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正跟沈翊討論著剛才的手術,里間突然傳來一陣啼哭聲。那哭聲一開始很小,后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br> 蘇念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并未起身。</br> “你怎么不進去了?”沈翊語氣里充滿調侃。</br> 蘇念一邊往手上涂抹護手霜,一邊漫不經心地答道:“她神經一直高度緊張,如今終于可以把情緒發泄出來,挺好。”</br> “什么是神經?”沈翊不動聲色地問。</br> “就是腦部的經絡。”蘇念言簡意賅地解釋了一句。</br> “你說的話,總是很奇怪。”沈翊毫不避諱地說道。</br> “是嗎?”蘇念彎了彎嘴角,沒太在意。</br> 外頭的人聽見里面的哭聲,不禁露出憐憫的表情。</br> “看來,人是沒救回來!”</br> “血都要流干了,哪里還有命在!”</br> “大夫又不是神仙,只能盡力而為......”</br> “可憐了那婦人,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咯!”</br> 在門口排著隊的百姓不時地朝著里頭張望,議論紛紛。</br> 在前面坐堂的幾位大夫亦是搖了搖頭。</br> 在他們看來,那么重的傷勢,根本就無力回天。這世上,除了神醫谷的還陽丹興許還能保命。可還陽丹哪兒那么容易弄到,即便是有,也不可能隨隨便便給一個平民百姓用。</br> 那可是價值萬金的寶貝。</br> 慢慢地,屋子里的哭聲漸小,那婦人在榻前守了一會兒,便起身出來向蘇念道謝。“蘇大夫,您就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br> 蘇念實在是受不了她這動不動就下跪的舉動,拉了一把旁邊的沈翊。“他也幫了忙的,你謝他就行。”</br> 婦人于是又朝著沈翊拜了拜。</br> 沈翊倒是面色平靜地受了。</br> 外間等著婦人的漢子尋了過來,看著她欲言又止。</br> “這是奴家的兄長。”婦人擦了擦眼淚,含羞地說道。</br> 漢子想起方才對蘇念的質疑,神色有些別扭。“小人多謝大夫。”</br> 蘇念搖了搖頭。“是他命不該絕。這幾日,他還要在醫館養傷,不方便外人探視。等他能下床走動了,我會派人通知你們過來接回去。”</br> “是。”婦人恭敬地應下。</br> “行了,你們先回去吧。這邊,我會找人專門照顧他的。”蘇念開口就打發他們走了。畢竟,他們留在這里也幫不上忙,或許還會礙事。</br> 婦人忙不迭地應了,拉著漢子一起往外走。</br> 來到醫館門口,兩人立馬就收到了無數同情的目光。</br> “怎么就你們出來了,你男人呢?”有人好奇的問道。這人救不活了,不該拉回去埋了么,怎的就丟下了?</br> 婦人朝著大活兒福了福身,道:“他的命保住了,不過還要在這里觀察幾日。今天,給大家添麻煩了。”</br> 說完,又是一躬。</br> “你,你男人得救了?”</br> “真的假的?”</br> 婦人喜極而泣。“是真的!多虧了蘇大夫醫術高明,我男人才活了下來。蘇大夫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我回去以后,一定讓全族的人都知道,給蘇大夫修廟,銘記他的大恩大德。”</br> “救命之恩,的確該如此!”</br> “真的救回來了?”有人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br> 婦人肯定地點頭。“活過來了,就是還有些虛弱,不能挪動。”</br> “蘇大夫醫術這么高明?”</br> “都,都快沒氣了還能活?”</br> “我親眼所見,還有呼吸,還喂了幾口水。”婦人說道。</br> “這.....也太神奇了!”</br> “哪位是蘇大夫?我一會兒也找瞧病。”</br> 一時間,眾人紛紛看向大堂,卻分辨不出哪位大夫就是婦人口中說的神醫。</br> 負責維護秩序的學生指了指里面的休息室。“蘇大夫擅長外傷,內傷其他幾位大夫更有經驗。”</br> 這是蘇念一再交待他們的。</br> 一來,她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br> 二來,她不想累死累活。</br> 如果全都找她看病,她還有休息的時間嗎?</br> 雖然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可一些小的問題,她的學生就能幫忙處理,根本無需她出手。而且,只有這樣,學生們才有更多的鍛煉機會。</br> 不把他們扶上路,開班授課又有什么意義?</br> *</br> 勞累了半天,蘇念靠在椅子上打了個盹兒。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面天都黑了。醫館的學生們正在幫忙收拾桌子板凳,見她出來,恭敬地朝著她作揖。</br> “老師。”</br> 蘇念嗯了一聲。“忙完了早些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課。”</br> “老師辛苦了。”學生們看向她的神色變得莊嚴起來,里頭似乎還多了那么一丟丟的敬意。</br> 蘇念做手術的時候,他們沒有在場,可是好奇的要死。這會兒,見老師得了空,便試著上前請教。“老師,這種從高處墜落造成的傷,該如何診治?”</br> 蘇念難得心情好,便給他們講了講。“第一步,判斷他的腦袋有沒有磕傷。一般,這種病人不能亂動,否則會加重傷勢。第二步,查看肋骨是否斷裂,可有傷及臟器。如果內出血嚴重,就必須先止血,而后把肋骨取出,重新接回去。”</br> “取,取肋骨?”學生們都震住了。</br> “這些內容,以后我會慢慢教你們。”蘇念說道。“作為外科大夫,除了還有一顆菩薩心腸,還要適應各種血腥。”</br> “你們幾個,殺過雞嗎?”她問道。</br> 五個學生中,有人點頭有人搖頭。</br>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們多少干過一些粗活兒。稍微富裕家里養出來的少爺,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很正常。</br> 蘇念并沒有因此就歧視,她向來一視同仁。</br> “明天起,會有解剖課,希望你們能有個心理準備。”蘇念丟下這么一句話就離開了。</br> 身后的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br> 蘇先生這話是什么意思?</br> “什么......是解剖?”</br> “我,我也不知道。”</br> “興許......跟殺雞差不多?”</br> “該不會是像仵作那樣吧......”</br>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靜如雞。一想到要拿刀子要見血,好些人就開始反胃。他們來學醫而已,用得著搞得這么血腥?</br> 這到底是救人還是自虐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