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br> 程焰一時不知道回什么話,班級早就有人討論,說學校為了重點班的事焦頭爛額,以前都是憑成績排,按說是兩個重點班,其實真正意義上只有一個,另一個算是普通快班。</br> 他們這一屆應該算是改革,新校長想試試擴大重點班,也就變成兩個實際意義上的重點班,前一百名隨機分成兩個重點班。</br> 但效果并沒有那么好,那部分學習效率極快的人和其他人脫節(jié)太嚴重,比如程焰和季時嶼,進度永遠比別人快一大截。</br> 所以老師們都還是希望恢復成按成績排重點班,這樣對九中的教學方式來說,能提高效率。</br> 學校怎么可能只是單純因為怕季時嶼和程焰早戀才這樣排班,只是大約搞改革順道把倆人支開了而已,但謠言傳多了,倒也煞有其事的。</br> 下學期蓋棺定論是要重新按成績排班,程焰這話倒確實委婉。</br> 他說他懂了,程焰一時都不知道他是懂什么了。</br> 但轉念又覺得,他肯定明白。</br> 沉默片刻,她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被他帶偏到哪里去了,想起來自己找他是想問一句,“你最近沒事吧?”</br> 季時嶼側頭,看了她片刻,仿佛會讀心術一樣,不需要詳細問,直接回:“周慈慧沒有精神分裂,我也不會遺傳。”</br> 程焰挑了下眉,跟他聊天有時候覺得很費勁,因為他話很少,而她話也多不到哪里去,可有時候又莫名覺得很省心,跟他說話不用多費口舌,三言兩語他就能抓住重點。</br> 她點頭:“是因為要瞞她吸毒的事吧!”</br> 程焰一瞬間便想明白了。</br> 之前沈逸風他們就說過,周家瞞得很緊,外人只知道身體不好,周家一向比較看重臉面,這么多年,幾代人,也就出了周慈慧這么個逆子。</br> 雖然精神分裂不好聽,但總比吸毒好聽。</br> 為了瞞她吸毒的事,倒不惜說她精神分裂。</br> 季時嶼“嗯”了聲,“做過精神診斷,有問題,但問題不大,我更傾向于她吸毒吸到意識不清,或者就是裝的。”</br> 程焰點點頭,重復問了句,“你真沒事?”</br> 季時嶼眨闔了下眼皮,“有事。”</br> 程焰看他。</br> 他目視前方,陡然間又覺得無從說起,于是自嘲一笑,“一堆破事。”</br> 程焰莫名緊張了一下,忽而愣了下,不由凝視他一眼,腦子里卻想的是別的事,有些事不去想的時候可以遲鈍到毫無察覺,可一旦發(fā)覺,任何細節(jié)都會涌上來。</br> 比如她這個不管閑事的人,卻一次一次管他的閑事,就連今天聽到一點莫須有的消息,都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沒有生病,是不是心情不好。</br> 聽到他自嘲,會覺得難受。</br> 季時嶼看她又皺眉,忍不住說了句,“放心,在我二十二歲之前,會處理干凈,不許退縮。”</br> 程焰無語,半晌才問了句,“為什么是二十二歲?”</br> 季時嶼看她片刻,確認她是真的沒反應過來,便笑了聲,“法定婚齡?”</br> 程焰深呼吸片刻,驟然起身,吐了句,“你想得還挺遠。”</br>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季時嶼目送她的背影,緩緩笑了,雖然一堆破事,倒是沒那么糟心了。</br> 程焰回自己班級的時候,撈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的功夫,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頭就看見季時嶼站在她面前,什么也沒說,只是把衣服遞給她。</br> 這回輪到一班的人看季時嶼了,他一向是懨冷帶著幾分陰郁氣質的人,看誰都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感覺,不是看不起人,而是眼里看不到人,除了沈逸風幾個,旁人跟不大敢跟他說話。</br> 程焰在一班更沉默,她氣質太過于鋒利,也是生人勿進的一類。</br> 這倆人湊一起,倒有一種奇特的感覺。</br> 程焰把衣服接過來,抬眸看了他一眼,眉眼里都是了然,他就是故意的,剛剛不叫住她,這會兒特意過來送。</br> 季時嶼自然也看懂了她眼神,不由輕笑了下,他就是故意的。</br> 兩個人什么也沒有說,又像是什么都說了。</br> 看得一班的人一頭霧水,又莫名有一種磕到了的朦朧感覺。</br> 程焰沒有問季時嶼那一堆破事都是什么,因為知道他要是想說會直接告訴她的,如果不想說,她問了也沒有用。</br> 她了解他,他不是個害怕揭傷疤的人,但有些事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并沒有那么容易。</br> 晚上程焰就知道了一件事,徐靜敲門來送布丁,她做了不少,季時嶼不吃這個,她自己吃了點,剩下的便想起樓上的周敏玉母女三個。</br> 高三很快就要高考了,為了騰考場,到時候高一高二都是要放假的,徐靜想請程焰一起去山里走走放松一下。</br> 周敏玉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都有誰啊?”</br> 徐靜笑了笑,“我,還有阿時。”</br> 周敏玉略略皺眉,“你想讓渺渺陪阿時?”</br> 徐靜心思毫不遮掩,“兩個孩子關系好嘛!一起去放松一下。”說著,補充一句,“雪若想去也可以一起去。”</br> 周敏玉搖搖頭,“不了,雪若說她那幾天都有事。”</br> 徐靜眉開眼笑,“那你是同意啦?”</br> 周敏玉對季時嶼的印象不差,甚至一度覺得是個挺好的孩子,學習好,模樣好,幾次見面,待人也溫和禮貌,是個好孩子。</br> 程焰在家里一直都冷冷的,跟誰都不大親近,倒是和季時嶼那孩子走得挺近,偶爾她為了對渺渺示好,便對她的朋友也很好。</br> 但是……雖然說嫉妒一個小孩子挺不應該的,她確實是有些嫉妒,如今徐靜這架勢,眼見著有別的心思了,她心里三分高興,三分嫉妒,還有幾分復雜。</br> 半晌,她才說了句,“我說了不算,得問渺渺愿不愿意去。”</br> 徐靜高興地笑著,覺得這事已經(jīng)成了一半。</br> 她看得出來,程焰對阿時很上心。</br> 兩個人閑聊著,許久徐靜才突然收了笑臉,坦誠道:“阿時最近心情不好,是他生母那邊的事,我也問不出來什么,畢竟我只是個后媽,而且這孩子很多事我知道了也無能為力,他可能也不愿意多說。我是覺得他和渺渺關系好,說不定渺渺能開解他一些。”</br> 周敏玉這個人一向心軟,便忍不住說了句:“你也別太擔心,阿時不是脆弱的孩子。”</br> 季時嶼的事,周敏玉也知道了不少,畢竟是律師,徐靜有時候也忍不住請教她一些專業(yè)問題。</br> 程焰從房間里出來倒水喝,聽到徐靜正在說:“警察那邊在查舊案,查到了周慈慧的頭上,她又開始裝瘋賣傻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咬出來了什么,警察過來找阿時了,雖然只是詢問,但我看阿時心情非常差。”</br> 程焰愣了一下,水倒得多,一下子溢出杯外,她忍不住皺了下眉頭。</br> 周敏玉身上有的舊案,無非還是那件事,那幾年對季時嶼來說,應當是最灰暗的日子了,即便那時候他還小,依舊對他影響極深,身體差,性格孤僻,多少還是受了那時候影響吧!</br> 如果是被迫回憶往事,他心情怎么可能會好。</br> 于是徐靜問她過兩天要不要陪阿時去山里玩幾天的時候,她應了下來。</br> 她沒想到的是周思言他們也在。</br> 是一座景區(qū)山,山上有座寺廟,據(jù)說是方圓百里最靈的,每天香客絡繹不絕,徐靜想來拜拜,沒說拜什么,但不用猜都知道是因為季時嶼。</br> 半山里星羅密布各式各樣的度假酒店,有一家連鎖的是季恒初名下的,徐靜讓人預留了頂層的兩間家庭套房。</br> 徐靜親自開車帶季時嶼和程焰,路上程焰一直在補覺,她最近熬夜熬得狠,因為物理老師說她知識框架不結實,她在重新梳理框架。</br> 而且季時嶼最近經(jīng)常晚上約她一起在線刷題,就是開著通話功能,同時做題,時不時聊兩句題目。</br> 昨晚出了點狀況,通話開著,周敏玉突然敲了下門,她沒掛電話,直接轉了下頭,說了聲進,問她:“有事?”</br> 周敏玉有些遲疑地進來,叮囑她明天出門注意安全,程焰“嗯”了聲,覺得周敏玉有些多余,她長這么大,經(jīng)歷過的不安全可能比周敏玉要多得多,沒點自保能力,早就被人欺負死了,她的防備心一向很重。</br> 不過她也是好心,程焰不會不領情,只說知道了。</br> 周敏玉其實最想說的不是那個,閑扯了幾句,才轉回了正題:“阿時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但你倆還小,不要做出格的事。”</br> 程焰:“……”</br> 周敏玉終于說出口,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憋了很久了,說出來終于心里暢快了。她確實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一句話反反復復能在心里衡量無數(shù)遍。但無論如何,作為一個母親,怎么也做不到置身事外。</br> 程焰能察覺到她那顆急于關愛她卻又不知道從何下手的心,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是有些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沒辦法徹底挽回了,她能做到對她基本的尊重和禮貌已經(jīng)是極限了。</br> 最后程焰說了句,“知道了。”</br> 周敏玉走了,程焰才想起來通話沒掛,看著手機上的計時還在跳動,她額頭青筋忍不住跳了兩下,低聲說了句,“你聽見了?”</br> 季時嶼聲音懶散,“我是不是應該裝作沒聽見?”</br> 程焰:“……”</br> 程焰覺得也沒什么,一個母親的正常擔憂而已。</br> 可她失眠了,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不要做出格的事。</br> 以至于車上補了一路的覺,下車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枕在季時嶼的肩上,季時嶼拿手托著她的下巴。</br> 于是程焰眉眼里都是起床氣,她打算今天先離他遠一點。</br> 煩。</br> 沈逸風他們在酒店前廳坐著喝茶打紙牌,顯然來了有一會兒了。</br> 隔著老遠程焰就看到了,有些意外地側頭看了眼季時嶼,意思是:怎么回事?</br> 季時嶼攤了下手,“我叫的,昨晚臨時發(fā)的消息,剛你在睡就沒跟你說。”</br> 程焰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br> 果然季時嶼說:“我想了想,孤男寡女確實不合適。”</br> 程焰:“……孤你個頭。”</br> 季時嶼看她極其無語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只是怕她真的別扭而已。</br> 程焰哼了聲,“我要想對你怎么樣,多少人也沒用。”</br> “哦,我以為你會怕我對你怎么樣,原來你……”季時嶼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都是:原來你是這個路子。</br> 程焰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冷笑了聲,“別激我,我勸你少給自己挖坑。”</br> 季時嶼:“嗯?”</br> “我這個人記仇,記很久。”</br> 季時嶼點點頭,表情意味深長:“行,那我等著。”</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