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br> 潮濕的青石地面上跪著一個青衣麗人,腰背挺得筆直,頭頂大雨傾灑,雨水打濕她的發髻,順著臉頰滑落,幾乎睜不開眼睛。</br> 但她望著面前緊閉的大門,精致的小臉滿是堅毅和決絕,可出口的聲音卻帶著哀凄:“爹,女兒不嫁。”</br> 門內沒有聲音,大雨繼續下,她就這么一直跪著、淋著,直到虛軟地倒在地上。</br> “好,過了。”鏡頭拉開,何照用喇叭喊停,灑水車停下,暈倒在地上的曲今昔站起來。</br> 現在雖然是夏天,但身上的戲服有好幾層,這場戲她已經演了三次,每一次何照都說好,卻依然讓她繼續拍,直到這一條才“過了”。</br> 淋了四十多分鐘的“雨”,即使是夏天,但曲今昔衣舊感覺到了冷意。</br> 劇組助理拿了條大毛巾給她。</br> “謝謝。”曲今昔接過。</br> 劇組助理又遞過來一杯生姜紅糖水:“不客氣。”</br> 曲今昔進組之后,劇組里知道她網上消息的,沒幾個愿意搭理她,但又因為她是女二,表面上也還過得去。</br> 不過相處一段時間后發現,曲今昔和網上說的完全不一樣。</br> 曲今昔抱著生姜紅糖在一旁的凳子坐下,她暫時不能換衣服。因為還要和飾演她父親的演員對戲,但對方還沒到,等人到了,她得補拍鏡頭。</br> 這意味著,等會兒她還得淋。</br> 來到劇組已經有半個月了,她和沈聽一前一后進的組,兩人住在同一個酒店,但樓層不同,這半個月她運氣比較好,只變身過一次。</br> 在酒店房間內變身,變成了一只杯子,天知道她為什么變成一只杯子。</br> 想起變成陶瓷玩偶時的情況,曲今昔一咬牙,使出渾身力量,花了不少時間,終于把自己摔到地面,果然,當全身劇痛傳來時,她變了回來。</br> 自那次變身后,她一直正常,這讓曲今昔既放心,又不敢放心。</br> 誰知道什么時候又突然變身。</br> 而這半個月來,她雖然和沈聽在同一個劇組,但劇組一直沒有安排兩人之間的對手戲以至于她和沈聽就沒同過框。</br> 好在等曲今昔把生姜紅糖水喝完時,飾演她父親的演員終于到了。</br> 這位演員上了年紀,最近有些感冒,身體不適,是圈里的前輩,國家一級演員,他耽擱點時間沒人說什么。</br> 補拍完鏡頭,老演員笑著對曲今昔道:“不錯。”</br> 順便指導了曲今昔這就是曲今昔一點怨氣都沒有的原因,這位老演員脾氣挺和藹,也不知道曲今昔的那些傳聞,偶爾會抽時間給曲今昔講戲。</br> 曲今昔乖巧聽著,老前輩見狀更生喜愛。</br> 這段拍完,曲今昔終于可以回化妝室換衣服和發型,條件有限,沒辦法洗澡,她只能匆匆擦了下身體接下來還得換場拍另外的戲。</br> 換好衣服,化妝師開始弄發型,曲今昔今天起得早,昨晚又睡得遲,精神很疲憊,想趁此機會補個眠。</br> 這時</br> “喻老師。”走廊外響起腳步聲,然后一個人走了進來。</br> 是喻桐。</br> 曲今昔:“……”</br> 如果說她最擔心的是不受控制的變身,那么最郁悶的就是喻桐在謀妝中演多疑陰郁的皇帝。</br> 兩人之間的對手戲不少。</br> 劇組里只有男一女一才有單獨的化妝室,其他都是幾位演員共用一個化妝室。</br> 這就意味著,曲今昔每天都能在同一個化妝室碰到喻桐。</br> 簽合同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喻桐演皇帝,合同上沒寫呢。</br> 那會兒她還以為不會再和喻桐見面。</br> 結果……現在每天都和初戀見面。</br> 她自己倒沒什么,但因為原主的情緒作祟,以至于每次見到喻桐,曲今昔受到影響,會有點別扭。</br> 因為,當初是原主甩了喻桐雖然柳絮從中作梗是一大原因,但原主壓根不相信喻桐,完全不聽喻桐辯解,單方面分手甩了對方。</br> 可以說喻桐在這件事上面很無辜。</br> 喻桐在這圈配角演員中是咖位最大的那個,工作人員自然會偏向著他,喻桐一進化妝室,不少人向他問好,替他化妝做造型的也有好幾個。</br> 不像曲今昔,只有兩個。</br> 對比鮮明。</br> 喻桐不熱情但也不冷漠的回應眾人,旋即坐在位置上。</br> “喻老師,您的皮膚有點干,需要給您補點水,用這款補水可以嗎?”</br> “喻老師,頭套會戴緊一點,您忍著點。”</br> ……</br> 這些本來是常規工作,但工作人員在做之前都會溫聲細雨的說一遍,態度那叫個溫柔。</br> 曲今昔這邊,造型師才不管給她做造型時梳得緊不緊,會不會勒頭發,全程面無表情跟容嬤嬤似的,力求快準狠的把她造型做完。</br> 誰讓她不紅,又黑料纏身呢。</br> 等造型做完,工作人員通知場景搭好,演員入場,曲今昔拖著漂亮華麗的宮裝,她沒有助理,工作人員要忙其他,沒人來幫她,她只好自己拖著宮裙入場。</br> 其實這點曲今昔很疑惑,這套宮裝可不便宜,請專人制作,上面的刺繡是真人所繡,就算她不開口,工作人員也應該幫忙就不怕她弄壞?</br> 前面走著的喻桐忽然停下腳步,曲今昔在他后面,只好跟著停下,便聽到喻桐說:“戲服要是弄臟弄破,下場戲還能拍嗎?”</br> 他身邊的助理說:“以何導的性子,不能。”</br> 于是喻桐回頭,望向曲今昔,皺眉。</br> “曲老師,我幫您拿裙擺。”沉默幾秒后,一位工作人員臉色微變,旋即對旁邊一個女生使了個眼色,后者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替曲今昔托裙擺。</br> 喻桐轉身走了。</br> 電光石火間曲今昔明白了什么,她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br> 她沒有讓這個女生幫忙,干脆直接撩起宮裙,雖然動作不太雅觀,但是宮裙全托在她手上,不會出現弄破弄臟的可能。</br> 走在前面的喻桐助理忽然發現自家藝人臉色變得分外難看,稍稍一想便明白,他小聲道:“桐哥,那個曲今昔太不知好歹了吧,您剛才在幫她,她居然不領情。”</br> 明眼人都看得出工作人員在故意為難曲今昔,不幫她提裙擺,這要到了現場,戲服出現問題,何照又是一個在服裝道具上一絲不茍的導演,一旦發現問題,曲今昔少不了一頓罵。</br> 甚至還會因為戲服的問題延后時間,到時候拖的就是大家的時間,誰會高興?</br> 縱使曲今昔想解釋沒人幫她提裙擺,但這個解釋一出來,整個劇組半數以上的人她都會得罪這不是顯得劇組里的人欺壓她嗎。</br> 所以自家藝人剛才是在幫曲今昔。</br> 喻桐沒有說話,臉色難看的到了現場,等進入之后,臉色又恢復最先的平和,禮貌的跟導演等人打招呼。</br> 然后曲今昔到了,她慢慢將裙擺放下,有些地方皺了,她把它們撫平,暗中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臂,朝何照道:“導演。”</br> 何照往這邊看了眼,沒說什么。</br> 一切準備就緒,正式拍戲,之前曲今昔和喻桐拍過好幾場,兩人私底下沒什么交流,在戲上倒是挺默契。</br> 喻桐是個專業的演員。</br> 有時候兩人還會一條過。</br> 但今天不知為何,喻桐有些不在狀態,而曲今昔有跪拜的戲,最后拍完今天所有的戲,已經過了平時收班時間,膝蓋也有些疼。</br> 曲今昔回到化妝間卸妝,換上常服,整個人輕松下來,順便揉了揉膝蓋。</br> 劇組發下午茶,正好餓得不行,她沒有助理,不能使喚助理幫忙去拿吃的,妝卸到一半,頂著花花的臉去拿下午茶。</br> 一盒水果兩個小蛋糕,外加一杯奶茶。</br> “今天的下午茶是沈老師請的。”取的時候,曲今昔聽到場務這么說。</br> 沈聽在另一個組拍。</br> 重新回到化妝室,曲今昔發現給她卸妝的化妝師居然走了。</br> 她:“……”</br> “曲老師不好意思,剛才王哥說文老師那里需要化妝師,李姐只好過去了,這里有卸妝的東西,您自己卸吧。”一位工作人員道。</br> 曲今昔喝了口奶茶,濃郁的奶香味安慰了她,是她喜歡的味道,她笑瞇瞇道:“好的。”</br> 工作人員眼神閃了閃,然后離開了。</br> 曲今昔干脆翻自己的包包,從里面找出卸妝巾對著自己的臉一通揉,卸完后吃蛋糕。</br> 吃著吃著,喻桐進來了。</br> 他身邊沒有其他人,而化妝間的人不知不覺走完了。</br> 周圍只剩下他倆,曲今昔將最后一口蛋糕咽下,發現喻桐盯著自己那盒水果,她猶豫了下,有些不舍的把水果遞過去:“你要嗎?”</br> 回答她的是一聲冷笑,呲拉一聲,喻桐重重拉開椅子坐下。</br> 曲今昔聳肩,自顧打開盒子,吃得嘎嘣香。</br> 反正她主動問了,表達了好意,對方自己不要的。</br> “曲今昔,何導說了要你減肥,你就是這么減的?”喻桐忽然道,“還是說沈聽買的東西,寧愿長胖也要吃?”</br> 曲今昔頓覺嘴里的水果不香了:“我……只是餓了。”</br> 喻桐“呵”了一聲。</br> 曲今昔看了看水果盒,她這段時間拍戲,吃得不少,不僅沒漲肉,反倒瘦了好幾斤,想到這里,瞬間有了底氣。</br> “沒關系,胖不了。”她說。</br> 話落,喻桐臉色更加難看,曲今昔不明白他哪不高興,反正她妝卸得差不多,今天沒有她的戲份,她便拿起包包準備離開。</br> 走了兩步,她忽然想起:“對了,之前謝謝你,我知道你是幫我。只是有人既然存心想讓我把戲服弄出問題,遭大家厭惡,真讓別人幫我托裙擺,更容易出事,到時候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