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遠回過頭來一看才發現把信封裝在自己口袋里的竟然是很多年不見的高中同學鄔培軍。
“你怎么會在這里???”
“工作唄,我在礦管辦上班?!?/p>
“啊?”姚遠楞了一下。因為據他所知這人跟他們同屆的時候沒有考上大學,然后就繼續復讀,只是成績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只好作罷,所以對于他能在一個正式單位工作比較驚訝。
“什么意思嘛!難道只有念過大學考上博士才可以在國家機關工作嗎?”鄔培軍顯然已經看出他的心思來了。
“不是不是,我——”
“好了,就給你說實話吧,我姐夫是莊金生。這回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
其實他不明白,他姐夫是領導,小舅子就可以無條件成為工作人員嗎?公家單位又不是他們家的!還有,既然是通過不正當渠道獲取工作崗位的,你還得意個什么勁!
轉念一想,這些事已經成為普遍現象,并不是自己所能改變的,也沒必要計較。
“可是,這錢!”姚遠總覺得信封里裝的這是昧心錢。
“好了,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別讓人小瞧你?!?/p>
這又讓他不明白了,拒絕收黑錢怎么會讓人小瞧?
不過,已經容不得他探究這些了,那鄔培軍拽著他離開煤礦礦場。
“你家好像就住這個村吧?”
“是??!就在上邊?!?/p>
“那老同學來了也不想著讓去家里看看?”
“你不是來工作的嗎?”
“那只是做樣子而已,再說了這是那些念過大學的技術人員的事情,跟我可沒關系。”
“那你來干什么?”
“這種營生有油水,我怎么可以不來!”
姚遠感覺自己就要崩潰了,鄔培軍怎么會成為這樣的人。跟這種人為伍是不是有點丟人?
“走??!走啊!去你們家坐坐。估計他們做完事還得一會?!?/p>
姚遠不想跟他在一起又無法拒絕。
“我早就聽說你回來了,只是沒有機會聯系到你。咱們那一幫子同學經常聚會的,怎么就不見你來?”
姚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為剛回來參加過幾次聚會,覺得沒意思,后來有人叫我就不愿意去了,時間長了那些人就不再叫他了。
“怎么不說話,還是上學那時候傻不拉幾的樣子。這可是社會,學習好的不一定就可以高傲!”
“我沒有高傲,只是覺得跟大家不合群?!?/p>
“這樣不行!你得學會交往。特別是我們這同學圈子,這才是最牢靠的社會關系,大家你幫我我幫你什么事情都好辦?!?/p>
“我又不辦什么事情。”
“唉,死不開竅!回來得有三年了吧?還是干事吧?那你念這博士管什么用!”
“我念博士不是為了他提拔當官的!”
“那是為了什么?”
姚遠竟然無言以對。
不管怎么他心里想著以后對鄔培軍這樣的人還是敬而遠之的好,真讓人受不了。
但事實上想要遠離這個人已經不可能了。
“姚遠,手機號說一下,以后得多聯系了!我可不像其他同學那樣,你高傲就不來往。我必須把你拉進社會大群里來。不然這樣的一個人才不往正路上引,可是一大損失!”
“哈哈,我們還是不要聯系了。我一不可能升官二不會發財,對你們不會有什么好處的。”
“我給你出謀劃策,讓你既升官又發財總行了吧。說,手機號多少?”
“還是不要聯系了,我真的會讓你們失望的?!?/p>
“我就不信改變不了你!”
鄔培軍伸手從他口袋里找到手機,然后給自己的手機撥了號,“這不有了你號碼了嗎?”
“你怎現在成這樣了?一點道理都不講!”
“哈哈,總有一天你會感激我的。”
與其說是他帶鄔培軍去家里,還不如說是鄔培軍控制著他。到了坡底下就看見蔣東軍還在院子外頭站著,這就說明那些人還等在家里。
姚遠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干什么,他想不明白的是這群原本很厚道的鄉下人,現在竟然在十幾條人命面前表現得很麻木。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蔣東軍和蔣光耀看見鄔培軍立刻就顯得畢恭畢敬。
“什么意思,你們只是養車的,又不開礦!巴結礦管干什么?”
“你還別說這些同學中培軍對我們幫忙可是最大的,特別那回路政扣了車,張口就要罰兩萬,培軍出面,一個電話就搞定了。”
“啊?礦管能管到路政那邊去?”
“唉,你這念書都念傻了!這個社會就是互相利用,路政也有求我們的時候,我求他們辦事自然會一路順風。”
“唉,不管你們這些了,我可是要走了?;爻抢锶?!礦區套路太深了?!?/p>
姚遠去提了自己的包子,跟母親打了聲招呼就準備開車出發。
“兒啊,你等等,媽這里還有事?!?/p>
“那好,我先去把車發著了。天冷,讓響一會。”
姚遠出去把車發著了,然后回來??匆娻w培軍在跟蔣光耀他們說話,就想著一會還是趕緊開車走吧,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真是活受罪。
母親在他住的那個房間里等他。
“把這個拿上,我聽你哥他們說越貴的車子開著越保險,你就去買一輛貴的,開著出去媽也放心?!?/p>
母親手里拿著的是一本農村信用社的存折。
“我的媽呀,那貴的車可真是貴。就我哥開的那車都一百多萬呢!”
“媽知道,這里的錢肯定夠。你哥說還夠在城里買一套很好的房子,那就把車和房子都買了,再找個對象?!?/p>
姚遠愣住了,按她這么說,這本子里至少存了二百多萬,估計是老家那邊征地還有賣掉房子的全部收入。
“媽,你們留著花吧!我現在掙著工資呢,姚旺這輛舊車我開著就挺好,至于房子暫時不打算買?!?/p>
“我們的另外存著呢,這上面的全是你一個人的?!?/p>
姚遠又愣了一下,一個人能分這么多錢?怪不得那些失去家園的人能興高采烈。不過他還是不想拿這些錢,因為錢在他手里真沒有用。
買房的想法他從來沒有過,而且他最近老是在思考著一個問題,是不是應該辭掉公職,回到大城市去做自己該做的工作去。至于找對象成家,那更是沒邊的事情。
像他這樣的年齡在家鄉這片地面上已經算是大齡剩男了,要是在農村除了等個寡婦好像已經沒有什么機會成家了。不過在這方面,他的父母還是挺夠意思,從來沒有下死手逼他。
“媽,這折子還是你繼續保管著吧,我真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再說了,大旺經常給我零花錢的。他現在賺錢輕易,花他的錢我心里沒有負擔,哈哈。誰讓他是我哥呢!”
母親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沒再說什么。
從里面出來,就看見村里那些人都站在他的車前面,鄔培軍已經坐在副駕上去了。
“這什么意思?我可要回城了?!?/p>
“正好,我也回?!?/p>
“你不是還沒做完工作嗎?”
“來露露臉就行了,他們估計今天早回不去,我還正準備跟蔣光耀他們借車自己開著走呢,這下省事了?!?/p>
姚遠沒話說了,只能上車開著出發。
從溝掌村到龍灣鎮只有五公里,煤礦的裝載機已經把路面上的積雪鏟掉了,到了龍灣以后拉煤車就多了,大車走過以后路面上就幾乎沒什么雪了。
姚遠松了一口氣,這樣的情況下回縣城是很順利的事情。而且哦于一個特點,只要縣上的領導下鄉,這條運煤專線堵車就不是很厲害。
一路上鄔培軍話很多,姚遠盡量不接話,由著他像自言自語叨叨個不停。
走出龍灣鎮不遠處,迎面開過一輛普桑。
“是張亞南,他一定是聽到什么風聲去溝掌礦了?!编w培軍回過頭去往后看這說。
這人姚遠也記得,上高中那時候是班上寫作文最好的。
“張亞南現在做什么?好幾年沒他的音信了?!?/p>
“都市新快報記者,在咱們這一代很有影響的。他去了,這事就麻煩了!”
“這有什么,我還正想把這事給外面的媒體提供呢!”
“那我給他打電話,你掉頭?不過咱可說好,這事是你給記者提供的線索,跟我可沒有關系?!?/p>
“瞧你那點出息吧!提供線索怎么了?瞞報礦難草菅人命這可是犯罪!”
鄔培軍拿出電話,撥了一個號,很快就通了。
“亞南,是去溝掌村嗎?呵呵,不是我不告訴你消息,一直盯著呢,連打電話的機會都沒有!哦,我現在跟姚遠在一起,你先停一會,我們這就掉頭,姚遠有話跟你說。”
姚遠掉過頭很快就追上張亞南的那輛普桑了。
那車雖然不怎么樣,但上面掛了一塊“新聞采訪”的牌子,就顯得不一樣了。
張亞楠已經站在車跟前了,笑嘻嘻的看他們。
“先說好,要是你們代表官方擺平我,那就免談!等我采訪完了晚上在縣城見,我們再續同學情?!?/p>
“我們擺平你干什么!巴不得你去把真相揭出來。不然的話這世界上真沒天理了?!?/p>
姚遠邊往他跟前走邊說。
“那就好!姚遠,好久不見!”張亞南這才伸出手來跟姚遠握手。
“張亞南,好久不見,我還正想找個記者呢!竟然任何人都沒想著先救援,只想著怎么蒙哄過關?!?/p>
“你說的仔細點可以嗎?”
鄔培軍借故打電話走遠了一點。
姚遠就把自己知道的具體情況一五一十講給張亞南聽。
畢竟是記者,張亞南聽著很氣憤。
“那好,姚遠,我去現場了。留個號碼,晚上縣城見?!?/p>
那張亞南記了他的電話號碼,然后就開車走了。
鄔培軍跑回來說:“我給彭縣長打電話了,告訴他有記者往煤礦去了?!?/p>
“姓鄔的,你怎么這樣!彭縣長知道了那張亞南去了還能采訪到真相嗎?”
“唉,這時候在老彭哪里買個好,比同學交情更實際。”
“什么人!你去等其他車吧,我不想拉你了!”
鄔培軍已經搶先上了車,“這由不得你!”
“鄔培軍,我可告訴你,從今天起我跟你算絕交了,老死不相往來。”
“那是你的想法,我是非跟你來往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