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很多人生關鍵時期，彭五洋都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這一晚上跟姚紅世的促膝長談。因為就是這天晚上，他很清晰地發現，老姚這樣的世外高人是永遠不會受別人驅使的，相反被他關注到的人都只能是他手中的一棵棋子。
這個時候他已經意識到，那個即將要來北峰擔任市長的人很快就會成為老姚培養兒子的重點推手，自己在他面前的作用就會減弱，所以就覺得表面為他出一把力，背地里該逐漸給自己獨立處事創造一定的條件了。
他借著酒勁前后兩次試探姚紅世的下一步棋，“老姚，你說以后有一個正廳級把你作為親信，那我們這種前不巴村后不著店的副處級是不是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呢？”
“五羊，我已經給你你說過了，咱們兩個自始自終都是自家人，那些人無論官職有多高，畢竟是匆匆過客。”
“呵呵呵，開玩笑也不行了嗎？那就好好說說溝掌礦的事吧，時間也不早了，喝完這點得睡了，明天天不亮就得往縣里趕。我不回去谷豐登和歐陽布都不踏實。”
“那幾個局長主任還有鎮長、所長給你匯報的還不放心嗎？”
“他們只能證明沒發現有越界偷采行為，還有現在的礦井沒有安全隱患；再就是在煤礦打工的暫住人口與注冊的情況一致，沒有少人，也沒有多人。我現在最關注的是湖北老孟，他那里出事了，以上的官方證明自然而言就全部被推翻了。現在的情況是這方面就連楊大興兄弟倆都無法確定！”
“那就對了！這事本來就是他確定不了的。不過我可以給你保證，老孟這里絕對不會出問題。我是說絕對不會給你們和官方惹來什么麻煩，但在楊大雄那里所有的事情才剛剛開始。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情況，你最好明哲保身，不要參與就行了。”
“我明白了，只要你做事我是不需要擔憂的。但是明天我該如何才能讓老谷和歐陽都能踏踏實實的呢？”
“什么話都不要多說，你直接給他們打包票就行了，拿你的烏紗帽擔保溝掌礦不會出事！”
“這對咱自己是不是有點太狠？”
“呵呵，你自己感覺出來沒有？現在可是很在意副縣長這個職位的。”
“我的意思是萬一有什么——”
“萬一有什么也是先處分正縣長，然后才是你！這可是安全事故，你想擔也擔不了啊！所以那樣說，看上去你是遇事有擔當，實則是一句廢話。但這節骨眼上，兩個主要領導聽了都會感動的。”
“感動不感動無關緊要，這兩個人現在是龍虎相爭，他們自身都難保了。”
“唉，這也是他們兩個道行太淺，本來堅持一下就是天時地利之時，結果是人不和讓他們功歸一簣！可惜可惜。”
“此話怎講？”
“這話不用多講，很快就會應驗的。”
“那好吧，我們睡覺，明天早起。”
此時兩個人的杯子已經空了，只不過彭五洋的半斤酒只喝了大概二兩，剩余的那些是利用平時應酬學會的小伎倆給倒掉的。
在老姚面前他處處都小心，不想讓對方認為他現在是副縣長了不能跟老朋友暢飲。他也不是不想喝酒，是現在真不能喝太多酒，到第二早上消化不掉，與人見面有失體統。
這一層樓上有好幾間客房，他們倆喝完酒，談完話以后，彭五洋把秘書安四方和司機都叫過來住，為的是一大早方便一起動身。
姚紅世也把這樓上的工作人員都叫回來了，很快為他們安排好住處。
他們是凌晨五點起來的。回縣城雖然只有一百多里路程，可雪還在下，路上有很多坡道，就是四驅越野車也很難通過的，需要提早動身。
老姚讓人去準備早點，彭五洋謝絕了，他們計劃回去再吃飯。不過老姚讓蔣東軍開著他的車陪他們一起走，他接受了。一來這車性能確實比他那座駕好，二來兩輛車一起也有個照應。
下了樓上車的時候才發現這一晚上還真沒少下，停車場的積雪快到越野車的底盤位置了。
“這樣吧！四方，我們兩個坐老姚這車。萬一路上不好走，那就讓咱那車慢慢回去。估計這車走這路沒什么問題。”
彭五洋說著就站到那輛看上去外形高大壯實的豐田普拉多旁邊。
“你放心，彭縣長。不光這車性功能有保障，我可是部隊學的開車，在大西北雪域高原運送物資，最擅長的就是走山路。”
蔣東軍已經把車預熱好了，連車跟前的積雪也清理得干干凈凈的。
彭五洋回頭看了看自己那輛還被積雪包圍著的獵豹，心里想著，這蔣東軍要不是老姚的人，立馬就把他弄進政府辦小車隊，專門給自己開車。
蔣東軍的普拉多打頭，三菱獵豹緊隨其后。奇怪的是，看著下了很多雪，龍灣鎮的街道上并沒有太多的積雪。
出了鎮子就是一個坡道，兩輛車并沒有顯示出任何吃力的情形，很容易就上去了。
彭五洋松了一口氣。
只是上到坡頂的時候，才看到有好多人拿著掃帚和鐵锨站在路兩邊。
“四方，這是你安排的吧？”彭五洋有些不高興。
“彭縣長，我只是跟沿途各個鎮打聽路況，誰知他們——”
“東軍，把車停下。”
蔣東軍先減速，開轉向，然后把車慢慢靠近路邊的人，穩穩的停下。
讓人吃驚的是鏟雪的人中間竟然有龍灣的鎮書記龐木陽和鎮長郭金成。
“唉，安四方呀安四方，你讓我怎么說你好呢！”
彭五洋邊指責安四方，邊推開車門下車。
蔣東軍已經下了車搶先跑過去把車門打開了。
“各位，辛苦你們了！實在故意不去。”
“沒事沒事，彭縣長，我們知道你急著趕回去見書記縣長。這點事也沒什么的權當是我們提早起來晨練了。”龐木陽很客氣。
彭五洋跟那些人一一握手致意之后，繼續趕路。
他本來想讓安四方打電話讓前方的鄉鎮把人馬撤回去的，又一想這時分估計都已經開始做事了，那樣做說不定反而會冷了人心的。
離開龍灣鎮地界，路上的煤車就多了。
這是一條一級公路，但由于車流量較大，幾乎天天堵車，這要是平日這時分一般是水泄不通的。今天卻完全不一樣，煤車雖然都停滯不前，但都規規矩矩停放在靠右的車道。不時有一輛警車停在路邊，警燈晃動得讓人有些刺眼。
這條路沿線有五個鄉鎮，五個派出所，三個交警中隊。估計這時候都出來了。
到了下一個坡道，不光路面清理了，路兩邊的人更多。除了鄉鎮安排掃雪的人，還有看熱鬧的汽車司機。
彭五洋知道那些司機成年累月跑這條路跑，可能很少見過這時分有這么多警員出來，還有那么多的人掃雪。
彭五洋也是從生活底層生活過的人，他知道那些司機看到這情形就會意識到是有大人物要經過這路段了。
“四方，給鄉鎮負責人打電話，我不能下車跟他們打招呼，代我感謝他們。你要記得下回遇到這樣的情形絕對不能勞師動眾！”
“彭縣長，我知道你急著在早餐之前趕回去才這樣安排的。不然的話，估計上午也早回不去。車輛的性能再好，司機技術再過硬，堵車是沒有辦法解決的。那些大車司機天王老子都不認，就聽交警的。”
“是啊，彭老師，這路我們可是常走的，一到晚上交警下班了，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過不去。我們這些長跑車的還有自己的辦法，那些外地司機就一點招都沒有了。”
“好吧，四方，一一打電話給鄉鎮負責人，估計他們應該理解我這樣做的，記得要說我感謝他們。”
“沒事的，彭縣長，那些人就是想讓你知道他們為你出力了。”
安四方拿出手機，一個個的把電話打出去。
彭五洋想著假如姚紅世這時候坐這車上，看到這情形，不知道會做何感想；又想那些鄉鎮負責人都是硬硬幫幫的正科級，自己也只是副處，比他們僅僅大了一個級別而已，他們怎么就會親自出來掃雪呢？
他還想，一個秘書的力度還真大！一個電話就可以調動那么多的正科級干部天不亮親自出來帶領人勞動；還可以讓那么多的警力心甘情愿出來為他這樣一個副處級開道。那如果他有什么異心了，假借領導的名義四處打電話，那可了不得。
想到這些，彭五洋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隨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等到安四方把四個電話打完，外面的天就逐漸亮起來了，可以清晰地看清路邊那些大車司機疲憊的臉龐。
“交警部門就不能安排人晚上出來執勤嗎？這些司機在這一段路上就耽擱一個晚上那損失該有多大！”
“是啊，我們是養車的知道這里面的事情。縣境內跑車，堵一晚上就的誤三趟，長途跑車的這樣堵車一個月就的少跑三四趟，損失還真大。”平時不多言語的蔣東軍插了一句話。
“那為什么沒有交警就會堵車呢？”彭五洋問。
“有些人特別是本地司機嫌跟著車流走不順暢，就會超車，超得多了就把行車道給堵死了。”
“交警就不能晚上安排執勤嗎？”
“彭縣長，你有所不知，沿路每個中隊只有十幾個人的警力，白天都是超負荷運轉，晚上根本管不來。”安四方之前是給分管公安司法的副縣長當秘書的，自然知道這些情況。
“那就不能增加警力嗎？各個單位都超編，人浮于事。多增加點警力，讓這些車跑快點，我們的經濟發展也就會快很多的。哎，不過，這些事也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不說也罷！”
“彭縣長，7點半之前肯定能到趕到的。”安四方看了看時間說。
“那就通知谷書記和歐陽縣長的秘書，我們可以在早餐桌上給他們匯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