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道三年的七月十八,以李邦彥為首的使節團,終于在沈州與金國國主吳乞買達成了和談的條約。</br> 條約內容倒也簡單:兩國協商罷兵之后,金國退出云西之地,并交還被虜的趙氏宗親一干人等,那么大宋在此基礎之上撤兵退出遼東并賠償軍費及給予歲幣,以十年為期,每年給絹銀一百萬緡,并且將大宋當今官家趙桓質留在金做客十年,以示誠意。</br> 當然,整個協議叫明眼人來看倒也明顯沒什么大坑,不過小坑倒是不少。</br> 首先,條約里明確寫的是“退出”而不是“歸還”,并且是退出“云西”而不是“燕云十六州”。</br> 畢竟就眼下看來,“燕云”之中的“燕地”及所轄的幽州(今北京)、順州(今北京順義)、儒州(今北京延慶)、檀州(今北京密云)、薊州(今天津薊縣)、涿州(今河北涿州)、瀛州(今河北河間)、莫州(今河北任丘北)已經被宋軍收復,而“云地”所轄金國實際控制的地方也就只有云州(今山西大同)、武州(今河北宣化)、蔚州(今河北蔚縣)、應州(今山西應縣)、寰州(今山西朔州東)、朔州(今山西朔州)。</br> 加上金國盤踞在云西數年,既不鼓勵農耕,也不修復城池,便是大同府如今都已經商業凋蔽、農桑荒蕪,所以這塊飛地對金國而言已經如同雞肋,說是歸還好無道理,但若強調是“退出”的話,則讓宋廷這邊既找著了顏面,也叫金人落下點好處。</br> 其次是,軍費及歲幣合計一千萬緡,分期十年給付,每年也就一百萬,而且是“緡”。要知道“緡”這個計量單位可是官方的標準單位,它不同于民間常用的“貫”或者銀兩的“兩”,而是一種官方的標準單位,具象化的代表就是一張張印刷精美的官錢。</br> 按照官方的說法,這一緡也即等同于一貫,可兌一千文銅錢,但實際上自打宋仁宗時代“官交子”破發后,這等兌換比價也就成了個大笑話。遠得不說,政和年間的時候,一貫私家錢莊的錢票可以兌換的銅錢約在七百七十七文銅錢上下浮動,進入乾道年間后,更是升至了七百五十五至七百七十文上下,而官府開具的官錢不論是官引還是會子,正常的兌率都是卷面折價七成,也即是一緡只能兌三百三十文。</br> 若是各縣、府私自發行可以用來抵稅賦和勞役的官憑(采購或勞務白條),卷面折價則稍微高些,莫約在六成至五成半之間。</br> 當然了,宋廷也不傻,不會真的就讓印刷作坊印了紙票拿來騙金人做耍,估計也就是規定宋廷每年給的一百萬緡紙幣需要在宋金之間的榷場來折算實物。也即是宋廷印了紙票給金國,然后規定金國只能用這些紙票在榷場里拿來換物資,而榷場里的商人當然不會認這宋廷發型的紙票是那一緡抵得一千文錢的硬通貨,那么就會跟金人討價還價,來個折上折、扣上扣什么的。</br> 然后,再讓商人們拿換來的紙票再繼續折上折、扣上扣的來折扣抵充交給官府的稅款和雜項,待這些紙票在戶部的府庫里轉上一圈后,該核銷的核銷,尚未到時間核銷的又可以當成官憑、官錢引給放出去再來一輪了。</br> 嗯嗯!仔細想想,宋廷的這套路跟那啥的二帶二路是不是差不太多?呵呵!你知道得太多了!</br> 至于最后的最后,一個是宋軍退出遼東,一個是將大宋當今官家趙桓做十年人質的事情,雖然被看做是整份議和條約當中最為關鍵之處,可實際上不論是金宋兩國的高層還是民間,卻都沒有人認為雙方會履約。</br> 想想看,大宋好不容易一口吃了個胖子,吞了遼東老大一塊土地,又是屯兵幾十萬,又大勢修城建堡,豈能憑著一紙約書就白白放棄?</br> 再來想想看,這金國擄走大宋的皇帝和太上皇也是不是一天兩天了,結果大宋不也還是馬照跑、舞照跳,誰又會真的認為只要扣著了大宋的皇帝做人質,就能對大宋指手畫腳,予取予求?</br> 或者說是,就這么讓你金國捏著了大宋的卵子,叫大宋從此不敢輕舉妄動?</br> 所以,大伙也就把這個看成是議和的“題中應有之意”,并未當成是一件正經事兒來看。</br> 只是,待到八月初一大朝會,宋廷正式對外公布宋金議和的同時,邊關也傳來了金軍先一步已于七月二十二日正式撤出了大同府,取道歸化州北還的消息。</br> 而黃杰北征大軍,卻直到了八月初五這日,才由樞密院官方信道“公開”得知了宋金決定議和,并且金軍已搶先一步履行了約定從“云州”退出了!</br> 李邦彥必須被屁股決定腦袋,但周邦彥卻是不敢忘記當年是誰把他撈出火坑的,以及誰又有能力隨時再次把他給丟進火坑里,所以黃杰其實并不比東京晚上幾個時辰就已經知道了議和條約的具體內容。</br> 只是,他并沒有去做什么無聊的事情,只是默默的等待著,等待著東京方面的最終決定,或者說等著看看趙福金想要干嘛!</br> 八月初五上午的巳時二刻,樞密院的軍驛送到。三刻,一封黃杰手書的請封上疏便轉身發往東京,疏曰:遼東以屬宋土,大軍北征遼東,亟需名正言順,因此特朝廷將他的淮南郡王請改封為遼東郡王,他黃杰愿意從此永鎮遼東。</br> 請封上疏以六百里急遞花了五日送遞東京,宋廷君臣與八月十五的朝會上用半日時間討論之后,便也準了黃杰所請,以太上皇后鄭太后的名義冊封黃杰為遼王,把“郡”字給去掉了。</br> 這以古禮而論,王爵分為親王與郡王,始見于西晉時期,晉武帝始封司馬伷為東莞郡王。后來便也約定俗成,封號為一個字的王為親王(如秦王、晉王、燕王等),封號為兩個字的王為郡王(如岐陽王、汝南王、淮南王、廣陽王等)。</br> 如今,黃杰鎮守遼地,而昔日的遼國又已經滅國,剩下的西遼和北遼也難成氣候,所以封黃杰為遼王并沒有什么問題。</br> 此外,隨著冊封詔書一道送往遼陽的,還有命令黃杰退兵的圣旨……不過僅僅是一道圣旨,卻沒有什么金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