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br> 季時嶼被她氣笑,半晌卻說了句,“那你到底負責嗎?”</br> 程焰不想理他了,故意不回答。</br> 后來被他煩得厲害,才說了句,“我還什么都沒干呢!”</br> 季時嶼倒是非常坦然,“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別客氣。”</br> 程焰:“……”</br> 上午沒安排,不少人醒來吃了飯自己找樂子去了,或者干脆叫了車,回家去。</br> 季時嶼家里來了司機,他送程焰先回去,兩個人坐在車上,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毫不顧忌。</br> 脖子上的印記還沒消,程焰拿著手機,透過手機的反光看了眼,醒目得很,她不由說了句,“牙口真好。”</br> 季時嶼表情無辜,權當沒聽見。</br> 或許是昨晚喝了酒頭疼,勾起了他一些痛苦的記憶,以至于失控,本來他情緒穩定很久了。</br> 他只記得自己一直在做夢,干了什么事,卻記不得,模糊能想起來那個擁抱,以及她身上沐浴露清淡的薄荷味。</br> 即便沒有意識,也知道她是救贖。</br> 到了樓下,季時嶼朝樓層看了眼,最后搖頭說,“我就不進去了。”</br> 怕挨打。</br> 雖然什么也沒有干,可總覺得說不清,而且程訓之一直也不喜歡他。</br> 程焰聽明白了,笑了聲,拉住他的手,鼓勵他,“走吧,帶你去看看新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br> 其實是程訓之叫他去吃中午飯,程焰只是看他表情有些好玩。</br> 一直以來,季時嶼從來沒怕過什么,倒是見了程訓之總是站也不是,立也不是。</br> 季時嶼表情抗拒:“我覺得有點操之過急了。”</br> 程焰回頭看他,“那你是不想嗎?”</br> 季時嶼看她冷淡的眼神,頓時又搖了下頭,“也不是。”</br> 程焰滿意點頭,“那走吧!”</br> 程訓之住在博元小區,舊小區,最高不過六層,因為腿不方便,程訓之就住在一樓。</br> 程焰拿鑰匙開了門,玄關很短,季時嶼想多藏一會兒都藏不住,一眼便看到坐在客廳的程訓之。</br> 立馬直身立正。</br> 程焰小聲慫恿他,“我爸喜歡野一點的。”</br> 她太了解程訓之了,要是真不喜歡,理都不會理他。</br> 季時嶼又怎么會知道,就算是能猜出來也不敢相信,在程焰的事上,他幾乎出自本能地小心翼翼,害怕自己搞砸,害怕失去她。尤其昨晚剛咬傷了程焰,那種心虛和不安此時仿佛要貫穿他。</br> 果然人不能做虧心事。</br> 程訓之看著他,眉眼里立馬換上嫌東嫌西的眼神。</br> 季時嶼只覺得皮緊,只記得要打招呼,耳朵里還是程焰說的那句我爸什么什么,于是脫口而出,“爸!”</br> 程焰愣了片刻,忽然偏頭笑了起來,第一次見他緊張到搞出這種烏龍。</br> 程訓之不可置信看他,然后看程焰,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來回逡巡后,氣得手抖地指著季時嶼問程焰,“他在挑釁我嗎?”</br> 程焰只是笑了下,“反正遲早要改口,你提前適應一下。”</br> 季時嶼后脊發麻,只覺得百口莫辯,老老實實站著,生平少有的覺得自己木得很。</br> 程訓之冷笑一聲。</br> 好在電話鈴聲驟然響起來,解救了他。</br> 程焰趁機把他拉走了,季時嶼垂眸,走遠了才些微嘆氣地說:“我在你爸那里的形象可能更差了。”</br> 比起季時嶼的房間,程焰的臥室可以算得上非常狹小了,空余的地方不多,程焰指了指一個單座沙發,“坐。”</br> 季時嶼有些坐立難安,房門開著,他時刻告誡自己和程焰保持距離,時不時還要扭頭看一眼,總怕程訓之猛不丁過來視察。</br> 程焰去換了件家居服,然后拐去廚房倒了杯姜茶,程訓之打完了電話,招手把她叫去客廳,說自己要出去一趟,叮囑他把季時嶼從臥室里叫出來。</br> 她應付地點著頭,看到桌子上放著的糖,不由笑了笑。</br> 季時嶼吃糖出于習慣,且口味很挑剔。</br> 是他喜歡的口味。</br> 程訓之看到她目光,嗤了聲,“給你買的。”</br> 程焰點點頭,一副是是是,你說什么是什么的樣子。</br> 程訓之也懶得跟她爭辯,原本要做飯給兩個人吃,這下只能交代她叫個餐。</br> 程焰問他:“大過年的,誰叫你?”</br> 他朋友不多,且交往都不深,所以很可能是局里叫他,但他正休假,不至于他一個閑職還要過年把他叫走。</br> 程焰表情冷下去,固執地看著他,仿佛一定要聽到一個答案。</br> 她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多過問他的私事,如今這反應,程訓之也猜到是因為之前的事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br> 程焰承認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但她真的承受不住第二次的折磨。</br> 她至今尤記得自己看到他躺在重癥監護病房時候的心情,天塌了不過如此。</br> 那種心口疼到窒息,牙齒咬得發酸,眼眶漲痛的感覺,她不想再體會第二遍。</br> 程訓之扯了下唇角,拿手扯了下她繃著的臉,笑道:“你以為我想出去?我出去那小鬼指不定多高興呢!”</br>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臥室的季時嶼。</br> 程焰看他表情輕松,神色才慢慢緩下來,仍是看著他。</br> 程訓之收斂了表情,輕聲說了句,“周慈慧那邊有動靜,我去一下。”</br> 程焰表情有些意外,問了句,“判決下來了嗎?”</br> 這事已經過去半年了,該審的也審的差不多了,但情況復雜,總歸是沒有那么快。</br> 程訓之點了下頭,“差不多了。”</br> 程焰皺了下眉,之前就聽說百分之九十九是死刑,但還是害怕萬一,她腦子里閃過季時嶼昨晚的樣子,他大約是因為做了噩夢,所以才那樣,今早也忘得差不多了,甚至安慰她說可能就是醉酒難受。</br> 可程焰仍是覺得心情沉重,季時嶼已經住了小半年的院了,如今看起來一切都正常了,剛回來的時候,程焰去看他,他還說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天氣冷了他身體不好延遲出院,她還以為,一切都過去了。</br> 可到現在突然驚覺,有些事情,可能永遠也無法過去。</br>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節外生枝,她只希望他真的能放下過去,變得開心一點,不要再做噩夢。</br> 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周慈慧得到她最終的懲罰。</br> 程訓之往里邊看了一眼,說了句:“快了。”</br> 回了臥室,程焰就看到季時嶼一身拘謹地坐在那里,她把心事拋在腦后,忍不住看著他笑了下,走過去把茶杯擱在桌子上,說:“我爸出去了。”</br> 另一只手里是糖,程焰把杯子放下,親手剝了一顆糖,然后塞進他嘴里。</br> 季時嶼聽到程訓之走了,整個人才放松了下,從她手邊咬了糖,捏著她的手放臉上蹭了蹭,“我后背都出汗了。”</br> 程焰笑出了聲,“你知道他為什么生氣嗎?”</br> 季時嶼垂著目光,有些沒來由地緊張,他從來沒問過,因為怕答案承受不住,他對很多事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其余則胸有成竹,再不濟也至少有個基本的判斷,可唯獨程焰這件事,他一點把握都沒有。</br> 他一向是有些自負的,在她面前卻只剩下忐忑。</br> 可那點貪念卻又迫使自己無法接受退后半步,于是甚至生出一種固執到偏執的執念除了放手,他可以做任何事。</br> 他抿著唇抬眸,問了句,“為什么?”</br> 程焰原本是為了嘲笑程訓之的,可看到他有些脆弱的眼神,頓時收斂了笑意,看了他很久,似乎想從他那表情里分辨出他此刻在想什么。</br> 其實很多次她都有察覺,他似乎看起來沒什么安全感,總是懷疑她隨時會走似的。</br> 她常常覺得好笑,只這一刻突然覺得可能是自己表露的還不夠。</br> 于是她看著他,輕聲告訴他:“因為長這么大都是我和他相依為命,雖然我們兩個經常吵架,但彼此都知道我們是互相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不能失去他,就像他不能失去我。”</br> 季時嶼看著她,一時并沒有懂。</br> 程焰抿了抿唇,“因為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我很喜歡你,他嫉妒了。”</br> 仿佛頭頂罩著的烏云頃刻散開,季時嶼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他以前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敢去想,如今得到答案,幾乎剎那間便恍然大悟起來。</br> 程訓之在南菏的名聲也不好,無外乎是因為他的性格,沉默冷淡,目中無人,很少理會誰。</br> 雖然他經常和程焰吵架,看起來脾氣很差,但對旁人,卻似乎很少這樣出言不遜,對他常常不客氣,但如果是真的討厭和敵視,應也不會同他浪費這么多口舌跟他拌嘴,那樣子倒更像是氣不過,非得給他添兩句堵。</br> 如今回想,竟覺得有種爭風吃醋的幼稚氣。</br> 而“爭風吃醋”這種事,大多是因為感受到了威脅。</br> 看來自己在程焰心中,的確是很有分量。</br> 他突然抬手攬了下她的腰,將人扯到身前來,眉眼中蘊著笑意,抬眸看她,“你再說一遍。”</br> 程焰低著頭,非常不能理解他為什么還想聽第二遍,于是擠兌了句,“我干脆給你錄下來得了。”</br> 季時嶼點點頭,一副好主意的表情。</br> 程焰狠狠翻了個白眼。</br> 周慈慧的處決消息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沒有公開,得到消息的時候,是監獄那里通知周家去領尸體。</br> 上弦月的書店被查封了,據說周慈慧是靠著書店每日推薦的書目傳遞信息的,她花了近十年搭建的網絡,還沒成型就夭折了。</br> 折騰小半生,全都是鏡花水月一場空。</br> 春寒料峭,季時嶼又病了,他發著燒,聽到徐靜跟她說,“昨天槍斃的,今天家里去領的尸體。”</br> 季時嶼愣怔片刻,似乎才消化這件事。</br>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那表情淡得看不出來情緒,徐靜沒敢多說,走了。</br> 臥室里燈火通明,季時嶼卻似乎還是能透過虛空看到那間黑得伸出不見五指的房間,他第一次主動去回憶,只記得那間房子很潮濕,下雨天的時候,墻壁上甚至都往外滲著水,地面有一股潮濕的腥味。</br> 他仿佛一個旁觀者在觀看那個蜷縮在角落的孩子,甚至于想要擁抱他:沒事,都過去了。</br> 她死了嗎?</br> 死了。</br> 季時嶼沒有想象中那么痛快,只是平靜地消化了這件事,他才發現,他是真的不在意了。</br> 意識混混沌沌,手機響起來,他只對一個人設置了通訊白名單,于是即刻便知道是誰。</br> 他睜開眼,電話擱在耳邊,思念仿佛藤蔓一樣纏繞。</br> 程焰語氣帶著點兒古怪,“你到陽臺這邊來。”</br> 季時嶼踢著拖鞋下床去,走到陽臺站著,他以為她想讓他看月亮,于是抬頭。</br> 程焰卻笑了聲,“往下看。”</br> 季時嶼低頭的時候,正看到程焰把手機塞進口袋里,然后退后兩步借力,縱身一躍,又在墻頭借力,伸手扒上陽臺的欄桿,蕩了一下后腳尖勾到了邊沿,下一秒翻了上來,穩穩站在他面前。</br> 她往四周看了眼,而后推著他往臥室里,表情嚴肅地說:“別被看見了,跟偷情似的。”</br> 季時嶼心情其實還是有些陰郁的,可此刻那點兒情緒倏忽消散了。</br> 他不用猜都知道,她大概得到了消息,怕他心情受影響,特意回來陪他。</br> 她身上還穿著作訓服,都沒來得及換。</br> 季時嶼陡然拉上了窗簾,關了大燈,反鎖上房門,而后看著她。</br> 程焰也被他的行為搞懵了,兩個人四目相對,表情都有些古怪。</br> 季時嶼輕咳了聲,“我一時想不明白,到底是你更危險,還是我更危險點兒。”</br> 程焰上下打量他片刻,她知道他發燒了,徐靜告訴她的,于是這會兒一言難盡說了句,“我又不是禽獸。”</br> 季時嶼看著她,“我是。”</br> 程焰:“……”</br> 程焰懶得理會他病貓式瘋言瘋語,開了他衣柜,找了兩件衣服去洗澡,她幾乎是一刻沒停地趕了過來,這會兒又困又累。</br> 季時嶼靠在浴室外頭,耳邊是水聲,知道她聽不見,他仿佛自言自語地輕聲說著,“每次我很想你的時候,你都會出現。”</br>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br> “就是下次還是別翻墻了,我估計門衛已經打了我爸或者我媽的電話了,他們估計已經開了監控,你這樣,我可是說都說不清了。”</br> 門豁然開了,程焰頭發濕著,穿著他的長袖t恤和棉質長褲,皺著眉看他,“那怎么辦?”</br> 季時嶼頓時語塞,“你聽見了?”</br> 程焰挑了下眉,意思是,不然呢?</br> 季時嶼輕輕拉住她的手,笑道:“那還能怎么辦,生米煮成熟飯吧!”</br> 程焰觸摸了他一下額頭,“算了吧,你再進醫院,我在你爸媽眼里成什么了。”</br> 季時嶼:“……”</br> 程焰進去吹干了頭發,再次出來的時候。自暴自棄地躺在他床上,掀開被子,沖他招了招手,“過來睡覺。”</br> 季時嶼表情古怪地走過去,然后安靜地爬上床。</br> 程焰仿佛在自己家似的,起身關了燈。</br> 季時嶼躺著,忽然想起來十幾歲的時候,那會兒程焰剛要上高中,要到江城來,她大半夜跟人打架,怕挨罵,從后院翻墻進來,他正在發呆,思緒沉沉,對整個人生趕到厭倦和疲倦。</br> 程焰的身影鮮活地撞進他視線,他拿著相機,給她拍了一張照片,閃光燈微弱,程焰還是察覺了,抬頭警告似地看著他,眼神鋒利似刀。</br> 那時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這個人會長途跋涉過來翻他家的墻,就為了哄他開心。</br> 命運對他,何其殘忍。</br> 又何其眷顧。</br> 正文完</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br> 正文到這里就完結了,謝謝大家三個月的喜歡和陪伴。</br> 原本預估是要寫到都市,但主線走完了,后面都是零碎的日常,所以決定日常還是放在番外寫,謝謝大家喜歡火火和阿時。</br> 旺旺雪餅的番外也會寫,暫時還有個吸血鬼和狼女的平行世界腦洞,到時候大家可以看清標題選擇性看</br> 如果還有其他想看的番外,也可以留言告訴我。</br> 如果不喜歡番外,到這里就可以說再見啦,再次感謝,有興趣可以關注一下預收文:驚蟄</br> 奶奶帶大的小可愛城里少爺,帶著泥土芬芳的校園小甜文,小可愛手把手教你種花生bushi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