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黃大郎剛起了身,孫七娘便頂著黑眼圈來了,就在院中展開了一面紅底黑字的刑殺旗,旗寬四尺,長五尺,頂上插了一根短竿,用一根長桿挑著,旗尾和兩邊縫著布條,倒是一面規規制制的正旗。</br> 再看旗上的“天道盟”三字,也是比照自己的書法剪下黑布縫制,談不上什么筆力蒼勁,但瞧上去還是很有氣勢。</br> 不一會,雷豹、孫立等人和孫家四老也聚齊了,黃大郎便要孫立將這天道盟的旗號寓意與眾人說了,自然得了眾人的齊聲喝彩。</br> 隨后黃大郎又從懷里掏出了一疊褚紙錢票,交給孫立道:“大兄,這里是一千貫,一會與大家分分,都去換了真金白銀作為盤纏。算來這次暗度陳倉偷運的花石綱,定然都是大塊的金銀錁子,所以出了黃州府后須得去買些騾馬方便趕路。”</br> 又對孫七叔道:“七叔,此次打算花石綱,只怕還得您和九叔挑了大梁,俺的謀算倒也簡單,先是敲山震虎,再是打草驚蛇,隨后以逸待勞,如此這般……必能得手,但計策雖然如此,也還需七叔臨陣機變,勞煩了!”</br> 孫七叔聽了撫須笑道:“不錯!計策還好,大郎安心在家,且看老朽如何施展就是。”</br> 這閑話也不多說,孫立、孫新、雷豹、盧家父子、花通、朱高、張合和胡仁,以及孫家四位老叔叔便三三兩兩的出了黃家!</br> 送走了眾人后,黃大郎倒也篤定,自便帶著福壽施施然去學館上學去了。</br> 九月的黃州,說來該是咋涼還暖,黃州府押解夏稅的領隊乃是大押司姚榕,副隊是縣衙的馬快班頭馬大碗,這般的差事他二人倒是做得熟了,因此按照規制每日天晴六十里,天陰五十里,落雨便三十里,不緊不慢的走了十余日,于九月十五日方才抵達了光州東面的固始縣境內。</br> 這些日子里倒也還算平靜,差不多近千人、五十余輛大車組成的龐大隊伍,百十人的山賊路寇隊伍又豈敢來打秋風。至于這應奉局的花石綱隊伍,倒也乖巧得很,除了要求將運送花石的大車加塞在隊伍的中部之外,倒也相安無事。</br> 卻說坐在一條壯驢身上的姚榕抬眼瞧了瞧日頭,現天將近午,便喚來一個隨行的稅吏問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方,距離周家店還有多遠?”</br> 稅吏也不思索,便答:“大押司,如今這地頭,乃是周上村和周下村的邊界,再往前二十余里便到周家店了。”</br> 姚榕不由點頭道:“昨日瞧著晚霞不錯,便定下今日辰時出,果然天氣爽朗好行路,如今還未過午便走了半程。招呼下去,早些趕到周家店,便能早些休息。”</br> 稅吏答應一聲,便去了后隊,倒是此時只見馬快捕頭馬大碗策馬趕了上來。他如今騎著一匹正值壯年的黃驃馬,人坐在馬上更是高大威武,待來到姚榕身邊時,足足高出他大半的身子,卻道:“姚押司,前面就是周下村了,你看是不是就在村中歇上一些,讓兄弟們用些干糧?”</br> 姚榕仰頭看了一眼馬大碗,卻是搖頭道:“方才問了,只有二十余里便是周家店,早到周家店便早歇息,干糧路上邊走邊用就是。”</br> 馬大碗咧嘴笑道:“是不過二十余里,可押司卻忘了要過周家坡?俺等的隊伍倒是不妨事,就怕這花石綱過不去!”</br> 姚榕聽了,便若有所思的回頭一看,倒也能看到由四頭壯碩健牛拖著的應奉局大車不緊不慢的跟在隊伍中行走,可瞧看這些拉車的牛鼻頭都有白沫兒,便知道這牛力該是耗得差不多了,再說這裝載了花木奇石的大車又都是加長加寬過的,只怕到時還真難上了那雖不算陡,但也難走的周家坡,便道:“到了周下村頭,且看如何,再做打算!”</br> 馬大碗便點頭答一聲好,又打轉馬頭去后隊巡視去了。</br> 又走了里許模樣,遠遠也能看見四五里外的村落了,卻在這時聽聞開路的前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姚榕急忙打了驢股一鞭上前查看,便看見一個騎馬的灰衣人,以黑巾遮了面,手持一桿寫著天道盟三字的大旗,大喇喇的就堵在了官道的路中間。</br> 姚榕皺著眉頭,指派了一個小稅吏上前打問,很快見他快步跑了回來道:“押司,對方自稱是什么天道盟的強人,要替天行道對付那應奉局的人,卻答應不與我們為難,只是要我們不得遮護。”</br> 姚榕聞言一笑,便道:“呵呵!該來終歸要來,快去將那張制使尋來!”</br> 當即隊伍停了,小吏很快就把張制使和馬大碗一塊尋來,這張制使年約三旬左右,豹頭環耳,體態壯碩如熊,騎著一匹雜毛的棕色母馬,只聽那張制使喝道:“押司尋某作甚?”</br> 姚榕指著遠處官道上矗立的一人一馬對這張制使道:“喏!張制使,卻是有賊人來插旗,要為難制使!”</br> “哦呀!哪來的毛賊,也敢插旗?”張制使爆喝一聲,卻是拍馬就走,哈哈大笑道:“這一路上獸藏鳥盡,卻叫俺閑出鳥來,待俺去將他擒了,再回頭與押司說話。”</br> 瞧見這莽漢出陣而去,姚榕看向一旁的馬大碗道:“太師府出身,果然膽大!就不知這人武藝如何了?”</br> 馬大碗搖頭笑道:“三五個尋常捕快,倒也奈何不得,可這碰上綠林中的好漢,也就難說了。”</br> 也就在兩人擺明要看笑話的時候,這太師府出身的張制使卻已經拍馬殺向了道中插旗之人,但見他一拍腰下的刀匣,便抽出一把四尺長度的軍用樸刀來,隨即便擺出了要將對手陣斬的架勢,揮刀沖了過去。</br> 然而,就在這張制使奔馬馳進這人十丈之內時,卻清楚的瞧見這人露在面巾上的雙眼微微一瞇,似乎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正要忿怒時,卻瞧見他將手上的大旗往地上一插,隨后便從馬腹之下摸出一根九尺的長槍來。</br> 就說這時已遲,那時太快,這插旗的好漢單手將長槍一抖一送,亮銀打制的槍頭便如銀龍一般往張制使的喉間撲去,饒是這張制使將樸刀拒槍的纏頭裹腦招數使絕了,也沒能避開這奪命鎖喉的一槍。</br> 距離太遠,旁人也聽不見什么聲響,就瞧見這張制使馳馬如風雷一般往那好漢殺了過去,好漢卻是高坐馬上動也未動,手上摸出根長槍來與張制使側身一錯,隨后就瞧見張制使丟了手中樸刀雙手捂喉,隨馬又奔出十余步,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