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立被親兵圍住，身后站著阿布力族的族人······

再往后，才是剛到的東臨兩萬軍士。

東臨立看著另一邊整齊而立的玉族部隊，一時感慨不已。還好，自己帶了一百人來，不然只怕今日要命喪此處，東臨立心里對輕攬那些擔憂，便都化了去，這玉族應該跟輕攬無關。此時他早已是以東臨的君上身份領軍，但是玉族軍沒有絲毫退后，將一行人趕入了東臨邊境，但卻停在邊境處，沒有往前進。

東臨立受了如此大辱，自然心里有火。

該死的，這北荒！

她的地盤！自己在想什么！

或許她真的只是這萬千部族里的一人，自己竟然還想著為她護住北荒，擋了西支的進犯。

甚至之前器城糧被盜，他都假想成是她的蹤跡，這才親身至此。

東臨立要拿下玉族的心思，此刻已經非常明顯，有了身后這些援軍，面前三萬玉族精銳何懼？

可是就在他要下令進攻之時，晨霧散去，那三萬玉族精銳的后面，黑壓壓地站著更多的人。

在那軍前，立著一人，遠遠地看不真切，但東臨立知道，這人是勁敵。

有這人在，以后北荒，東臨只怕不能再占半分便宜。

東臨立還在猶豫，即使看到了玉族新到的幾萬軍士，東臨立還在猶豫，他對自己的軍隊有信心，對東臨國的將士有信心，對自己也絕對有。

但就在這時，幾隊報信兵卻送來了消息。

“君上，破城關邊境突然多了很多防守的北荒兵士。”

“君上，器城關邊境也突然多了很多防守的北荒兵士。”

“君上，隘口關突然多了許多兵士與我軍對立。”

“君上，西支欲借道北上。”

“君上，左道關有不明軍將，與我軍對立。”

戰場的另一端，玉舞問：“右相，他們可會退？”

輕攬并未回答，她也不知道，不知道消息是否會準時送達，而那些掣肘會不會影響東臨立的判斷，因為東臨立的性子，她并不了解，此時受了如此大辱，身后又有東臨軍將，只怕一時難以下定決心。

可是若兩軍真有一戰，北荒的稱國之路，只能往后推幾年，她已經做了她能做的，即使最后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為了北漠，輕攬也已做好了準備。

“只能看華明能不能及時部署各關口，為我們爭取一些勝算，此時與東臨立敵對，不是上上之策。”玉慢點出道。

“我們止步邊境，不也是給他們退路嗎？若是一戰，也未必輸。”玉善道。

“自然不會輸，我們突發，他們準備不充分，吃虧，但是要啃下對面的骨頭，我們玉族也會受到沒必要的損失，便會受制于人，所以能用智的時候，不必流血。”輕攬看了一眼玉慢，更是欣賞，此人以后是可為相之人，見玉善如此說，冷靜分析給他聽。

“右相，那邊軍前有信號兵。”玉舞報道說。

“嗯，那今天就應該打不成了，咱們再退一步，給足他面子吧，令大軍撤退十丈。”輕攬吩咐道。

“是，右相！”

一聲令下，對面的東臨軍士和狼狽的阿布力族長就見玉族軍隊向后退了十丈，然后依舊站定。

“君上？”韓文守上前，問道。

“有趣。”東臨立看著玉族軍隊后退，突然笑了，“能屈能伸，是個對手，你早知玉族？”

最后一句話卻是對一旁的阿布力族長說的，要不是阿布力族一味隱瞞，他東臨斷然不會讓玉族勢力壯大到如此地步，該死的蠢貨，“退軍！本君會在東臨安置你的族人，這北荒，你族怕是沒有立足之地了。”

“謝······東臨君上。”

就在東臨攜大軍退去之時，對面玉族軍卻突然發出震天的聲響：

“北漠！”

“北漠！”

“北漠！”

東臨立并未回頭。

三個月后，玉重發國書于三國和太學院，告知天下。

北荒玉族稱國，定國北漠國，國君玉重，都大漠城。

分鼎十七年，北漠與西支在邊境摩擦不斷，但是最終以西支撤軍，息事寧人為結尾。同時，北漠與東臨在友好的氛圍中，劃分國界，重開邊市，兩國交好。

分鼎十八年，北漠國逐漸走向安穩繁榮，國力日強。右相又廣開學院，教化荒民，大將軍整頓軍士，固守北漠。北漠國民心日聚，國安家寧。

分鼎十八年夏，北漠國君與東臨國君會于邊境，國君玉重見東臨國君英俊無比，又足智多謀，還打聽到國君尚未成婚，便有心為自己心愛的妹妹說媒，怎奈東臨立早已聽說北漠國君心愛妹妹的名聲，因此拒絕，說東臨已有君后，只是尚未成婚。

北漠國君頗覺遺憾，眼神便看向了一旁同樣相貌出眾的三郡王東臨儀。

東臨儀眉眼稍微動了一下，但是想到此舉可以鞏固邊境，對東臨國有好處，便應允了。

北漠國君很高興，但轉頭一想，說要回去問問妹妹的意思。

東臨立和東臨儀心下放松，一個是不用娶那彪悍之妻，一個是能晚點娶也好。但兩人也逐漸琢磨出來，北漠真正掌權的，只怕是那左相和右相。

玉重便回來告知妹妹。

國君心愛的妹妹正在吃著爺爺剛做好的糯米團子，一聽，噎得險些背過氣去，還是左相輕一言大手一揮，輕攬才將那糯米團子吐了出來。

那次，北漠送了千匹好馬給東臨，卻絕口不再提婚事的事情。

東臨便也知曉對方的意思，只是好奇，為何那奇丑無比的女子，還不愿嫁于玉樹臨風的東臨郡王？

分鼎十七年，北漠國就開始開荒東部國域，建海舟城，打通北漠的海上通道，經鬼海，東海，南海，與南曳和東臨沿海各城連接起來，商貿相通，互通有無。

分鼎十八年秋，南邊的西支與南曳邊境開始摩擦不斷。西支攻打南曳的心思逐漸強烈。西支建樓正以最快的速度建造著兵器。

分鼎十八年秋末，輕一言帶著輕攬，從海舟城出發，前往南海孤島，輕一言說是去拜訪一位老友，輕攬是要摸清南曳與西支兩境的虛實。輕攬此次帶了玉舞，玉慢，華明和北輒，北輒是輕攬在涼家馬場救下的那人。至于玉漠玉德玉善玉諾，如今都各掌一部，輕易是不能離了國境的。只能看著幾人前往南曳。

輕一言和玉慢倒是很熟悉水性，但是輕攬玉舞華明北輒幾人，幾乎是一路躺著一路吐著到了南邊的，若是遇上暴風雨，那船簡直都能飛起來，等幾人到了南海孤島，早已經瘦了好些，緩了十幾天才有些人樣。

此時已經是北漠的初冬，但是南海這邊卻還是一片風和日麗，與北漠完全不同。只有玉族冰原堪與這天氣媲美了。輕攬問過爺爺冰原的問題。爺爺只說，那是幾百年前避世的高人，用自己的修為和靈氣造成的一處世外桃源，只有玉族人知道。

輕攬好奇，難道自己是玉族人？自己不是北荒部族的人嗎？

輕一言難得提到輕攬的身世：你之所以能進來，是有一半血脈是玉族人，你母親是玉族人。

那我父親了？

他不是。

然后輕一言便不再說話，也不再解釋。

輕攬知道什么時候會得到答案，什么時候得不到。

所以便也不再問。

到了南海，輕攬才知道，輕一言所說的好友，是陸文淵，輕攬總算知道爺爺為什么沒有告知自己實情。但是再見到陸文淵的時候，他早已不是輕攬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許多，憔悴了許多。陸文淵沒有說明什么，但是輕攬還是從陸文淵的隨從那里知道，是西支動了手腳。

西支一直對當年宴閣之事，耿耿于懷，如今那凌復更是挾了西支君上，是西支真正的掌權者。陸文淵去西支孤星山上尋找一種草藥，便遭了西支的暗算。

那幾年，忙于北漠國內安定融合的輕攬，淡化了一些對西支凌家的恨意，但是此刻，也都全部被重新點燃，只能更甚。

輕攬再見到陸文淵的時候，太學院那些日子便如潮水般融入輕攬的腦海中，那些輕攬刻意去遺忘的日子。

陸文淵坐在輪椅上，還是坐在一張書案后面。

輕攬記起來，好像兩人幾乎所有的對話都是這樣完成的，比如那年自己推開宗學閣的大門。

陸文淵那時正喝著一杯上好的茶，手里拿著一本書在看，見她來，難得笑道：“這茶好，你嘗嘗，是農學院培育的新茶，還有，你與凌君要成婚，難道不告訴你爺爺？”

輕攬沒有接話，只是站在那里發呆，仿佛在決定著什么重要的事情。

陸文淵見她沒有回話，便放下了茶杯，問道：“又在胡思亂想什么？身子可好些了？有凌君在，我也沒過問你。”

“你可以聯系到爺爺，是不是？”輕攬突然開口，說了另一件事。

“那麻煩師父，讓他盡快來接我，”輕攬笑道，“我想回家了。”

陸文淵一時沒反應過來。

“師父，我真的要回家了。”輕攬再次說道。

陸文淵想說什么，卻一時不知從何處開始。

“爺爺說過，想回家的時候，就告訴你，你有法子的。”輕攬請求道，語氣里有央求之意。

“想好了？”陸文淵最終只問出這三個字。

“想好了。”輕攬依舊笑道。

“為師知道了。”

“謝謝師父，我先去接凌君。”

“凌君也去？他和西支已經沒了關系，可是要陪著你去？你們要去北原成婚？”陸文淵說到最后，還有些猶豫，生怕自己去不了徒弟的婚宴。

輕攬本已轉身，聽得此問，頓了一下腳步，然后回頭笑了笑，“他有他的世界，我有我的。”

“輕攬······”

“師父？”

“······你去吧。”

“謝謝師父。”

“來了？”陸文淵轉過輪椅，還是一本書，一杯茶，不過書放在了輪椅上，雙手捧了茶，“水路不好走吧？”

“嗯。”輕攬在一旁站定。

“這些年，過得還好？”陸文淵放下茶，關了書，問道。

“挺好。”輕攬不知除了回答還能說什么。

“本來想讓你接太學院的班，可是如今都是一國之相了，怕是瞧不上我那小小的太學院了。”陸文淵笑道。

“北漠也有很多學堂。”

“我聽說了。”陸文淵點頭贊許，“教化荒民，你做得很好，當年在陳府，聽你講學，就覺得這孩子是天生為師之人，至于北漠，當年狼族如今都是我國的疆土，或許多年后，北漠也就成了東臨的一部分了。”

“師父，這些年······”輕攬看著眼前的人，不太敢問。

“無妨，想知道的，師父都告訴你，坐吧，我們許久未說話，你想知道什么，也便問吧。”陸文淵的語氣有些輕，沒了往日的威嚴，仿佛周身的力氣都散了開來，聚不起來了。

那天，陸文淵和輕攬談了很久，很多輕攬都不太能記得了。

但是最后走的時候，陸文淵說：

輕攬，對不起。

是師父沒有護好你。

輕攬聽完，回頭說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陸文淵的神色卻更加自責，一輩子的事情，怎么算過去。一言如果不是看自己快死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找到了一些藥，怎么還會再來見他一面？

輕攬走出陸文淵的房間，當年的事情，每個人都在跟她道歉。

凌君的自責，讓他脫離了凌家。

李景的自責，讓他要放棄太學院。

原來師父也一直在自責，這么些年，在各地尋找著靈藥，只為解當年凌復在她身上下的寒毒。

寒毒最傷女子身體，重則日日消減，逐漸喪命。輕則也是傷身，很難再有身孕。

凌君在時，為她日日藥浴。后來回了北原，是爺爺用內力壓制住了那股寒毒，但是卻一直找不到寒毒的解藥。他也沒找到吧，若是找到了，他便一定會來。何況，師父都只找到了其中一味藥材，還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師父說那味藥，已經給凌君了。

輕攬身體不可控地抖了抖，凌君······

幾人在南海孤島待了一月，陸文淵稍微有些好轉，但是眾人也知道他時日不多。

輕攬看著站在海邊相談甚歡地兩位老頭，一時覺得若是這樣，陪著師父，走到最后也不錯。可是陸文淵說太學院還有事沒有處理，幾人便啟程要送他回太學院。

輕一言知道輕攬來的目的，便讓輕攬帶著玉慢玉舞華明和北輒自去辦事，最后在太學院匯合回北漠就行。

輕攬還想堅持，陸文淵卻說，這么多年，他想和師兄好好說說話，不想他們作陪。

輕攬不再堅持，幾人便依舊喬莊打扮，前往西支和南曳。

玉慢對南曳和西支也甚是了解，所以便帶著輕攬沿著重要軍事據點和重鎮走著。這幾年，輕攬對玉慢更加看重，玉慢對輕攬更是敬佩，一開始以為她只是師父的孫女，但是卻沒想到她并不僅僅是師父的孫女，也是北漠的右相。

國君和左相在朝中尋才建制，右相卻是那位真正走遍北荒的人，是那位廣建學堂，教化荒民，與玉漠一起，訓練軍士，帶兵闖關的人。

是她，降服了最后的達瓦部和阿布力部。

也是她提議打通東部，建海舟城，連通海域。

有次玉慢問她，輕攬笑了笑說，看了太多的書了。每走一步，各種可能性就出現在面前。

至于為何來探查西支和南曳，輕攬說，南曳是蟬，西支是螳螂。

至于誰是黃雀，玉慢和輕攬對視一眼，都沒有說明，北漠遠在北部，新國初立，自然不會卷入南邊，那便只有東臨，兩人相視一笑。

輕攬笑了笑，對著幾人道：冷吧。

幾人此時正瑟瑟發抖，此時已是冬天，離了南海孤島，幾人帶的衣服都太薄了。尤其是北輒，玉慢，當然還有輕攬。幾人要么是沒有修為，要么是修為尚淺。玉舞和華明雖然穿著單薄，但是卻絲毫沒有冷意。

輕攬后悔，小時候為什么不修習，下一次一定要問爺爺。

幾人趕緊進了城，找了一家客棧，第二日又找了家裁縫鋪，做了幾件南曳時新的冬服。

因為需要等幾日，所以幾人先買了一套現成的，在這座叫梧州的城里準備休整幾天，補充一些路上的干糧和用物，順便休整幾天。梧州已經挨著西支，所以在無盡的繁華中，還是感覺到了一種不安感。

輕攬坐在客棧的屋頂，看著梧州的夜市和燈火，想起了太學院總是跟著自己的那個少年，聽說，如今已是南曳刑偵院的院長，江湖世家聽泉軒的少主。

第二日，幾人決定去準備干糧和用物，買完了，玉重和北輒便送回客棧打包。華明陪著輕攬和玉舞繼續逛著。

幾人走著，華明和玉舞一路走一路說話，輕攬倒成了陪襯，看著借著公干出來甜蜜的兩人，輕攬卻笑得很滿足，便刻意離了些距離。玉舞還是時不時地回頭看輕攬跟上沒有，見她不遠地走著，也放了心。

玉舞再次回頭，沒有看到輕攬，立即便拉著華明去找，結果卻在一家醫宗堂門外看到提了些藥出來的輕攬。

“主子？你嚇我一跳！”玉舞責備道。

“一驚一嚇干什么，我買些藥材啊，這一路，玉慢，北輒都是在北方待習慣的，我也是啊，惹了傷寒怎么辦？”輕攬將藥放到華明手里，“走吧，買得要差不多了，你倆還要逛嗎？”

“我還想給主子買點其他的東西，華明，你先回去吧。”玉舞早就和輕攬越好了，要去胭脂鋪買東西，聽說梧州的玉脂露最是有名，但是又不好把華明帶著。

輕攬見華明還是不放心，說道：“去吧，玉慢和北輒兩個人我也不放心，我有玉舞陪著，出不了差錯。”

“是，主子。”

華明拿了藥材，便先回客棧了。

玉舞就拉著輕攬走了，“主子，走，我都打聽好了，我們直接去最好的胭脂鋪。”

兩人離了那醫宗堂片刻，醫宗堂里面走出來一個人，問坐堂的老者道：“有人來問診嗎？”

“沒有，只是來買些防傷寒的藥材的，買了好些藥材和丹藥，看樣子，是要遠行了。”老者說道。

“最近天漸冷，您多準備點預防傷寒和治療傷寒的丹藥吧。”那人看了一眼藥柜里的藥量，叮囑道。

“好的，宗主。”老者恭敬答道，末了看著宗主的裝扮，問道：“宗主又要去赤焰山嗎？”

“你在此坐堂就是，對了，不要叫我宗主。”

“知道了，宗··公子小心些，早些回來。”

待那人出去，后院又走出了一個模樣動人的女子，老者恭敬地道：“小姐。”

“宗主已經去赤焰山了嗎？”

“是的，宗··公子沒告訴小姐嗎？這么多年，一直沒逮住那只小獸，年年必然受了重傷回來，如今好不容易又是它出來的時候，”老者有些疑惑，小姐自去年開始，便時時跟著公子，難道不知道公子要去干什么嗎？

但是老者的疑問，卻消失在女子的眼神里。

罷了罷了，主子們的事情，還是少摻和吧。

那女子斜睨了老者一眼，便也匆匆忙忙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