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重新被裝上車帶走, 段琛整個人都陷入了低氣壓里。
    他坐在沙發(fā)上,垂著頭,呼吸壓抑。
    真相大白, 葉白思沒有撒過謊,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難怪葉白思漸漸變得什么都不愿意說了, 難怪,他覺得跟自己說話浪費感情。
    他說過的話, 從來都沒有人在意。
    齊杰道:“段琛……”
    “我就是個人渣。”
    齊杰:“……?”
    他道:“不是,你怎么還怪起自己來了,葉白思偷偷變賣你送的禮物,長達(dá)五年啊, 要錯那也是他有錯在先啊?說不定離開你, 就是蓄謀已久。”
    “不是偷偷。”戚直糾正,道:“是我們太相信段琛,而段琛,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齊杰懵了:“你這是, 在幫葉白思說話?”
    “我是客觀陳述事實。”戚直道:“我們這些外人也就算了,段琛這家伙每天跟他待在一起, 為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當(dāng)他輕描淡寫說都賣了的時候, 段琛第一個沒有相信他。”
    齊杰下意識來看段琛, 皺眉道:“你說什么呢?”
    這不是往段琛心里插刀么?
    “段琛。”戚直道:“你和葉白思, 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包養(yǎng), 還是戀愛?”
    齊杰也條件反射地開始思考兩個人的關(guān)系, 一開始段琛把葉白思帶給他們看的時候,他們以為是戀愛,段琛也說過:“我愛人。”
    但后來, 葉白思和段琛住在一起,因為他總是跟著段琛一起出現(xiàn),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里,于是大家漸漸開始調(diào)侃,說葉白思是段琛嬌養(yǎng)的雀兒,這一點,兩個人都沒有反駁過。
    漸漸的,所有人都知道葉白思是段琛養(yǎng)的雀兒,至于這個雀兒是貶義還是褒義,已經(jīng)無人追究。
    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倆以后是要結(jié)婚的,畢竟在一起八年,人生能有幾個八年?
    “是,戀愛。”段琛的手抵住了自己的額頭,他始終垂著頭,道:“是戀愛,他是我愛人,一開始,我就說過,他是我愛人。”
    “我印象中也是這樣的。”戚直道:“我還記得,是你追的他。”
    “是……”
    “葉白思愛你,不是做假。”戚直道:“他為什么會突然變賣禮物?在此之前發(fā)生了什么?”
    “你也別總逼問他,說不定葉白思一直假裝的,后來裝不下去了……”
    “那他就應(yīng)該直接走人,為什么還要繼續(xù)留下?何況,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對不是會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的,段琛,你好好想想,根據(jù)沈陽提供的時間來看,他變賣古董就在五年前的二月份……在此之前,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戚直道:“也可能是你性格使然,說了什么過分的話。”
    齊杰:“……”
    這還真有可能。
    段琛認(rèn)真地回想,恍惚間,他忽然記起來,葉白思的改變,他是有發(fā)現(xiàn)的。
    那天他看著伺弄花草的葉白思,道:“你最近怎么變得這么沉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葉白思輕聲回答:“反正你也只喜歡我的臉和身體,性格悶了點兒又怎么樣?”
    這個對話,瞬間與五年前的某次對話連接在一起。
    “打我做什么?”是自己的聲音,段琛知道,那是在開玩笑:“哎,還好我只喜歡你的臉和身體,這么兇,誰能受得了你?”
    而葉白思當(dāng)時的表情,卻好像有點不對勁。
    齊杰張了張嘴巴,他終于開始不站段琛了:“你傻了吧?你倆談戀愛你說這話?這不是往人心里捅刀么?”
    “不可能單純因為這個。”戚直道:“如果這句話是你們剛在一起的時候說,葉白思只會當(dāng)做玩笑,除非那個時候,你們之間已經(jīng)開始出問題了。”
    商場通道里,葉白思說過的話還時刻響在耳邊。
    “我以為我們至少有三年,漸漸發(fā)現(xiàn)你可能只有兩年零十一個月是真正愛我的,然后我被迫發(fā)現(xiàn),或許是兩年零十個月……”
    而他開的這個玩笑,是在八年之約之后。
    那個時候,葉白思已經(jīng)明示過,懷疑他不愛他了。
    戚直:“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發(fā)生,我們姑且把那句話當(dāng)做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應(yīng)該會跟你提分手,而不是變賣禮物。”
    “提過……”段琛說:“他還說,把禮物都還給我,我那天忙,只能先拿八年之約栓住他,說好了回來再詳談……可是我回來的時候,他像是變了一個人,我說什么,他都嗯,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齊杰開始凌亂,段琛平時不喜歡說私事,他從來沒想過,有人能把戀愛談成這樣:“所以,你就,就當(dāng)做無事發(fā)生了?”
    “當(dāng)然沒有。”或許是打開了話匣子,段琛語氣有些無助:“我觀察了他兩天,有一天……”
    記憶似乎漸漸串聯(lián)了起來。
    有一天,葉白思忽然輕聲問他:“我想把你送的禮物都賣掉,你覺得怎么樣?”
    那是他兩天來第一次主動和段琛說話,段琛原本繃緊的情緒微微一松,淡淡看他一眼,矜持地回答:“隨你高興。”
    齊杰都意識到不對勁兒了:“所以,他賣東西之前,也是征求過你同意的?”
    段琛說不出話。
    戚直眉心跳了一下:“你答應(yīng)了他?”
    “他那幾天很不開心,如果賣掉禮物能讓他開心……”
    “段琛。”齊杰強(qiáng)忍住了罵他的沖動:“在他提出分手之后,你拿八年之約拴住了他,你明明知道他情緒不對,你不去搞清楚為什么不對,居然還答應(yīng)他賣禮物?”
    “我只想他能高興一點,我那樣說了之后,他的確高興了,所以……”
    “不要說了。”戚直打斷了他,他看著自己的好友,頗感頭痛道:“你不用說,我都知道,他高興了,所以你也就放心了,就當(dāng)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對不對?”
    段琛不語,明顯是默認(rèn)了。
    “在你們感情出現(xiàn)問題的前提,又是那種語境下,他說賣禮物,就是希望你可以表現(xiàn)的在乎他一點,你應(yīng)該拒絕他,告訴他禮物都是你精心挑選的,為什么突然想賣掉。”
    齊杰接了戚直的話:“可是你卻答應(yīng)了,這就代表你根本不在乎他,不在乎你們之間的信物,就好像,那些東西對你來說根本毫無意義。”
    “我算是明白了,葉白思打從那之后,就把你們之間當(dāng)做是一場交易了吧?我之前就覺得不對勁,還問過他,你們之間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他告訴我,你們找到了最好的相處方式。”戚直道:“我們身邊人都覺得你們是要結(jié)婚的,平日調(diào)侃也就算了,可你們之間,卻硬生生把一場戀愛談成了包養(yǎng),段琛,你說的對,都是你的錯,你只有緊張的時候才會仔細(xì)審視你們的關(guān)系,一旦你放松下來,就又原形畢露,開始忽略他的訴求。”
    “而葉白思呢,他改變了對自己的定位,眼睜睜看著你越來越無法無天,虧我們所有人還覺得,他無底線的包容,退讓,是愛你愛的死心塌地。”
    這個所有人里面,也包括段琛本人。
    “都瘋了。”齊杰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道:“可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為什么葉白思要忍他八年?一場口頭約定罷了,他大可以直接走人。”
    段琛捏緊了手指。
    戚直道:“可能他本身就是這樣的人吧。”
    “那他可太有契約精神了。”齊杰道:“不過像他這樣,應(yīng)該也會反感不守承諾的人吧?”
    “哎,你有沒有放過他鴿子?”
    段琛:“……”
    放過,無數(shù)次。
    “我看你還是算了。”這么一通談話下來,戚直也有點累了:“難怪那天打電話的時候,他對我那么冷淡……八年,他把你慣得無法無天,只怕你所有的劣根性他都知道了,怎么可能再回到你身邊?”
    段琛:“……”
    齊杰覺得戚直有點殘忍了,這刀插得太狠,他安慰道:“反正這么看來,他五年前就已經(jīng)不愛你了,我覺得你也沒必要了。”
    段琛:“……”
    “對。”戚直坐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當(dāng)他只愛過你的錢吧,這樣或許能好受一點。”
    段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戚直:“……怎么?”
    “你說的對。”段琛認(rèn)真地道:“他愛我的錢。”
    “哎。”齊杰坐在他另一邊,道:“你能想通是最好了。”
    “他喜歡我的錢,和喜歡我的臉,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又有多大區(qū)別?”
    齊杰:“???”
    戚直:“你別想不開。”
    “不。”段琛漸漸恢復(fù)了些力氣,他伸手拿起那個戒指,眼中涌起幾分希望,喃喃道:“他喜歡我的錢,而我喜歡賺錢,他離開我,沒有錢花,我離開他,沒有人幫我花錢……這怎么行?”
    “完了。”齊杰摸了摸他額頭,道:“段琛,你是不是糊涂了?”
    段琛沒有理他,他離開了沙發(fā),像是終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走到了座機(jī)旁,撥通了一個人的號碼。
    “段總。”
    “幫我擬一份財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段琛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把下所有財產(chǎn),自愿全部轉(zhuǎn)讓給葉白思。”
    對面的大腦明顯當(dāng)機(jī)了幾秒,“段總……您,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你不是梁律師么?”
    “是。”
    “那就按我說的辦。”
    本著老板最大的原則,梁律師不得不接下了這個委托,但還是盡職盡責(zé)道:“條件呢?”
    齊杰眼睜睜看著,兩步跨過來,道:“對,你可以提條件,讓葉白思跟你結(jié)婚。”
    “不。”段琛緩緩垂下睫毛,抿唇道:“無條件,全部轉(zhuǎn)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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