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給皇帝重新診斷了一下,告知病情基本控制住了,不需要再打針。但因為血壓不穩(wěn),降壓藥還是得堅持吃。</br> 對于那種指頭大點的白色藥丸,皇帝還是能接受的。雖然味道也很苦,但比一大碗湯藥要好受一些。</br> 乖乖地服用過藥片之后,皇帝便讓蘇念上前,說是要與她手談一局。</br> 這皇帝因為體弱,這么些年來就這一個愛好。</br> 蘇念沒跟他客氣,在對面的矮榻上坐下。“陛下,請。”</br> 皇帝見她態(tài)度不卑不亢,越發(fā)高看兩眼。</br> 承恩殿一時變得格外安靜,只聽得見棋子摩擦和落棋的輕叩聲。</br> 你來我往,廝殺激烈。</br> 皇帝沒想到,蘇念的棋藝竟然與他不相伯仲。他一直以為,他在棋藝一途上已經(jīng)登峰造極,鮮少能遇到對手。“蘇先生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技藝,實屬難得。不知學了多久,師從何人?”</br> 蘇念笑了笑,道:“興趣而已,就看著別人下過幾次。”</br> 皇帝臉上的表情頓時從欣賞變成了驚訝。“不曾學過?”</br> 蘇念點頭。“多下幾盤,就能看懂路數(shù)。”</br> 皇帝不由嘖嘖稱贊。“那先生還真是天賦異稟。”</br> 先生這個稱呼,一般都只用在滿腹經(jīng)綸的大學士身上。但皇帝不知為何,對蘇念這個天外來客格外的敬佩,便以先生稱之,以示尊重。</br> 蘇念執(zhí)白子,走完最后一步。“承讓。”</br> 皇帝滿意地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br> 她棋路刁鉆詭魅,常常出其不意,忽攻忽守,忽進忽退,叫人防不勝防。原本,她可以很輕松地贏了這一局,最后卻不動聲色地平了這一局,由此可見,她的棋藝應該還在皇帝之上。</br> 不過,作為在現(xiàn)代摸爬滾打多年的精英,怎么會不懂得收斂鋒芒。對方畢竟是帝王,貴為一國之主,她的命運還捏在別人手里呢,該讓的時候還是要讓。</br> 當然,還不能讓得太過明顯。</br> 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做平這一局!</br> 皇帝顯然很受用。</br> 他很享受這種旗鼓相當?shù)母杏X。</br> 一局之后,便聽見外頭傳來說話的聲音。</br> “太醫(yī)說,陛下的病需要靜養(yǎng)。”這聲音是太監(jiān)總管孫公公的。</br> 接下來的一道聲音很是威嚴,甚至顯得有幾分咄咄逼人。“我等有要事稟報,孫有德你一再的阻攔,究竟是何居心?!”</br> “是不是陛下不好了,你休要隱瞞!”</br> “我們要面圣,你讓開!”</br> 外頭的動靜漸漸鬧得大了,且腳步聲也越來越緊。</br> 孫公公哪里敢讓他們往內殿闖,尖著嗓子呵斥。“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這可是承恩殿,未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擅闖!”</br> “吾乃陛下的叔父,你敢攔一下試試?”</br> “陛下,陛下,臣等覲見!”</br> “孫有德,你莫不是假傳圣旨!”</br> “陛下肯定出事了,藍將軍,你快帶人去救駕!”</br> 蘇念瞥了皇帝一眼,他倒是格外鎮(zhèn)定。</br> “孫有德,宣他們進來。”皇帝正了正衣冠,開口吩咐。</br> 孫有德收到指令,這才揮手屏退了侍衛(wèi)。</br> 剛才還鬧哄哄如同菜市場一樣的外殿,瞬間變得一片死寂。</br> 幾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面面相覷。</br> 難道,他們都猜錯了,皇帝并沒有病危?</br> “我怎么覺得方才那一聲中氣十足,不像是病重的樣子“”走在后頭的兩個武將對視一眼,心中忐忑不安。</br> 他們本不想闖宮的,奈何耳根子軟,被那些人忽悠幾句就跟著來了,現(xiàn)在真的是后悔的要死。若是陛下怪罪下來,他們豈不是官位不保?</br> 幾位大臣跟皇親踏進內殿,就被端坐在龍椅上氣色還不錯的皇帝給驚訝到了。</br> 不是說病得氣若游絲,只剩一口氣了么?</br> 不是說藥石無醫(yī),都開始準備后事了嗎?</br> “參見陛下!”一群人擠進去后,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噗通跪倒了一大半。</br> 皇帝居高臨下地掃了他們一眼,端起了茶碗,并未開口喊他們起來。</br> 跪在地上的大臣們不由得額頭冒汗。</br> 陛下該不會是要問罪吧?其實想想也是,明明人好好兒的,卻被各種揣測。背地里議論兩句就算了,還鬧到承恩殿來,這不是找死么?</br> “諸位愛卿都起來吧。”約莫一盞茶的時辰后,皇帝終于大發(fā)慈悲叫他們起身。</br> 臣子們一改之前的囂張,紛紛關切起皇帝的身體來。</br> 皇帝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托神醫(yī)的福,朕已無大礙。”</br> “神醫(yī)?”眾人齊齊露出訝異的表情。</br> 然后,紛紛將目光投向了皇帝身后站著的年輕公子身上。此人看著不及弱冠,細皮嫩/肉的,怎么看都跟神醫(yī)扯不上關系。</br> 真是他治好了病重的圣上?</br> 蘇念任由他們打量著,毫不怯場,反而有種大型古裝劇拍攝現(xiàn)場的既視感。</br> 嗯,演員們還挺專業(yè)。</br> “這位,是神醫(yī)門弟子蘇念。”皇帝簡單的介紹道。</br> “神醫(yī)門?那個培養(yǎng)了無數(shù)國醫(yī)圣手的神醫(yī)門?”</br> “難怪會如此年輕!”</br> “若真是神醫(yī)門出手,一切便能解釋得通了。”</br> 臣子們一番感慨,但新的問題又冒了出來。</br> “陛下既然已經(jīng)大安,為何不臨朝聽政?”說話的是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頭兒,乃皇室宗親這一任的族長,按輩分皇帝還得管他叫一聲叔祖。</br> 這種話,也只有他這個做長輩的可以明目張膽地問出來。</br> 皇帝面色淡淡地答道:“朕自打登基一來,日夜勤勉,往年便是拖著病體也不敢懈怠。如今大病一場,才意識到身子才是最要緊的。所以,朕便想著多歇個幾日。哪曾想......”</br> 蘇念努力憋著笑。</br> 這話用白話文翻譯一遍,就是,我辛辛苦苦工作了這么多年,一直都沒歇著,現(xiàn)在想給自己放個假。</br> 當皇帝,真的很苦。</br> 不能偷懶,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不能表現(xiàn)出真實的情緒,甚至連自己喜歡的東西都不能表現(xiàn)得太明顯。這種日子還不是一天兩天,是終身制的。</br> 蘇念反正是不敢想。</br> 這簡直要她的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