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蘇府</br> “老爺，府上來客人了。”蘇行文剛回到府上，門房便上前稟報道。</br> “什么客人？”蘇行文因在幾位閣臣面前失了顏面，心里很是不痛快。于是，便將小廝口中的親戚當成了那些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語氣很是不屑。“你們怎么辦事的，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放，當我這里是善堂嗎？”</br> 小廝嚇了一跳，趕緊陪著小心道：“是，小的知錯，這就把他們請出去。”</br> “慢著！”蘇行文走了沒幾步又回過頭來。“是哪家的，可有說什么事？”</br> 幾個月前，曾有親戚登門說有一樁不錯的買賣想找蘇家合伙，那會兒蘇行文瞻前顧后怕賠本就沒答應。可如今，囊中羞澀，光靠他那點兒俸祿還真養不活這一大家子。于是，便又想起了那位上門攀交情的。</br> 小廝努力回想，道：“是從外地來的，也姓蘇。”</br> 蘇行云外放六年，蘇府的下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沒認出他來也是常事。</br> 蘇行文聽說姓蘇，又是外地來的，便以為是蘇家哪個旁支的窮親戚，頓時沒了繼續問下去的性子，袖子一甩，說道：“就跟他們說我不在府里。”</br> 說完，就一頭扎進了后院。</br> 蘇行云風塵仆仆的回京述職，看起來的確不怎么光鮮。原本想著只是客套的拜訪一下，畢竟分了家，情分早就不剩下什么了。卻沒料到蘇家的下人狗眼看人低，像打發叫花子一樣，皮笑肉不笑地要請他們走。</br> 蘇行云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br> 他是個有骨氣的。</br> 當年他可以不爭不搶搬出蘇府，外放出京，如今也沒必要拉下臉來求著他們。</br> “夫人，咱們走！”蘇行云沉下臉來，說道。</br> 蘇夫人猶豫了片刻，想著還要再等一等，于是又叫丫鬟去通報。結果，二門的婆子竟伸手找丫鬟要好處。丫鬟哪里見過這陣仗，立馬嚇得回到了蘇夫人身邊。</br> “沒錢，還托我辦事？想得倒挺美！”</br> “以為姓蘇，就跟咱們府上沾著親了？”</br> “也不知打哪兒來的窮酸，真是沒規矩！”</br> 那婆子絲毫沒客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抬高聲音罵罵咧咧起來。</br> 丫鬟氣得臉通紅，蘇夫人亦是咬緊了嘴唇。</br> 她沒料到，幾年沒回來，就連蘇府的下人都敢擺臉色給他們瞧。這會兒，不等蘇行云勸，她自個兒便站起身來。</br> “帶上東西，咱們回客棧。”</br> 因為回來的匆忙，分給他們二房的院子尚未收拾妥當。想著畢竟是一家人，先在蘇府借住一段時日，等院子修繕好了就搬過去。</br> 可惜，她把一切都想得太過美好了。她年年都往京城送節禮，府里每個主子的生辰她都有備下賀禮，到最后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羞辱。</br> 蘇夫人并非沒有氣性，只是擅長隱忍。但如今，她不想忍了。</br> “夫人，您身子本就虛，莫要動怒。”一直沒開口的蘇念見她腳步踉蹌，忙上前扶了她一把。</br> 蘇夫人紅著眼睛說道：“分明知道是咱們回來了，卻故意避而不見，可見是真的不顧念血肉親情了......”</br> “沒必要求著他們。”蘇念說道。</br> 蘇夫人恨恨地點頭。“是啊，沒必要。”</br> 蘇行云上前扶住她。“走，以后就當沒這門親戚。”</br> 蘇夫人緩緩點頭。</br> 這么些年來一廂情愿的付出，始終是白費了。</br> *</br> 一行人剛出府，二門的婆子立馬就進后院稟報了。</br> “那幾個窮酸總算是走了！”蘇行文的長女毫不掩飾對來訪者的厭惡。在她看來，蘇行云不過是個從六品的芝麻小官，即便是她的親二叔，跟那些上趕著巴結的土包子沒什么區別，根本不需要對他們客氣。</br> 而且，如今的蘇府早已沒了往日的風光。府里上上下下要用銀子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哪里還有銀錢施舍給這些窮親戚。</br> 她前些日子想做幾身新衣裳都被駁了回來，這口氣還沒咽下去呢，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臉色。</br> 蘇大夫人亦是同樣的態度。</br> 她悠哉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原本以為他們有多大的誠意呢，結果才一個時辰就等不下去了。就這點兒耐心，還想著巴結你父親，真是不自量力！”</br> “就是！以為送些個土產就能拉攏兩房的感情，真當咱們沒見過好東西呢。”蘇大夫人身后站著的小妾也跟著附和。</br> 蘇大夫人滿意的挑了挑眉。“以后他們要是再來，還是讓他們在前廳等著。”</br> “是。”丫鬟應了一聲。</br> 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以為蘇行云是在外頭混不下去了，想要求著蘇行文這個兄長把他弄回京城，所以才把姿態擺的高高的，想借此狠狠地敲上一筆。</br> 可惜，他們想錯了。</br> 第二天，蘇行云安頓好之后，便徑直去了吏部。</br> 他品級雖然不高，但卻是被圣上夸贊過的。前些天，圣上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他有勇有謀，堪為棟梁。他這個時候去述職，但凡有些眼力勁兒的都會對他客氣幾分。</br> 再者，蘇念私下可是沒少幫忙打點。</br> 故而，蘇行云的考核門門都是優等，還受到了上封的賞識。</br> “蘇大人回去等消息吧，任命應該很快就下來了。”吏部侍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十分和藹。</br> 蘇行云謙虛了幾句，帶著幾分喜氣離開了衙門。</br> 哎，就是這么巧，他剛出去就在門口碰到了兄長蘇行文。</br> 蘇行文在聽說這個不起眼的堂弟馬上要升遷回京城做官，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著上前跟他打招呼。但這一回，蘇行云卻只是冷哼一聲，假裝沒瞧見一般與他擦肩而過。</br> 那么多雙眼睛看著，蘇行文的臉面有些掛不住。</br> “二弟，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的也不知會一聲。這么久不見，為兄可是一直盼著你回來......昨兒個的事，是個誤會。我不知是兄弟你來了，所以才沒見。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將那不長眼的看門小廝打了板子，這種事情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發生了......”蘇行文心里罵娘，面上卻裝作一副很大度的樣子追了上去。</br> 蘇行云因著昨日登門之事還生著氣呢，哪里肯就這么輕易原諒。“蘇大人言重了。大人家門檻高，在下這種窮親戚可是高攀不起。”</br> 說罷，甩開他的糾纏，大步離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