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蔣東軍也來一下！”副鎮長胡平看見蔣東軍從大門外走進去，就在樓梯上沖他招招手。
“我？來干什么？”
“你們村里的幾個代表已經上來了，你是退伍軍人，也算一個代表吧。”
蔣東軍轉著圈看了看都穿著厚棉衣站在大院里的村民們。
“去吧去吧！快去！我們同意你做代表。”幾個年長的村民沖他喊。
蔣東軍就跟著胡平上樓并進了一個辦公室。
“其他人呢？怎么就我一個？”
“人多嘈雜，還不如一個一個談話。”
胡平邊說邊把門閉上，還從里面插上。
“你們這分明是審訊嘛，根本不像是談話的架勢。”
其實這一招昨天姚紅世早就料到了，因為他知道鎮長郭金成跟楊大雄是親戚，據說這個煤礦還有他的股份。所以老姚就預料到鎮干部會各個擊破，或用利誘或用威逼，先從一個人身上打開缺口。
胡平到是很客氣，給他倒了杯水，然后才在辦公桌后面坐下來，把筆記本和筆拿出來，坐姿和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轉換成公事公辦的那種架勢。
“東軍，你應該知道，這可是大事！一旦鬧出點什么動靜來那就不好收拾了。你當過兵，應該知道以大局為重的道理。”
“胡鎮長你就不要講大道理了，講大局也不能把我們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變成天然墓地吧？那可是十幾具尸體！以后埋在那里我們還怎么生活？我可以不迷信，但老婆孩子膽小啊，現在大白天都不敢在屋里呆了！”
“東軍，我們能不能把尸體這事繞開說話？”
“哈哈，這話說的，如果能把尸體繞開，這還有什么好說的，那我們這就是胡攪蠻纏來了。”
“你看，是這樣的！這件事情已經成了這樣了，誰也更改不了。我們何不各退一步，楊總那邊讓他出點錢，村民這邊不要老糾纏尸體呀墓地呀什么的，這樣才好解決問題。”
“唉，我沒話說了！要是繞開尸體真沒話說了。”
“東軍，楊總可是說過的，只要誰能勸說村民不再鬧事就單給誰十萬塊。”
“胡鎮，我可以走了嗎？我們倆的談話實在是進行不下去了！”
“你們村里人怎么都這樣啊！這就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嘛。”
蔣東軍不再跟他搭話，自己站起來準備離開，臨出門的時候才回過頭來，“胡鎮，我再給你說最后一句話，溝掌村住著的村民都是不出五服的自家人，你們要想各個擊破，那得先給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分戶才行！”
說完這句話，蔣東軍就自己打開門離開了。
在樓道上碰到其他人也從各個辦公室出來，有蔣太吉，、蔣武陽、蔣明理、蔣敬禮，還有蔣光耀。
“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明天統一去縣里找書記縣長理論。走，今天收兵回營！”
蔣光耀故意在樓道里大喊大叫。
這是預定好的計劃，今天見好就收。然后看煤礦和鎮上的下一步行動，再采取相應的對策。
這幾個人下來以后，院子里的村民早就做好準備了。
這時候的溝掌村算得上是礦區條件比較好的村子，家家都有車，而且都是差不多的檔次。村民代表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所有的車都迅速聚集在鎮政府大門口。
兩分鐘之內一百多號人就消失了，這倒讓鎮上的人一時不知道怎么做是好了。
最關鍵的那個一直在關注這件事的記者張亞南也突然就消失了。有知道電話的打了一下，竟然是關機。
蔣東軍沒有跟那些村民一起撤退，他還得回到順龍大酒店等候姚紅世的安排。
就在蔣東軍上了樓走進姚紅世辦公室的時候，正好安四方給彭陽的一個新號碼打電話了，“彭縣，情況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村民突然全都走了，說是明天要去縣里上訪。”
彭五洋是把手機放在茶幾上用免提接電話的。
“哦，那鎮上和煤礦的人計劃怎么做？”
看來這彭五洋并沒有睡覺，好像正在跟老姚說話。
“鎮上準備派工作組進駐溝掌村，礦長也回煤礦了。好像楊大雄還在鎮長辦公室里面。彭縣，那我要不要跟著去礦上？”
“你就不要去了，這事情我們只是關注，不介入。讓鎮上想辦法解決就行，你就留在鎮上。還是那句話不要對他們說我在龍灣。”
“知道了，彭縣。”
安四方那邊掛了電話，彭五洋就問老姚，“你這是唱得哪一出？以進為退？”
“呵呵，你接著看戲就是了。東軍，那你現在也開車回溝掌吧，估計一會那條路又會被弄斷的。反正我哪里也不去，有事打電話就行，不過估計信號又要斷了。這也沒事的，一切按計劃進行就行。”
蔣東軍也沒有多說話，轉身就下樓開著老姚那臺普拉多回溝掌。
只有五里地的路程，轉眼就到了。
各人都把車放回家里，然后戶主們正在往村長蔣太吉家里聚集。
蔣東軍剛把車停在院子里，就見斷頭崖那邊轟隆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看來這些笨蛋還真把路給弄斷了！
他拿出手機一看，信號也真沒了。
溝掌村雖然離龍灣直線距離只有五公里，但整個村子像坐落在一個深底的大鍋里面一樣，只要把對面山上的基站停了，手機就沒有信號了。
不過只要勤快一點爬上刀背梁，信號就會滿格。
那些人可能是覺得這天氣沒有人能爬得上去，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蔣東軍從后備箱拿出一部大功率對講機來，開了電源，然后壓低聲音喊了幾聲：“姚二叔，姚二叔，能聽到嗎？”
那邊的聲音也清晰，“能聽到能聽到！”
“那好，我三姑父要有什么事就喊我。”
“好的好的。再見！”
這個姚二叔是姚紅世的堂弟，給老姚當會計，平時就在順龍大酒店的十二樓辦公。
這一套對講設備是蔣東軍托老戰友從大城市寄回來的，他家房子背后的半山上豎起一根桿子上面加了一個看上去像是電視天線的東西，其實是一個中繼臺，順龍大酒店的頂上也裝了中繼臺，一般情況下都可以保持聯絡正常。
其實斷頭崖的路切斷也并不能真的把村子里的人困住，煤礦的人們不知道，其實在煤礦沒有開之前，有一條翻山的道路，拖拉機和小車都可以通行的，只不過有了這條公路很久不再使用而已。
之前姚紅世就安排人查過那條路，小車完全可以走，一點都不妨礙通行，而且可以繞開龍灣鎮直接跟蔣東軍他們今天過來的便道連接。
蔣太吉家的客廳已經坐滿了人。蔣太吉正在用一把大鐵壺放在暖氣爐上熬磚茶，那種特有的味道彌漫著整個屋子。
“那些傻子也太狠心了吧？單看飛起來那土石的高度就知道這回裝了不少炸藥。唉，等到事完了清理的時候可是要費勁了！”蔣東軍說這話的時候，在場的那些人表情很復雜。
他們這個村整個家族的人之所以對姚紅世言聽計從，除了他處事公道可以給大家帶來利益之外，這人料事如神，有些時候他的預言應驗到讓人覺得可怕的地步。
今天這一步一步，包括鎮上的人誰什么時間會怎么做怎么說，煤礦的人會有什么反應都被他預先想到了。
先到的人正在議論這時候該炸路了吧，蔣東軍進門就說了那句話。
蔣太吉家住在靠東這邊，前面的彎子遮住了視線，看不到斷頭崖那邊的情形。
“那就是說下一步煤礦和鎮上該叫我們去了。”蔣太吉看了一下時間，“手機沒信號，人跑上來叫大約晚十幾分鐘。一會我們幾個留在這里就行，其他男人都回家去注意一下自己家和鄰居的安全，還是那句話，萬一有什么動靜就到山神廟里敲鐘。”
“按我三姐夫推算，他們不是要在五天以后才施最后那一損招嗎？今天不用太緊張吧？”
蔣光耀是那種嘴和手都閑不住的人，他邊說邊拿起茶碗本來是準備到茶水喝的，一看壺還沒煮起來，就放下碗又去通爐子。
“防著點總歸不是壞事。”姜太吉的話音未落，門就推開了，從外面進來的是副鎮長胡平和年輕的駐村干部。
“各位，煤礦預備好了酒菜，請村民代表到礦上的餐廳議事。”胡平故意用戲劇里面打諢插科的樣子和口氣跟大家說話。
“不會是鴻門宴吧？還是不去了，我們走了老婆娃娃不敢在家里呆。再說了，該說的已經說了，再也沒什么可談的了。”蔣太吉坐在凳子上，看見副鎮長連起身客氣一下的起碼動作也沒有。
“這事情總得有個解決的方法吧？你們這樣事情會越來越僵的。”胡平平時架子比較大說話硬氣，這一會就顯得軟和了許多。
“胡鎮，你怎么到現在都沒有明白我們的意思！解決這個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山底下壓著的那些死人給弄出來，搬到別的地方去！只要你們能做到這一點，我們什么事都不管，一分錢都不會要。可是他們現在一點都不想解決這個問題，連動工的跡象都沒有。”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這個問題解決不了，甚至解決不成。”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
“去談談總可以吧？那楊大雄畢竟也算得上是西流的一個人物了吧！人家名下可不光這一座煤礦，另外還有三、四座。有錢人脾氣上來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來的。”
“我的個天！你這是替楊老板恐嚇我們呢還是代表鎮政府在欺壓群眾？現在是我們受到傷害了！你總不能不讓我們在祖祖輩輩生息的地方繼續生活下去了吧？”
這一會只有村長蔣太吉在說話，其他人都沉默不語。
“蔣太吉呀蔣太吉，你現在是不是連好賴話都聽不明白，我這都是為你們！”
“要是為我們那就趕緊的讓他們動工把那十二個人的尸體找出來，讓他們魂歸故里也算是功德一件！”
蔣太吉也是上過高中的人，那時候就口才好，作文寫得不怎么樣，嘴說起來卻頭頭是道。
胡平在鎮上一直是主管社會矛盾調解的，這一會卻也速手無策。全鎮子多一半村子是在礦區的，他也算是大小糾紛調解過無數了，就這個村里的人難說話。
“蔣明遠，你出來一下，行不行？楊礦長和老板說了，不會計較你今天跟村民一起去鎮上，他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從今天開始可以繼續在煤礦干，還會漲工資，下次有機會外出培訓就會讓你去的！”胡平在人群中發現了這個昨天還在煤礦上班的小不點。
“我不出去，我最怕鬼了。我們家的廁所還在院子外頭，晚上要去解手可怎么辦！”
“真是邪門了，這一村子人怎就沒個明事理的人！”胡平急得在門口打轉轉。
他突然看見一個人，就停下來，“蔣明理，哈哈，你兒子可是我的部下。你總不能不考慮他的前途吧？”
胡平這回才有點高興了，蔣明理的兒子蔣朝陽還真在他手下工作，“你要是不配合我們，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到最偏遠的地方去駐村。”
“行，你記住自己這話，我明天去了縣城就把這話說給書記縣長聽，看看一個副鎮長是如何的飛揚跋扈！以后我兒子要是受到不公平待遇那就是你這在打擊報復，當著這么多人，你可給我記住了！”
胡平咬咬牙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然后拉起駐村干部，“走，我們去老姚家，看這老家伙到底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