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見呂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修長的眉輕輕一挑,眼皮一撩,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問道:“呂管家這是有難處呀!白媽媽送了何等天香國色的美人,竟讓你都難以啟齒了?”
呂威不覺神色一繃,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在他看來,自家王爺雖脾氣暴烈,可心思卻不如王妃深沉,王爺往往有話喜歡直說,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王妃卻與之相反,說起來話一語雙關,又似有弦外之音,讓人恨不得把話掰碎了揉開了仔細的琢磨,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回王妃的話,白媽媽帶來的三人中有一人與王爺的故人神似,是以奴才不知該如何說?!?br/>
裴蓁側過臉看了嚴之渙一眼,神情似笑非笑;“與王爺的故人相似呢!”
嚴之渙眉頭緊皺,忽兒的抬腿踹向了呂威,這一腳不輕不重,雖傷不了人,可也踹了他一個跟頭,口中罵道:“本王有什么故人不能讓你直言了明的?在這裝神弄鬼個什么玩意。”
“怎么這樣大的火氣。”裴蓁搖了搖頭,下顎微微一揚,與呂威道:“直說無妨。”
呂威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不敢看嚴之渙的臉色,低聲道:“白媽媽帶來的女娘中有一人與王爺的生母極為相似。”
裴蓁聞言一怔,隨后笑了起來,嘲弄道:“太子妃瘋了不成。”
嚴之渙卻是面上帶著震怒之色,牙齦緊咬,雙拳握著吱吱作響,嘴角勾起森然的冷笑:“她找死?!边@個“她”所指何人已是不言而喻。
裴蓁簡直有些無法相信這樣的事是出自太子妃的手筆,這算不算是破罐子破摔?還是純粹為了惡心人?送來一個與嚴之渙生母相似的女娘又有何用,難不成他還能收入房中?
太子妃惡心嚴之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是打著此女會被留在錦川王府的主意,畢竟嚴之渙與其生母感情甚為融洽,少年時亦時常懷念生母,在太子妃看來,這樣一個女娘,嚴之渙必然不會像之前那樣發賣出府,哪怕是看在那相似的容顏上,也會照看一二,只要那女娘留在錦川王府,日后總有機會打裴蓁一個措手不及。
太子妃錯估了嚴之渙,他雖時常懷念生母,卻不是那等感懷春秋的性子,那樣一個女娘,又怎會讓他見之動容。
裴蓁看著面前的三個貌美如花的女娘,眼底帶了幾分興味,又看了臉色陰寒的嚴之渙一眼,似乎在琢磨哪個才是與他生母相似之人。
那三個女娘原是低著頭,聽見一聲嬌脆的輕笑后,忍不住抬頭看去,她們自認為也是有春花秋月之貌,可比起坐在寬倚中的那女子而言,實難相爭,畢竟春花秋月又怎敵霞明玉映,一時間,三人皆低下了頭,也不知是羞的還是因為那驚鴻一瞥之下的艷色灼痛了眼睛。
白媽媽高抬著頭,臉上帶著幾分強撐出來的傲氣,一福身道:“太子妃體恤王妃身懷有孕,不便于服侍王爺,便尋了三個身家清白的良家子來服侍王爺左右?!?br/>
這話說的這樣冠冕堂堂,簡直讓人發笑,裴蓁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小腹,鳳眸微挑,輕笑了起來:“白媽媽還是把人帶回去的好,我如今有了身子,這心也就軟了,見不得血腥,就算為我腹中的孩子積福了,讓這三個小玩意全須全尾的回了吧!”這話,裴蓁說的尚有幾分真心,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不愿在這個時候輕易讓自己的手沾了鮮血。
白媽媽神色微僵,心里一陣寒顫,別瞧著裴蓁這話說的輕描淡寫,可她卻知這樣的事她不是做不出來的,只不過,如太子妃所說,不過是三條賤命罷了,便是折在了裴蓁的手中又能如何,她欠下的血債總會回報在她的身上。
“王妃說笑了,老奴也是奉了太子妃的令把人送來,至于如何安置,就全憑您的意思了?!卑讒寢屛⑽⒁恍Γ闷鹆讼麓沟难燮ぃ聪窳伺彷杪杂行┞∑鸬男「?,意有所指的說道:“老奴來時,太子妃特意囑咐了一番話,正如您所說,不為別的,善待于人,也是為您腹中的小郎君積些福?!?br/>
“放肆。”嚴之渙聽了這話勃然大怒,不等裴蓁發作,已是一腳踹向了白媽媽的心窩。
白媽媽被踹到在地尚且回不了神,不可置信的望著嚴之渙,她代表的是太子妃的臉面,他怎敢如此行事,這般猖狂當真是再不把太子妃放在眼中。
嚴之渙冷冷一笑:“狗東西,帶了人給本王滾,本王府上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做主。”
白媽媽捂著心窩,把一口血咽了下去,嘴角一咧,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王爺,太子妃可是您的嫡母,您莫不是忘記了長者賜,不敢辭這句話了?老奴勸您一句,這天再變,日子還是按照以前的活?!?br/>
白媽媽在嚴之渙面前囂張慣了,她見過嚴之渙最不堪的一面,亦見過他狼狽不堪的被先太子攆走太子府,在她眼中,嚴之渙如今不過是小人得勢,又豈能與太子妃抗衡,一個不敬嫡母之名,已夠讓言官參他一本了。
嚴之渙眼中卻是帶著陰冷與盛怒,白媽媽的話讓他想起了曾經在太子妃手底下討生活的日子,同時亦是在裴蓁面前扒下了他的臉面,這一點也是最不能容忍的,嚴之渙嘴角勾著陰冷的笑,誰扒了他的臉,他就要扒了那人的一層皮來補上。
“扶王妃先回去?!眹乐疁o聲音平緩,眼底卻透著幾分嗜血的興奮。
裴蓁微微一笑,把手抵在嚴之渙胸口處,輕聲道:“差不多就行了,不宜見血過多,就當為我腹中的小子積福了?!闭f罷,手一伸,呂威便乖覺的上前攙扶著裴蓁回了正院。
嚴之渙等不見了裴蓁的身影后,才轉身看向了白媽媽,狹長的鳳目瞇了瞇,眼中帶著陰狠之色,邁步到白媽媽身前,提腳便中中的踹在她的心窩上,這一腳毫不留情,白媽媽又哪里受得住這樣一腳,頓時口中吐出大口的鮮血,嚴之渙嘴角一牽,陰冷的笑著:“白媽媽把剛剛的話在說一次,本王適才聽的不太清楚?!彼⑽⒌拖骂^,冷聲道:“王妃腹中的孩子也是你配提起的,嗯?”嚴之渙說著,腳已狠狠的踩在她的胸口上,口中罵道:“狗東西,你以為你是個什么人物不成,莫說是你,就是太子妃來了敢說這樣的話,本王也讓她有來無回。”
白媽媽強撐著一口氣,眼睛半睜著,斷斷續續的說道:“王爺……就不…看…看那…女…娘嗎?那樣的……花容…月…貌,咳,落……得醃臢…之…地真…真叫人…可…惜了?!?br/>
“是可惜了?!眹乐疁o嘴角勾著,握緊的手一松,揚聲喚了侍衛進來:“拖下去?!痹捯魟偮?,又喚住了趙勇,眼底泛著腥紅的光,他扭頭看了那個與生母有八分相似的女娘,低低一笑:“去了地下,且記著求閻王讓你下輩子投胎莫在生了這樣一張臉,便是生了,也莫再讓太子妃尋了你為棋子?!闭f完,在那女娘驚疑的目光中,他抽出趙勇腰身的長刀,揮手一劈,眨眼間那千嬌百媚的女娘已頭身分離,鮮血濺了她身旁的兩個女娘一身,沒等反應過來,那兩人已暈了過去。
嚴之渙隨手把滴著血的刀插回刀鞘中,低頭一看,自己茶白色的錦服上也濺到了血跡,不由皺了皺眉頭,隨后頭也不抬的吩咐道:“把人都給本王送到太孫府上,轉告太子妃,本王領了她的情,且讓她等著本王的回禮。”說罷,踩著地上的血水而去。
白媽媽以為她的一番話必然會讓嚴之渙改變主意,不想卻是送女娘上路的催命符,嚴之渙怎么會讓與他生母相似的人陷入風塵之地,哪怕傷了一條無辜的人命,他也不會讓生母間接受辱,況且,莫說那女娘只是與他生母有七分相似,便是他生母轉世為人,由太子妃送來他也絕不會留在府中,讓裴蓁與她腹中的胎兒涉險,在嚴之渙看來,那女娘便是要化作厲鬼索命,第一個也該去尋太子妃才是,歸根究柢,她雖是死于自己手中,可卻是因太子妃之故。
白媽媽等人被抬回太孫府上,尤其是那女娘以頭身分離的樣子被抬到太子妃的眼前,那雙眼還大睜著,殘留著驚疑之色,太子妃一眼看過去,身子便是一軟,頓時暈了過去,次日,便有言官在圣人面前參了嚴之渙一本,與此同時。京城也掀起了嚴之渙殘暴好殺的流言。
能在京城為官者,誰也不敢說自己手上不曾沾染過鮮血,武將自不必說,哪怕是文官,亦曾有人因他們而喪命,作為親王,嚴之渙殺一人算不得惡行,可他所殺之人卻是與之生母肖似,這不免讓人膽寒,試問誰能對與自己生母肖似的人痛下殺手,況且,這殺人又殺的毫無理由。
沛國公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也是頭皮一緊,可卻不得不在顯昭帝面前為嚴之渙辯解:“依臣來看,錦川王絕非嗜殺之人,只怕其中另有隱情。”
當然是有隱情,那被殺的女娘是太子妃所贈,雖說關于太子妃與錦川王不睦的消息傳的已非一日兩日,可名義上太子妃是錦川王的嫡母,他這樣做已不只是殘暴不堪,更是不敬嫡母,此乃罪加一等。
吏部尚書蘇大人一臉痛心疾首的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圣人,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錦川王絕不可恕?!?br/>
沛國公不由冷笑一聲,這樣的話也不過是說說罷了,難不成還能讓錦川王為一個小小的女娘償命?這世上哪里又有所謂的公平可言。
“圣人,臣以為還是該聽聽錦川王是如何說的?!?br/>
顯然,顯昭帝并無讓嚴之渙償命的打算,他看向了嚴之渙,沉聲道:“你可有話要說?”
嚴之渙邁步上前,揖禮道:“臣有話要說。”
“說?!憋@昭帝眉頭略皺著,心里也覺得太子妃這件事做的太過惡心人了,可這事卻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他還得給先太子留些臉,顯昭帝私心認為,若換做他被人這般惡心,不誅那人九族已是他仁德了。
“蘇大人可是覺得本王不該殺那女娘?”嚴之渙微揚下顎,神色輕蔑。
這個姿態沛國公瞧得有些眼熟,仔細一想,卻發現這個姿態與裴蓁極為相似,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臣是覺得不該,難道王爺覺得自己無錯不成?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王爺僅僅因為那女娘與王爺生母相似便要痛下殺手,此舉太過殘忍,若日后王爺在遇見這樣一個與其生母相似之人,莫不是還要動了殺意?”蘇大人一臉正色的回道,口中發出一聲哀嘆。
嚴之渙點了點頭,嘴角微微勾起:“蘇大人說的沒錯?!彼捯魟偮?,便讓滿朝文武皆是一驚,卻聽他道:“日后誰要是敢在這么惡心本王,本王依舊會殺人?!?br/>
蘇大人一怔,似乎沒有想到嚴之渙把自己的暴行說的如此理直氣壯,且無半分羞愧,頓時雙手哆嗦了起來,口中喘著粗氣,似被氣著了一般,不過基于朝堂之上的人都與他同朝為官多年的同僚,倒沒有多少人覺得他這是被氣的,相反覺得老蘇這戲演的越發的假了,才這么一句話罷了,哪里值得如此做戲。
嚴之渙冷笑一聲:“蘇大人可別在朝堂之上暈過去,若不然還有誰來參本王一本。”
蘇大人哆嗦著身子,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說道:“王爺竟無悔改之意不成?”
嚴之渙挑眉:“本王為何要悔?送那女娘到本王府上的人顯然居心不良,若不是有意,怎么會這么巧合偏把與本王生母相似之人送來府中,本王的王妃如今正懷有身孕,猛然見到那女娘便受了驚嚇,此等大罪,莫說只殺她一人,便是誅她九族亦不嫌多?!?br/>
蘇大人忍不住冷笑一聲:“王爺此言怕是不實,據臣所知,王爺生母早亡,王妃又怎會見過您的生母?!?br/>
嚴之渙面向顯昭帝,語氣突然轉為悲痛:“臣因思念生母,府內掛有生母的一副畫像,臣之妻自是見過,當日乍見那與臣生母相似之人,便受了驚嚇,臣懇求圣人臣主持公道,找出這居心叵測想害臣妻兒的小人。”
局勢瞬間扭轉,原本的被告倒成了受害人,實在驚得文武百官目瞪口呆,又聽嚴之渙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態,語氣悲涼的開口道:“臣下月便要去蜀地赴職,卻有人心存歹意欲要謀害臣妻兒,如此,臣又怎能放心遠行,還請圣人為臣主做。”
誰居心叵測,誰又是小人?雖嚴之渙沒明說,可話中所指之人卻已是不言而喻,那女娘畢竟是太子妃送來的,若說無心,咳,委實讓人難以相信。
永寧侯這個時候也站了出來,老淚縱橫,語氣同樣悲痛:“還請圣人為臣那可憐的外孫女做主?!比死铣删?,永寧侯只提裴蓁,卻決口不提嚴之渙,意思明顯,我只是想為我外孫女討回公道,可與錦川王毫不相干。
岳父大人已開口,作為裴蓁之父的沛國公更是得附和,他亦一臉哀痛的說道:“還請圣人為臣女兒主持公道?!?br/>
永寧侯和沛國公先后開口后,便有人陸續站出來請圣人主持公道,這便體現了嚴之渙娶裴蓁為妻的益處,哪怕那些文臣與嚴之渙不曾相交,可作為沛國公府的女婿,永寧侯府的外孫女婿,他們身后所結交的姻親故友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都愿意釋放一些善意,況且,這件事,真若是歸根究柢起來,說是家事也不為過,嫡母不慈,庶子不敬,誰也怨不得誰,至于禮法,在天家談其禮法豈不可笑,若真要遵從禮法,自是嫡子為尊,第一個該讓位的便是上面那位主了,畢竟先皇嫡長子雖逝,可人家也是留了后的。
“圣人?!碧K大人還有話要說。
關內侯便出言打斷:“蘇大人,聽說你府上三郎君曾當街縱馬踏死過一少年郎,不知如今三郎君何在?”關內侯其意很明顯,趕緊閉嘴吧!你自己尾巴還沒收拾干凈呢!
蘇大人聽了關內侯眼皮一垂,臉頰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陰森的忘了關內侯一眼:“眼下說的乃是錦川王之事?!?br/>
“本王也頗為好奇蘇大人府上三郎君如今何在?!眹乐疁o似笑非笑的看了蘇大人一眼。
“都給朕閉嘴,朝堂之上是讓你們議論家長里短的地方嗎?”顯昭帝沉聲一喝,卻把這件事定了性。
“到底是一條無辜的人命?!睂幋ㄍ踺p聲一嘆,倒是一副悲天憫人之相。
顯昭帝看了寧川王一眼,沉聲道:“錦川王罰俸半年以示懲戒?!?br/>
一條鮮活的人命,也不過是抵了半年的俸祿,可又有誰是真正為其鳴冤呢!在這些天潢貴胄,公侯權臣的眼中,一條人命又算得了什么,為了權勢,為了爭斗,哪怕是犧牲再多人的性命亦無動于衷。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就一更,大家別等文了,我舅媽透析,表哥要上夜班去,我幫著盯著后2個小時,回來也得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