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常識和禮節，小玲和特蘭克斯共處的生活還算得上和諧，至少作為大胃王的賽亞人，他們做飯的時候都會記著帶上足夠對方吃的份，但在修煉和起居方面，小玲基本上能不與特蘭克斯見面就不見面。在外面忙著應付人造人和沙魯時，她都快要忘記了特蘭克斯的出身帶給她的壓抑感，但被他指出自己經常生氣后，她沒來由的負面情緒就沒停止過堆積。

　　“——這就是你放著一個超級賽亞人不合作，反而跑過來跟我訓練的原因？”

　　精神世界里，弗利薩抱著胳膊懸在空中，俯視著小玲，玩味地露出微笑。

　　“——你不是說過，不想借助我的力量嗎？”

　　“對不起，弗利薩，但僅僅是模擬假想的話，那和之前的訓練就沒有差別了。就算只能在夢里，我也想與你實拳實腳地格斗。”小玲跪坐在地上垂首懇求。“你是與超級賽亞人戰斗過的人，我想從你的招式中積累經驗。”

　　“反正我很閑，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作為想要成為超級賽亞人的人對我說這種話，真是讓我不爽啊。”

　　“啪嘰”一聲，弗利薩落到地上，他屈膝蹲在小玲面前，用尾尖托起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猩紅的眼眸相視。

　　“要不然，讓你親自和超級賽亞人戰斗看看？”

　　“誒？”小玲茫然地眨了眨眼。

　　“閱讀你的人生經歷時，我是站在旁觀視角來看的，但現在我好像找到腦內擬態的訣竅了。你要不要體會一下第一視角的真實戰斗，弗瑞玲？”

　　雖然弗利薩是這么說的，但他根本沒打算征詢小玲的意見。小玲還沒完全理清他的意思，他的臉就從她眼前消失了。她像是被扔進了一座泥潭，五感混沌，四肢也動彈不得，數秒的朦朧后，她眼前重新恢復明亮，但她所面對的不再是自己精神世界中的弗利薩，她現在身處電閃雷鳴、云霧翻滾的那美克星上，真實的疼痛從全身上下傳來，而站在她面前、用冷酷的眼神盯著她的人，變成了從小到大都作為同門師兄站在她身邊的悟空。

　　——這是弗利薩的記憶。

　　小玲在第一視角看到自己揮出一只白色拳頭的瞬間反應了過來。弗利薩將她的意識塞進了自己的回憶，她無法左右既定的過去，只能被動地重現弗利薩曾經歷的一切。

　　“沒時間了，讓這一切結束吧。”

　　不止是戰力的提升，悟空的聲音變得低沉成熟，措辭也更加狂妄。雖然小玲小時候也曾在修煉中與悟空交手過，但他們從未被如此濃厚的殺意裹挾。每一拳、每一發氣功波，都沖著對方最薄弱的地方攻去，小玲無聲地尖叫著“停下”與“不要”，但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弗利薩當時的憤怒、落敗的恥辱盡數沖擊她的意識，讓她看著悟空的臉龐生出憎恨的情緒。

　　寥寥幾分鐘的交戰就讓小玲感到身體仿佛要散架，她勉強立于崩塌的島嶼間，看著和自己一樣血跡斑斑的悟空在她面前降落。

　　“你的能量越來越弱，自尊心也殘破不堪，我已經消氣了，沒有繼續戰斗下去的意義了。”悟空收斂了氣，變回黑發黑眼的狀態，沉靜地說道：“打敗你的，只不過是個賽亞人而已。帶著這份打擊和驚恐隱姓埋名地活下去吧。”

　　“——開什么玩笑？！我才沒輸！”

　　小玲幾乎是與弗利薩一起吼了出來，她自己的心聲和弗利薩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在孤注一擲地向悟空投出模仿氣圓斬的光波的同時，她恍然意識到，這可能就是弗利薩把她塞進第一視角回憶的目的——感受與他同步的絕望與羞恥，然后將對孫悟空、對賽亞人的厭惡深植于心吧。

　　——夠了。我不要再看了。讓我離開。悟空才不會對真正的我做出這種事，我也永遠不會憎恨他。

　　小玲做著既定的動作，說著既定的話語，在弗利薩的軀殼中掙扎。她隱約看到不屬于這一刻的其他回憶片段在自己的視角邊緣劃過——她的反抗并不是完全無效，弗利薩的記憶世界也不是銅墻鐵壁，對這段回憶的排斥之情為她打開了通往其他片段的通道。

　　——我想見貝吉塔。

　　這個念頭出現在小玲意識中時，就不受控制地膨脹起來。她費力地伸手去觸碰其中那些浮光掠影的邊緣，眼前的畫面終于淡化下去，她感覺自己被抽離了這段回憶。

　　——在弗利薩的記憶里，以弗利薩的視角，貝吉塔只會用敵視的眼神看過來。

　　在畫面切換間，小玲提醒自己。不過她很快拋開這微不可察的顧慮，抓住了記憶世界的一塊碎片，任自己跌進那個片段。

　　——沒關系。就算如此我也想見他。無論如何我都想見他。

　　數秒令人眩目的翻覆后，小玲的視野恢復了清明。她認出這還是在那美克星，但空中還云淡風輕，地核也沒有因損壞而崩毀。她此刻正從高空緩緩落地，穿過云層后，她看到了克林、悟飯、比克、貝吉塔，而像只破爛木偶一樣躺在他們面前的，竟是她自己的身軀。

　　——這是弗利薩殺死我后的那段回憶。

　　小玲很快明白了現狀，因為弗利薩的目光正投向與他對抗的人們，所以她現在能將大家當時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比克滿臉不能置信，悟飯和克林被悲痛和恐懼籠罩，貝吉塔在彎腰確認了她沒有呼吸、心臟也不再搏動后，眼角微微抽動，緊蹙眉頭瞪視弗利薩。

　　——面不改色地殺死那巴的貝吉塔，曾經因為我的死而動容過一瞬。

　　這個認知讓屬于小玲自己的感情席卷而起，壓過了弗利薩的禁錮。她從弗利薩的視角里撕裂出來，以自己本身的姿態跪倒在地，淚水與冷汗滴落在虛幻的那美克星的土地上。

　　——他看了我，他觸碰了我，他用憤恨的眼神看向弗利薩。

　　穩步推進的回憶因視角主角的剝離而被暫停了，小玲喘息著抬起頭，看看自己身后如塑像般靜止的弗利薩，又看看對面同樣被定格在這一刻的同伴們。她邁開沉重的步伐，來到他們身前，望進貝吉塔聚焦于遠處弗利薩身上的眼瞳。盡管小玲知道，貝吉塔每次看著弗利薩大都充滿憤恨，但她還是忍不住去想——他這一瞬的憤怒，有沒有一絲我的原因呢？

　　她曾撫摸過悟飯金色的頭發，端詳過悟空綠色的眼珠，但她還是想像那樣注視貝吉塔、觸碰貝吉塔。他的金發有著怎樣的溫度？他的綠眸又流轉著怎樣的光芒？可就算是在夢境里、回憶中，她也永遠失去了因私情而向他伸出手的勇氣。

　　……

　　精神時間屋里的晝夜更替本來就難以用肉眼判斷。從弗利薩與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接連醒來后，小玲身心俱疲得宛若過去了好幾個日夜。她盯著帷幔的棚頂神游了很久，才找回四肢的知覺，緩緩爬下床。

　　特蘭克斯正在距離居住區不遠的地方做著體力鍛煉，小玲洗漱完畢，換上武道服，吃好早飯，落到他身邊，第一次主動向他搭話了：“你有時間嗎？做一下我的陪練吧。”

　　在這新的一天，弗利薩還沒有多話過，但小玲總覺得他的聲音還在自己的腦海里揮散不去。特蘭克斯欣然應允，她卻仿佛在那張與貝吉塔神似的面孔上看到了悟空決定放過弗利薩時流露的憐憫和不屑。

　　“請小玲小姐先攻，我來適應您的實力。”

　　“那我就不客氣了。”小玲低語著，驅趕污穢般干脆地將力量不加保留地爆出。“這一個月以來……我可是一直都在生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