭味相投吧!你倆果然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br> 薄斯臣無語搖頭,“你怕是被馳睿刺激傻了。”</br> 說起來馳睿,幾個人忽然又沉默了,沈逸風忍不住問了句,“你這次打算去嗎?”</br> 季時嶼散漫地笑了下,“去唄!”</br> 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去,就連徐靜都勸他,“畢竟是你親媽,醫生說活不過這個冬天了,不要讓自己留遺憾。”</br> 四眼覺得阿時笑得有點哀傷,忍不住過去抱了他一下,“阿時,去他媽的我才不管你冷不冷血,你不想去就不去,你高興點?!?lt;/br> 季時嶼把他從自己身上撕下來,扯著唇角笑了下,“你閉嘴,我就能高興很久?!?lt;/br> 幾個人笑起來,四眼氣急敗壞地“操”了聲。</br> -</br> 雨還在下,江雪若一直等程焰拿完東西,才追上她,想扯她的手,又怕她不喜歡,最后輕輕扯住她衣服下擺,“我帶傘了?!?lt;/br> 程焰低頭看了她一眼,“哦?!?lt;/br> 江雪若覺得程焰步子邁得太大了,需要小碎步才能跟上,“姐,你想不想去吃擔擔面,學校后面有一家重慶面館?!?lt;/br> 今天孟姨不在家,周敏玉加班,兩個人回去也沒飯吃。</br> 程焰不太感興趣,“不想?!?lt;/br> “餛飩呢?抄手?或者我們去吃拉面?”江雪若追著問。</br> 程焰皺了皺眉,“你自己去吃吧!”</br> 江雪若有些悶悶不樂,“可我想跟你一起吃?!?lt;/br> 她還沒有跟程焰一起去外面吃過飯,兩個人也沒有單獨一起出去玩過。國慶的時候程焰還和季時嶼他們一塊兒玩,四眼在教室里還說過程焰抱沈逸風的妹妹特別好玩,她都想象不到。</br> 程焰有些煩躁,最后只能認命地給她掏了掏自己口袋,“沒錢。”</br> 程訓之給她的錢有限,除了買資料買必需品,她幾乎不買任何多余的東西。江城什么都是貴的,一碗面要十五塊錢,搶錢啊!</br> 江雪若“???”了聲,一時不明白程焰什么意思,好一會兒才說:“我有錢?!?lt;/br> 程焰繃著聲音,“不用。”</br> 媽媽每天都會在電視下面的抽屜里放零錢的,也告訴過程焰有事可以隨便取用,因為每次給程焰零花錢,她似乎都沒有要過。</br> 被拒絕后的江雪若,終于才又想起來這件事,后知后覺地覺得程焰似乎一直沒有把家當家,或許到現在也沒有接受媽媽,更沒有接受她。</br> 人真的都是很復雜很矛盾的生物,她其實見第一眼就很喜歡程焰,她個子很高,長得兇兇的,但莫名的,她卻不討厭,可大約是因為害怕,一向溫和安靜的她,卻頻頻忍不住生出敵對的情緒。</br> 只是后來很多時候,她從害怕失去母親失去家,而變成了對程焰的同情,她總是忍不住去觀察她,她在家很少來回走動,從不翻東西,餓了只去冰箱里找吃的,哪怕桌子上擺著東西,沒有人告訴她可以拿,她就從來不拿,開學前媽媽帶兩個人都買了衣服,她一直沒有穿,照舊是自己那幾件舊衣服,來回換著穿,孟姨給全家洗衣服,媽媽好幾次都說過臟衣服丟在洗衣簍里就好,但孟姨每次去收拾臟衣服的時候,都會發現程焰洗過了。</br> 孟姨問她,她只是說了句,“習慣了?!?lt;/br> 習慣換下來隨手洗掉,習慣吃完飯起身去洗碗,習慣衣服穿不破不換新的……</br> 江雪若覺得程焰身上有一種很孤獨很自我的氣質,不迎合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事情左右。</br> 江雪若低著頭,覺得心里很酸,她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同情心泛濫,明明程焰那么厲害,可自己總是莫名覺得心疼她。</br> 程焰走了兩步,回頭發現她又是一副悶著不開心的樣子,頓時覺得頭疼,她確實是個我行我素不會照顧人情緒的人,合拍就合,不合就誰也別理誰,可江雪若大概有點受虐傾向,每次她都沒什么好臉色,她還是要湊上來,常常不開心,下次還是要過來。</br> 程焰難得的良知讓她很煩躁,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沒憋住,說了句,“回家吃,嗯?”</br> 江雪若愕然抬頭,呆呆地重復了一句,“回家吃泡面嗎?”</br> 說完點點頭,“也行?!?lt;/br> 雖然很不健康,但偶爾一次應該也沒關系。</br> 雨一直下著,兩個人撐著傘回了書香苑,這里離學校確實近,她們家在九樓,這一棟是一梯一戶,電梯房,四室兩廳的大戶型,程焰其實不大喜歡住樓房,還不如別墅里,至少還有個院子。</br> 電梯停在頂樓,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一直沒有下來,程焰和江雪若就站在那里等著。</br> 等了會兒,外頭進來人,程焰還沒回頭看,先聽到四眼見了鬼的聲音,“爺爺?”</br> 程焰一副死人臉回頭看他,“嚎什么?”</br> 四眼撇撇嘴,收了傘在檐下甩了甩,碎碎念著,“咱倆都這么熟了,你見了我就不能友好點?虧我爺爺爺爺地叫,你就這么對我。女孩子家家的也太兇了,阿時真是瘋了才會以為你……嗚嗚嗚。”</br> 正碎碎念著,身前的季時嶼驟然轉身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四眼瞪大眼看了會兒阿時,一臉不可思議。</br> 靠,不對勁。</br> 季時嶼瞇著眼看了四眼一眼,飽含警告意味,然后才松開他,回身看了程焰一眼,“你怎么在這兒?”</br> 程焰上下打量一眼季時嶼,皺著眉,“我家在這兒,倒是你在這兒干嘛?”</br> 電梯終于開了,四個人先后進去。</br> 四眼擠進去就笑了聲,“嘿,巧了,他家也在這兒。”</br> 季時嶼踹了他一腳,廢話真多。</br> 程焰突然看著季時嶼,表情若有所思,季時嶼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挑了下眉,“不行?樓你家蓋的?”</br> 程焰只是扯著唇角勾了一個冷冷的笑意,沒有理會他,扭頭去問四眼,“他家一直在這兒?”</br> 四眼困惑,“啊……是啊,開學前就搬過來了?!?lt;/br> 不知道為什么,季時嶼突然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br> 下一刻,果然看到程焰瞇著眼暗含殺氣的眼神,“……這就是你說的順路?”</br> 她骨折那時候,程焰就覺得他的行為古怪,感情他不僅不順路,還是繞了小半個江城去接的她?</br> 偷偷算計什么呢!</br> 季時嶼:“……”</br> 忘了還有這一茬。</br> 四眼只能感慨一句,臥槽啊,他爺爺真他媽的嚇人,這表情,這抓重點的本能,她以后嫁人,老公肯定很慘。</br> 季時嶼以手掩唇輕咳了聲,“我閑,我樂意,這你也要管?”</br> 程焰點點頭,攤手,“管不著,隨口問問,你反應那么大干嘛?”</br> 四眼突然就笑了,“您這隨口問問,問出了審訊的架勢?!?lt;/br> 程焰:“……就你屁話多?!?lt;/br>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