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br> 程焰點點頭,表情無一絲雜念,單純就是問他喜歡不喜歡。</br> 他說喜歡,她面上不顯,其實心里很高興。</br> 說不上的感覺,程焰自己都覺得莫名。</br> 周思言說季時嶼心情不好,所以程焰才起了個大早去給他抓娃娃,因為也想不到怎么可以哄他開心了,他好像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東西,對什么都不咸不淡的樣子。</br> 薄斯臣和趙沅姍姍來遲,各自帶了他們妹妹,平日里季時嶼是不大喜歡吵的,但沈逸風他們也知道,季時嶼不是怕吵,只是不喜歡被陌生人打擾、侵占私人空間,但他的孤僻并不是天生的,只是一些特殊的經歷和周圍無法融入而已。</br> 如果周圍環境讓他舒適,他其實還是喜歡有點人氣的。</br> 就像他第一次去南菏路過程焰的家,那些復雜的原因當中,至少有一條是因為,他并不想一個人住在酒店,或許人沒了都無人發現。</br> 沈逸風他們不知道他小時候經歷那些事的時候都已經摸出來和他相處的規律,如今知道了,自然更有分寸。</br> 家里家政阿姨不在,司機也放假了,只有一個負責做飯的阿姨在,她只問了一句中午吃什么,就進了廚房忙去了。</br> 周思言拉著季時嶼拿著游戲柄在玩雙人游戲,每次都被季時嶼虐,每次還是非得求他一起玩,人菜癮還大。</br> 沈逸風跟程焰說隨便坐,當自己家一樣。然后跟趙沅在下圍棋。薄斯臣坐在露臺上在玩季時嶼的相機,而程焰……程焰在玩狗。</br> 不是季時嶼家的,是周思言家的狗,從隔壁溜過來玩,是一只德牧,像個退伍老兵一樣,威嚴霸氣,它從進門就圍著程焰一直轉,最后抬手把爪子搭在程焰胳膊上,程焰就陪它玩了會兒握手游戲。</br> 沈意晗緊挨著程焰坐,試圖跟她商量帶她去抓娃娃,她也想享受一下承包娃娃機的快樂。</br> 趙沅和薄斯臣的妹妹也挨著程焰坐,幾個人平日里嘰嘰喳喳,這會兒跟被定住了一樣,安靜斯文地待在程焰旁邊,看她玩狗。</br> 三局游戲,季時嶼輸了兩次,他看了程焰至少五次。</br> 心不在焉。</br> 周思言把游戲機一扔,起身往沙發上一靠,手里撈了一個蘋果啃著,撇嘴道:“不玩了,某人心不在焉,魂兒都被勾走了。”</br> 程焰這才抬了下頭,看向“某人”,目光對上,程焰挑了下眉,無聲詢問:你怎么了?</br> 季時嶼笑了下,輕搖頭,意思是沒事。</br>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程焰不高興。</br> 連這細微的交流,都被周思言看到,他扯了下旁邊下棋的沈逸風,小聲嘀咕了句,“這不在一起,真的說不過去。”</br> 沈逸風看了兩個人一眼,倒是難得潑冷水,“難。”</br> 周思言不服氣,“為什么?”</br> 沈逸風對面的趙沅抬頭看了一眼,也搖頭,“直覺。”</br> “你也覺得不行?”</br> 沈逸風和趙沅同時點了下頭,沈逸風小聲說了句,“做朋友也挺好,阿時那脆弱的心臟,經不起折騰。”</br> 說完趙沅頓時笑了,余光瞥了遠處程焰一眼,“你看程焰把阿時拿捏的死死的,我總覺得她將來會狠狠傷阿時一下。”</br> 周思言被他倆說的驚恐萬分又莫名其妙,狐疑地看了他爺爺和阿時一眼,突然也覺得不合適了。</br> 突然,周思言說了句,“讓我替阿時承受這愛情的苦吧!我心臟好。”</br> 沈逸風懶得理會他這這扯淡樣子,執白子落下,“活著不好嗎?”</br> 趙沅目光看著棋盤,倒是好笑了句,“去吧,我支持你。”</br> 于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周思言“惡從膽邊生”,正吃著飯,突然拿公筷給程焰夾了一筷子魚肉,“渺渺,多吃點,你都瘦了。”</br> 程焰抬頭目光掃了他一眼,眼神冷得掉渣子,淡聲說了句,“你再惡心我我抽你。”</br> 周思言咽了口唾沫,突然偏頭笑場,“操,我覺得我心臟也不好。”</br> 沈逸風和趙沅更是笑得不行,各自擱了筷子,等笑完了才重新拿起來,程焰冷著臉那樣子,不是誰都能受得住的。</br> 季時嶼沉默了片刻,然后抬手換過了程焰的餐盤,把自己沒用過的餐盤和她交換。</br> 程焰問他:“怎么了?”</br> 季時嶼搖了下頭,“我怕他給你下毒。”</br> 程焰:“哦。”</br> 倒是沒說什么。</br> 周思言笑完了,看著沈逸風,眉毛跟毛毛蟲一樣扭來扭去,無聲傳遞態度:你看,對我就兇巴巴的,對阿時就那么溫柔。</br> 沈逸風歪了下頭:沒辦法。</br> 周思言無聲“嘖”了下:這倆絕對有情況。</br> 不過尋常聚一起吃頓飯,吃過飯在影音室里坐了會兒,播了個音樂片,誰也沒有看,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br> 周思言選了文科后成績倒是突飛猛進起來,他在吹噓自己節節高的戰績,揚言要在高三之前挺進文科前一百。</br> 不過他因為學習太用功,近視度數又高了,從三百度已經跨越到四百多度了。</br> 說著,他摘下眼鏡擦了擦,看向季時嶼和程焰,覺得非常不公平:“你倆學習強度那么高,竟然不近視,這不科學。”</br> 季時嶼瞇著眼看幕布,“近視了,度數不高,懶得配眼鏡。”</br> 九中還是標準的填鴨式教育,知識一股腦塞給你,然后拿著鞭子在后面抽打你,確保你不斷的重復性練習,以達到肌肉記憶的程度。</br> 所有的成績都是靠不斷的練習得來的,高強度的學習,導致一個班級里,近視成了標配,實驗班里更甚,百分之七八十都或多或少近視著,放眼望去鼻梁上全架著眼鏡。</br> 他們年級第一第二倒是例外,尤其程焰那雙眼,鋒芒太盛,以至于讓人不敢直視。</br> 程焰有些出神,半晌才說了句,“我不能近視。”</br> 周思言隨口問了句,“為什么?”</br> 程焰闔了下眼皮,“想考警校。”</br> 一群人一齊看她,都有些意外,連季時嶼都有些意外,問了句:“決定了?”</br> 程焰“嗯”了聲。</br> 她已經三個月沒有和程訓之聯系了,只每個月按時打在她卡上的錢提醒她他還在,可偶爾甚至會從噩夢中驚醒,恍惚覺得是有人在冒充程訓之,或許程訓之已經……</br> 每每這個時候,都會驚出一身冷汗,然后疑慮會像噩夢一樣擴散,直到下一次程訓之打來電話。</br> 聽到他的聲音,她那顆懸著的心臟才像是回落下去。</br> 然后輪回一般循環往復。</br> 或許因為藏著心事,她整個人越發顯得沉默了。</br> 連季時嶼都察覺到了,但他不知道她怎么了。</br> 這一年的時間里,他很少和程焰有交集,實驗班的課業很重,只每次頒獎的時候兩個人會同時出現,一前一后,中間從未插進去過任何人。</br> 這是兩個人唯一的默契。</br> 倒也不是不想理她,只是大約也能猜到學校突然這樣搞的意圖,不想給她惹麻煩。</br> 九中雖然是重點高中不假,但每年能沖清北的苗子寥寥無幾,甚至于考上一個都需要大字報敲鑼打鼓的程度。</br> 老宋搞那么一出,學校不僅怕倆人有情況,更怕倆人起逆反心。</br> 不過程焰可能壓根兒就沒有放在心上過,可季時嶼卻很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br> 那天程焰說:“我爸說婚姻要門當戶對,咱倆不合適,我很窮的,養不起你。你很難養。”</br> 他起初覺得好笑,后來陡然又品出了幾分辛酸。</br> 程焰是個自制力非常好的人,目標清晰,執行力很強,想做什么就會義無反顧。她那句話季時嶼聽不出來幾分玩笑幾分真意,倒是提醒了他,他這樣的人,對她來說,確實不是良配。</br> 他這副樣子……</br> 所以他這一年沒有刻意去找過她,無論是出于朋友,還是其他原因。只是他向來對名次并不熱衷,高一那會兒之所以認真到苛刻,不過是因為她幾句話,起了點勝負欲,現在卻突然很較真地想和她逼近一些,或許是想告訴老師,誰也不會影響誰,又或許是因為別的。</br> 她想考警校,季時嶼愕然之余,似乎也并不覺得太意外。</br> 只周思言說了句,“嗚嗚嗚爺爺警察好危險的。”</br> 被趙沅抽了一巴掌,“都跟你似的沒有思想覺悟。”</br> 程焰闔著眼皮,沒有說什么。</br> 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她只是決定報考警校而已。</br> 因為這個,幾個人都難免想到自己的未來,閑聊起來。</br> 周思言那么跳脫,竟然想做個醫生,薄斯臣想要去學計算機,沈逸風有意報考新聞,趙沅則想學法。</br> “你呢?”程焰偏頭問季時嶼。</br> 季時嶼看了程焰一眼,許久不說話,末了才垂下眼瞼,搖頭,“沒想過。”</br> 程焰點點頭,也沒覺得什么,離高考還有一段距離,并不一定所有人都要想那么早。</br> 周思言突然悶悶不樂道:“我不想跟你們分開,以后考到不同地方,就沒法像這樣玩了。”</br> 沈逸風踢了他一下,嘲笑他,“你跟你爺爺學學,坦然一點,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br> 周思言撇撇嘴,“我爺爺又不是人。”</br> 程焰掃了他一眼,他忙補充了句,“她是神仙,沒有俗世煩惱。我敢保證,她考上大學,立馬就會忘了我們。”</br> 程焰哼笑一聲,“我今晚睡一覺就能忘了你。”</br> 周思言嘴角似乎能耷拉到地上去,一群人笑起來,程焰垂著眼眸,竟也莫名染上些煩悶。</br> 說不上來的悶,所以她起身去了趟衛生間。</br> 再出來的時候,幾個人散開了,她走去露臺上看雪,季時嶼穿過客廳走過來,站在她旁邊半米的距離,終于還是問了句:“有心事?”</br> 程焰覺得熟悉,恍惚才想起來軍訓那次,他也是跟出來,問了句:“有心事?”</br> 那次程焰沒有告訴他,因為覺得沒有必要,但這次她“嗯”了聲,肩膀垮下來,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目光看著遠處,雪意彌漫,冷氣四溢,她的聲音也像是染了寒霜,“但是不能告訴你。”</br> 季時嶼的聲音也帶著幾分涼意,聽不出情緒地說了句:“哦,這樣……”</br> 程焰便以為他不高興了,她很想告訴他,可惜她自己也沒弄太明白,有些話只能自己說給自己聽。于是她側頭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說:“不是不想告訴你……不然我告訴你另一件事吧!”</br> 季時嶼側頭:“什么?”</br> 其實程焰不太想說自己的糗事,但更不想他因為她的隱瞞而不痛快,所以她還是開了口:“我有段時間天天做夢夢到你。”</br> 季時嶼:“……”</br> 程焰表情淡漠,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以至于他一時竟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半晌才問了句,“然后呢?”</br> 程焰搖頭:“不知道,反正很難受,熬了幾個夜,連刷了十套卷子,周末睡了一天,就好了。”</br> 季時嶼抬手揉了揉鬢角,欲言又止好幾次,最終扯著唇角似笑非笑了下,“火火,我一時聽不出來你這到底是討厭我還是喜歡我。”</br> 程焰皺了下眉,“我不討厭你。”</br> 季時嶼便歪頭若有所思道:“所以是喜歡我?”</br> 程焰眉頭微鎖,表情摻雜幾分困惑,“嗯。”</br> 一陣風卷過來,寒風吹得季時嶼打了個噴嚏,程焰便推他進去,他沒有拒絕,只是忽然反手抓住了她的袖子,扯著她往客廳走,穿過客廳,到茶水間,靠在吧臺上,從玻璃柜里拿出來兩個杯子,慢吞吞給她和自己泡檸檬姜茶。</br> 茶水間是餐廳隔開的半開放空間,程焰站在里頭,季時嶼靠在入口處,把她整個人擋在里面,他低著頭,一邊煮熱飲一邊撩著眼皮看她。</br> 程焰的表情太自然了,自然到看不出來情緒,喜歡有很多種,或許是他誤會了。</br>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沒有誤會,可瞧她臉色,又覺得誤會大了,兩個念頭左右來回搖擺,以至于他煮茶的動作都帶著幾分遲滯和心不在焉。</br> 他陡然覺得程焰真是厲害,三兩句似是而非的撩撥,就叫他方寸大亂。</br> 他就該裝作聽不懂,可偏偏他又沉不住氣。一年的疏離似乎也沒什么用,情緒卷土重來,變本加厲。</br>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程焰始終沒說話,最后還是季時嶼沒繃住,沒好氣道:“我總覺得你在玩弄我的感情。”</br> 程焰滿臉寫著迷茫,不可置信:“什么?”</br> 季時嶼把茶倒出來,推了一杯到她面前,一瞬間就想開了,“算了,你手下留情就行,你知道我心臟不太好。”</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