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br> 季時嶼的手好得挺快,他沒有滿手握上去，取了巧，傷口很淺,只是因為在掌心所以干什么都不太方便，程焰連著給他送了兩天飯,對他家里倒是很熟悉了。</br> 每次看他行動不便,都要吐槽一句,他真的是一向分不清利弊，用最大的損失換取最小的利益。</br> 就算他不幫她擋一下,程焰也不見得會受傷,他提醒一句，程焰就已經有了防備，她勒住那小偷的脖子后，用了十二分的力氣,人在極度痛苦的時候,是沒辦法使力的。</br> 但他的好意,程焰還是心領的，事已至此，多說也沒有什么益處,只是叮囑了他兩句,萬事要先保全自己。</br> 他這人向來腦子看起來怪不好使的,南菏的時候，為了撈傘直接往白湖里跳。</br> 那件事以記憶太深刻,每次想起來程焰都忍不住看他一眼，以確認眼前人是不是那時候的人。</br> 不然總覺得他腦子不正常。</br> 至今程焰都沒追問過原因，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還不是時候問。</br> 又或許是害怕。</br> 程焰原本以為他家里也會是很精致的貴氣風格,相反倒是很簡約，徐姨很會料理家務，東西收納的規規整整，家里色調是暖白加淺胡桃木色，季少爺的臥室在最里側，他的房間整個鋪了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感覺厚重的毛能淹沒腳踝。</br> 是的，程焰還去他房間了。</br> 開學前一天徐姨回來了，滿身的疲憊，是母家長輩去世，她去參加葬禮。</br> 季時嶼原本是要陪著去的，但徐靜沒讓。</br> 當初結婚的時候，明擺著就是利益合作，還是季家占著主導位，徐家自覺抬不起頭，混到犧牲女兒的地步，多少感覺到屈辱，但畢竟事情已經做了，只能自罰似的不多和季家其他人來往，因為無論如何總會有人說徐家諂媚討好，旁人就算了，季家要是也這么以為，難免會讓徐靜在季家更不好過。</br> 所以即便徐靜待季時嶼很好，季時嶼也視徐靜為母，也幾乎沒怎么和徐家那邊打過交道，有事徐靜都不讓季時嶼出面。</br> 所以本就沒什么交情，徐靜也就沒讓季時嶼去。</br> 她回來的時候，出了電梯口，就看到門旁站著的程焰，叫了聲，“渺渺？”</br> 程焰點頭，“徐姨。”</br> 徐靜這兩天和季時嶼有聯系，知道程焰負責了他的飲食，這會兒對著程焰溫柔和善地笑著，“這兩天麻煩你了。”</br> 程焰抿唇，搖頭，“應該的。”</br> 徐靜打開門，側身讓道：“快進來。”</br> 程焰進去的時候，徐靜換鞋子的時候身子晃了下，程焰去扶她，她按著玄關處的柜子，擺手道：“我沒事，有點低血糖。”</br> 程焰便從隔斷的置物架上拿了一顆糖剝給她吃。</br> 徐靜看她嫻熟的動作，忍不住笑了下，其實相對于周敏玉時不時的擔憂，她倒是看得很開，覺得這倆小孩倒是很登對，將來如果阿時和程焰……想想還是不錯的。</br> 她很喜歡程焰，大約是因為阿時和她關系好，她看她也怎么看都順眼。</br> 帶了阿時十幾年，他的孤僻刻在骨子里，就連周思言他們跟阿時相處也沒有到這種自然而然的地步。</br> 大概有些人的緣分是命中注定的，總之就是脾性相合。</br> 徐靜揚聲叫了句，“阿時？”</br> 沒人應，徐靜頭暈得很，就近坐在了沙發上，對程焰說：“渺渺你幫我去看看阿時在不在房間。”</br> 季時嶼經常生病，她有些害怕。</br> 這些年從來沒有單獨留他在家里過，這次本來孫姨是要留在家里的，是季時嶼自己不想要人在，讓人休假的。</br> 徐靜其實安排了人送餐，但季時嶼也拒絕了，后來她知道是樓上在看顧他，便也沒有再摻和。</br> 程焰點頭，朝著他的臥室去了。</br> 房門虛掩著，程焰輕敲了下門，季時嶼聲音帶著鼻音，說了句：“進。”</br> 程焰皺了下眉，“是我，你沒事吧？”</br> 季時嶼咳嗽了聲，“沒事。”</br> 像是又生病了，程焰幾不可聞嘆了口氣，他也太脆弱了些。</br> “那我進來了？”</br> 季時嶼：“嗯。”</br> 推開門，臥室的窗簾開著，外面下著小雨，程焰站在門口沉默了很久，地毯真的很厚，白色的，毛毛很長，蓬松柔軟，程焰無處下腳。</br> 季時嶼從床上下來，他沒有生病，只是剛睡醒顯得沒什么精神。</br> 他被夢魘住了，眼皮耷拉著，這會兒還沒完全清醒，看到她的表情，神色似乎才緩過來些，忍不住笑道：“把鞋脫了，別給我睬臟了，不好清洗。”</br> 程焰：“……”</br> 她脫了鞋，走進去的時候才歪著頭思考片刻，“我為什么要進來？”</br> 她就是來看他是不是生病了而已，進他臥室干嘛。</br> 還是這種少爺的臥室。</br> 季時嶼看她一眼，忍不住扯了下唇角，“來都來了，順便過來幫我整理一下書。”</br> 他的書桌很亂，草稿紙上歪歪斜斜的字，看著像是左手弄出來的痕跡。</br> 程焰一邊幫他收，一邊看他寫的題，因為手不方便，他的語文和英語作者都空著，其他科目基本都只是勾選項寫一下最終答案，沒有寫過程。</br> 該寫的倒是一點沒落下，程焰忍不住贊嘆了句，“你還真是身殘志堅啊！”</br> 季時嶼“嗯”了聲，“閑著也是閑著。”</br> 程焰扭頭看了他一眼，“你這話很欠抽。”</br> 季時嶼笑了聲，“除了你沒人敢抽我。”</br> 程焰撇撇嘴，“我也不抽你。”</br>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不禁抽。”</br> 季時嶼：“……”</br> 兩個人閑扯著，倒是忘了徐靜還在客廳，徐靜休息了會兒，過來看的時候，程焰已經幫他收拾好了桌子上的書，整理進了書包里，等著明天上學用。</br> 程焰看他臉色還是差，忍不住伸手探他額頭想看他是不是又發燒，他原本正側對著她，低頭在看桌子上的草稿紙，他突然發現了一個錯誤，剛想轉頭問她，正好她手伸過來，于是觸摸額頭，變成了摸臉。</br> 徐靜剛好探進來半個身子，“阿時……哦，沒事，你們聊。”</br> 她又退了出去，聽腳步聲是又去了客廳。</br> 程焰沉默了足足五秒鐘，面色嚴肅困惑地看著他，許久才說了句，“我想看一下你是不是發燒了。”</br> 季時嶼面無表情回了句，“我想問你這個方程是不是解錯了。”</br> 陰差陽錯，倒是戲劇性得很。</br>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程焰表情坦蕩，倒是季時嶼耳朵尖紅了，眼神下瞥，看她的手，“你這手倒是很有想法。”</br> 已經不止一次了，兩次半夢半醒抓他，這次還摸他臉。</br> 程焰實在是沒有敏感的心思，她和同齡男生的親密接觸，都是因為打架，以至于她看到一個男生，腦子里想的都是：這個打得過，這個打不過。</br> 倒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br> 程焰沉默了一會兒，看著他，認真說了句：“摸你你能少塊兒肉？”</br> 季時嶼樂了，“我第一次見有人耍流氓這么理直氣壯的。”</br> 程焰單挑眉，“嗯？”</br> 季時嶼改口，“但我個人覺得你說得對。”</br> 他把臉湊過去，“要不這邊臉也給你摸。”</br> 程焰終于語塞，翻了個白眼起身出去了。</br> 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程焰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土匪，搶了個大家閨秀做壓寨夫人似的，大有一種暴殄天物的感覺。</br> 程焰走到門口的時候扭頭看了他一眼，季時嶼也在看她，他倚靠在書桌前，微微弓著腰，低垂的下頜顯露出漂亮的線條，他還沒有完全清醒，渾身懨冷氣息更濃，唇角卻帶著笑，問：“干嘛呢，一步一回望的。”</br> 程焰倒是坦然：“看你收費啊？”</br> 季時嶼好笑搖頭，甚至站直了張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不收費，隨便看。”</br> 程焰忍不住也笑了下。</br> 高三上學期期末，程焰考了年級第一，市第七，季時嶼僅次于她，兩個人名次黏著，三年了都沒能擠進去任何一個人，以至于大家看成績單的時候，都忍不住感嘆一句，連機器都會有故障，程焰和季時嶼倆人比機器還精確。</br> 只算大考，這恰好是程焰第十次拿第一。</br> 但并沒有多高興，她很想問一句程訓之會不會來看她，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br> 上一次她終于問了程訓之：“你在做很危險的事嗎？”</br> 程訓之回答她：“嗯。”</br> “有多危險？”</br> “別問了。”</br> “你叫我回江城，是因為這個嗎？”</br> “不全是。”</br> “我突然有點恨你。”程焰不知道說什么，只能重復，“不，非常恨你。”</br> 程訓之沉默很久，然后說：“恨也沒用，我瘸著一條腿你都打不過我。”</br> “那比劃比劃。”程焰說，“說大話小心閃了舌頭。”</br> “行。”程訓之輕笑了下，“事快了了。”</br> 程焰剛松了口氣，他便說了句：“最近就不聯系你了，安心學習。”</br> 她覺得自己見程訓之一定不會顧父女情，她就要做個不肖子孫揍他一頓出氣。</br> 寒假只有七天，從大年二十九到初五，初六就開始上課了。</br> 放假前一周考的試，放假的第一天出了成績，這次考試依舊是全省重點高中大聯考，程焰和季時嶼考得都不錯。</br> 兩家又是一起吃年夜飯，徐靜看兩個人考得不錯，才去周敏玉面前嘚瑟，輕聲說著：“你覺不覺得，這倆小孩很般配？”</br> 周敏玉舔了舔唇角，知道徐靜的意思，其實偶爾她也是這么想，可終究覺得不順心，嘴硬道：“將來要是真的……阿時可要吃苦頭了。”</br> 正說著，季時嶼削蘋果差點削到了手。</br> 程焰皺著眉把蘋果奪過來，嗤一聲：“你是笨蛋嗎？”</br> 周敏玉聳肩，意思是，你看嘛！</br> 下一秒，程焰削出來一個蘋果，遞給他，“喏。”</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