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br> 程焰這個人,看著是不太有人情味的,能力強,脾氣大,她更擅長獨行,總覺得不會跟人太親密。</br> 而季時嶼又是個孤僻的性子。</br> 這倆在一塊兒,瞧著就程焰更強勢點兒。</br> 周敏玉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是這會兒……她也說不好了。</br> 徐靜笑得不行,輕聲說:“那可不一定。”</br> 周敏玉失神片刻,或許是吧!總有一個人會讓你心甘情愿做一些自己原本不會做的事。</br> 人都是復雜的。</br> 百日誓師后,高考倒計時的天數從三位數變成兩位數,這一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夏日也格外早,教室里空調早早就打開了,卷子雪片一樣亂飛。</br> 流言卻并不因為課程緊張而遲滯半分。</br> 人總有松懈的時候,八卦是最好的解悶方式,即便是實驗班也不能免俗。</br> 比如誰又喜歡了誰,誰和誰分手了,哪個老師和哪個老師湊了對兒,誰因為壓力太大崩潰了,哪個黑馬闖了進來……諸如此類。</br> 程焰對八卦不感興趣,但對季時嶼的家事很感興趣,因為季恒初在江城也算名人,又是學校里獎學基金的設立者之一,所以學校偶爾也能聽到季家的八卦。</br> 今年不知道為什么,季家八卦格外的多。</br> 都能編出一部上百集的豪門狗血多角戀苦情大戲了。</br> 是說想當初季恒初還年輕的時候,便暗戀周家的千金,也就是周慈慧。季周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周家對季恒初很滿意,季恒初對周慈慧又很滿意,原本是一樁美事,可是周慈慧心性不定,看季恒初哪哪兒都不順眼,偏偏又念念不忘留學時候的初戀,一個華裔外籍人,雖是華裔,但畢竟是個外國人,周家傳統,并不太喜歡外國人女婿,壓根兒就不想女兒胡鬧。</br> 最后周慈慧還是嫁給了季恒初,結婚有三年,原本兩個人還算是相敬如賓,可后來周慈慧持續的冷暴力,讓季恒初也寒了心,最后決定放她自由,結束這段殘缺的婚姻。</br> 周慈慧一離開季恒初,就去追求真愛了,千里迢迢去找到自己的初戀男友,兩個人互訂終生。</br> 但更沒人能想到,她的那個男朋友是個犯罪分子,壞事做盡,最后是警察把她救回來的,她剛回來的時候因為精神病一直在住院治療,這么些年了也沒能完全脫離醫院,精神和身體都很差勁。</br> 至于季時嶼,就是周慈慧在離開季恒初后生下來,而周慈慧回來后,季恒初把孩子接了回來,并且這些年時不時還會去看望周慈慧。</br> 只是即便季恒初心里還放不下周慈慧,可到底礙于家中的阻力,不得已只能娶了徐靜。</br> 而徐靜這些年,因為受了季家不少恩惠,而對季時嶼的一切事必躬親。</br> ……</br> 零零碎碎,拼湊出來一出大戲,學校的論壇上仍是“高樓林立”,各種指代詞反反復復車轱轆似地在說這件事。</br> 比如周慈慧可憐。</br> 比如季恒初深情。</br> 比如徐靜隱忍。</br> ……</br> 比如季時嶼的古怪終于找到了根由,他這個人憑著那張臉就跟得到一半人的寬容,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更覺得他一切怪異都合情合理。</br> 也不知道究竟從哪里傳出來的,最后是一小部分人覺得這樣討論人家家事不合適,以及畢竟是一件不幸的事,不應該這樣當做談資,版主才把帖子都清除了一遍。</br> 只是八卦這種事,堵不住的,這里不能說,別處依舊能說。</br> 傳來傳去,也說不清楚了。</br> 因為實在駭人聽聞,所以堵不住別人的嘴。</br> 高二那年警察聯系過季時嶼,但后來便沒動靜了,今年依舊找了兩次,問的都是一些瑣碎的細節,唯一比較奇怪的是,問了他一句,周慈慧平日里看書嗎?</br> 季時嶼點了頭,她一直都很喜歡看書。</br> 因為他那個初戀男友就喜歡看書。</br> 周慈慧這一年氣色反而好了些,但據說精神病又發作,好幾次從醫院走失,周家的人找了好多人都看不住她一個,偶爾她能夠自己從外面回來,偶爾需要大動干戈才能在街上、商場里,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回來。</br> 江城是高考前一個月才體檢,體檢結果出來,老師會挨個兒發一張表,上面會根據體檢信息,告知不能報考的專業。</br> 體檢單子出來大家互相傳閱著,色盲、近視是最多的。</br> 程焰身體很好,各項指標都正常,身高體重視力都很好,沒有限報的專業。</br> 季時嶼上面卻有很多,大多也都不是他會考慮的專業,不過程焰最先看到的就是公安學。</br> 雖然他本身也不會報,程焰還是注意到了。</br> 于是再次問了句,“你打算考什么專業?”</br> 季時嶼還是沒定,“沒想好,再說吧!”他這個人其實一直都不大有什么人生理想和目標。</br> 程焰點點頭。</br> 高考那天下了雨,暴雨傾盆,周敏玉五點就起床了,比江雪若和程焰還緊張。</br> 徐靜也好不到哪里去,兩家一起出的門,進場前排隊檢查的時候,程焰隔著隊伍看了季時嶼一眼,他臉色不太好,程焰微微蹙眉看著他,“不能在一個學校就算了,但我不想離你太遠。”</br> 季時嶼沉默片刻,倏忽笑了下,“好。”</br> 程焰考公大是很穩的,季時嶼考清大按說也是穩的,但大約是太過篤定了,反而生出一絲猶疑。</br> 一點意外都不想有。</br> 這半年季時嶼的身體狀況非常差,好幾次程焰半夜做夢都是季時嶼被救護車拉走的畫面,每次程焰都很暴躁,整個清華班都知道程焰對季時嶼極度偏愛,班級輪流擦黑板,輪到季時嶼,都是程焰去。</br> 季時嶼是班長,程焰是紀律委員,原本應該很多事是季時嶼去辦,每次都是程焰替他攬過來。</br> 季時嶼剛開始還反抗,后來倒是坦然起來,說:“行,我以身相許得了。”</br> 季時嶼對成績一向沒什么執念,因為身體原因,對自己一向并不苛刻,可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成了非第一第二不要的性子。</br> 后來想想,除了最開始賭那一點氣,大概還是因為被程焰吸引,那種求勝欲來自于征服欲,希望能做個跟她勢均力敵相匹配的人。</br> 其實高三他已經不大能熬下去了,許多個深夜因為失眠和頭疼不停地吃藥,發燒頻率高到隔幾日一次,周末一點短促的時間都要偷偷去吊兩瓶水,怕她知道,每次都還要找各種借口。</br> 高考這天他就很不舒服,早上起來就昏昏沉沉的,下午考數學,他已經有些發燒了。</br> 數學他提前出了考場,站在考場外的聯系了徐靜,叫她開車帶自己去醫院。</br> 這夜里他是在華清度過的,程焰打電話問他去哪兒了,他說回老宅了。</br> 程焰以為是季恒初的原因,沒有多問。</br> 季時嶼半夜里抬眸看著慘白的天花板,鼻子里嗅著消毒水味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自嘲笑了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覺得程焰已經重要到不能有丁點閃失的地步了。</br> 徐靜去了護士站,這會兒回了病房,看著他,搖頭說了句,“你像是在演狗血八點檔苦情戲。”</br> 季時嶼扯了扯唇角,退燒后整個人顯得有些空虛,大腦也有些遲鈍,他說:“那大概是最廢物的男主角了。”</br> 身體不好,脾氣不好,性格古怪,家世離奇,經歷曲折。</br> 總之一片狼藉,除了一腔真情,沒有任何優點。</br> 徐靜把室溫調高了些,忍不住吐槽了句,“不是,是女主角。”</br> 就是虐身又虐心的,結果男主還什么都不知道。</br> 季時嶼無語片刻,旋即笑了,“不想影響她狀態。”</br> 高考最后一刻,收筆合帽,程焰深深吐了一口氣,覺得人生就這樣結束了一個篇章,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沒有緊張,只有一點悵然。</br> 外頭還在下雨,這天氣讓人惱火,但炎熱的夏季,倒是難得的涼爽,萬事有利也有弊。</br> 提前交卷很麻煩,程焰寫完還有七八分鐘,她偏頭出了會兒神,在想高考完自己要做什么。</br> 她覺得自己有很多事要做,想回南菏一趟,也或許程訓之現在根本就不在那兒。</br> 但她還是想回去看一眼。</br> 不知道季時嶼愿不愿意跟她一塊兒,應該是愿意的吧!程焰覺得自己不夠浪漫,從一開始也沒有正面回應過他,是因為覺得他懂,而且她這個人很討厭不圓滿,有些事情在不合適的時機,總是容易夭折。</br> 她希望和他能長久些。</br> 雖然她也不太明白這些想法是如何誕生的,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在腦海里扎了根。</br> 程焰還在憂心,這兩天都沒怎么見他,上一次近距離看他還是考試第一天一起到考場來,總覺得他似乎狀態不太對。</br> 程焰是第一個出考場的,下了樓沒有往校門口去,而是直接去了季時嶼的考場堵他,覺得一刻也不想多等,就像立刻看到他。</br> 季時嶼倚靠在物品暫放處,紙巾捂著口鼻,弓著腰咳嗽了好幾聲。</br> 他今天好了很多,可最后一場考試又突然發燒。</br> 程焰逆著人流擠進去,突然一把抓住了季時嶼的手腕,皺眉,“你跟我演苦情戲呢?”</br> 狀態差到她心猛地揪了下。</br> 季時嶼愣了片刻,考完試放松了很多,他便沖她笑了下,結果一個笑還沒舒展開,身子一軟倒在了程焰肩膀上。</br> 程焰頓時眉頭緊蹙。</br> 季時嶼意識有些模糊,拼著最后一絲理智對程焰說:“你別抱我,你抱我我從這里跳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