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初便接著往下讀道:“釋門祖庭,本在身毒之國,其國唐時稱之為天竺,該國之地蛇瘴遍野,該國之人也心如蛇蝎。據唐初王玄策《中天竺行記》中所載,天竺之國,地分五方,人分四種。上人謂之婆羅門,也即僧人之意,中人謂之剎帝利,是為王將之種,下人謂之吠舍,也即商賈匠人,賤人謂之陀羅,農人仆婢奴役皆歸此列。王玄策三使天竺,何以建功?蓋因彼時天竺僧人以上人自居,整日念經祈禱,不事勞動,豪奪金銅鑄鐘造佛,廣修廟宇,又巧取百姓之田糧,謂之長生供奉。更傳教曰,中下賤人,合該供奉彼等上人,又定種姓之制,中人之后生即為中人,下人之后既是下人,賤人之后則永為賤人。且下賤之人不可讀書識字,不可考官為吏,且永世不得翻身,除非將勞作所得之錢財皆供奉與僧人,方可謀來世投生中人下人之家也!”</br> “著啊!”曹阿寶聽到此處,不由擊掌叫好,旁人里有些不認識字的鄉民聽明白了也是臉色驚愕,這念經祈禱,不事勞動,整天不是弄了錢財去鑄銅鐘造佛像,就是搞什么長生田,這說的那是天竺的和尚?分明就是如今大宋的和尚嘛!</br> 尤其是這個哄騙信善的香火錢,然后說什么他們來世投胎可以去好人家這事,可以說老弱婦孺街知巷聞啊!</br> 頓時人群中就出了嗡嗡的議論之聲,不少愚夫蠢婦還在研究這說法是不是真的,讀過書的人因為度快早就看到了末尾,一個個臉色鐵青都已經在聚集怒氣值了。</br> 一個穿著儒衫的學子,乘此停頓的機會,便揚聲道:“蠻夷就是蠻夷,如今我大宋,官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貧家賤戶亦能讀書進學,為朝廷效力,我等……”</br> “呱噪!閉嘴!”曹阿寶回頭就是一聲呵斥,又不耐煩的看王如初道:“繼續讀!”</br> 那學子當然也知道曹阿寶是誰,豈敢捋他的虎須,當即收聲不言,王如初便才繼續讀道:“是以,天竺各國之百姓,苦不堪言,商賈王將也多遭惡詛,動輒以謗佛之罪害殺。王玄策入天竺時,天竺五國因苦其久已,各地百姓皆群起而擊,欲滅其佛也!釋教入中原,時在漢初,至今千年延展,已扎根中土,雖經歷三武一宗之滅,卻經久不衰,然而如今卻將我中華之古節臘日,訛為釋祖之誕,又舍七寶粥食,意求食者稱頌其祖,嗚呼!若長此以往,恐百千載之后,我中華百姓只知臘日是其佛誕,而不知臘日本是我中華古禮矣!其行可疑焉!其意可憂呼!其心可誅也!是以,今日小子黃杰斗膽擬文,求天下人共論之!”</br> “哈哈!寫得好!真好!求天下人共論之……這更是好上加好!”曹阿寶拍手大笑,神情極是愉悅,便從腰上的荷包里摸出了一枚二兩重的銀判丟給王如初道:“讀得好!看賞!”</br> 王如初接過銀判暗暗一掂,就知道是二兩,急忙叉手謝禮:“謝衙內的賞!”</br> 曹阿寶卻是拍拍肚子道:“好說!不過這賞也不是讓你白拿,方才你讀了一遍,里面的說法俺都知道,可就怕許多人不知道,不若你再讀一遍,卻與大家解說了內里的詳情,如何?”</br> 這二兩銀子使得好,可當三貫錢來用,可是一筆能讓貧家小戶活上個把月的大錢,王如初豈能不答應,自然點頭哈腰的應承下來。</br> 哈哈一笑,曹阿寶便徑自往老店去了,他是正好瞧見黃大郎正低著頭在柜臺外被他家老倌訓斥的樣子,便邁步進了門兒。</br> 才進門就聽見老倌喝道:“逆子,如今得了消息,說是定慧院、承天寺和安國寺的僧人都要上門來與你理論,你道如何?”</br> “理論便理論,不如何?”黃大郎雖然低著頭,氣勢倒是一點也不弱。</br> 老倌氣的伸手一拍柜臺,喝罵道:“俺也是信了你的鬼話,煮這勞什子的臘八粥,誰知你寫這什么論,竟是惹來如此禍事!”</br> “禍事?莫非這些僧人還要打要殺不成?這黃州還沒了王法不成?”曹阿寶最近幾個月差不多是天天蹭飯,自然要為自己的飯主兒說話才是,便出言道:“世叔莫怕,在黃州俺爹就是王法!這僧人要來與大郎理論,便理論就是,敢要動粗,定要他們在牢中過了這勞什子的佛誕。”</br> 老倌見說話的是曹阿寶,臉色也是一個雨過天晴,忙賠笑道:“哎呀呀!是衙內到了,快請上座!”</br> 曹阿寶也是哈哈大笑,暗中彈了彈黃大郎的衣袖,道:“世叔客氣了,還叫大郎陪俺說話就是!菜色照舊,先來一碗羊雜拉面墊底再說!”</br> 這曹知州家的衙內要跟自家兒子說話,老倌豈敢阻攔,便忙吩咐下去,倒也不忘給了黃大郎一個眼色。</br> 隨后黃大郎自然領著曹阿寶尋了一處臨街的座子,又與他倒茶,曹阿寶笑道:“好個大郎,不過千多言可就捅破了天啊!好本事!好漢子!”</br>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黃大郎自然是知道了一個道理,這誰要把曹阿寶當成草包,那么誰一準兒就是真的草包。詩集子經、琴棋書畫、騎射馭數,不敢說他全精,但肯定是全通,之所以在學館里專業挨打好幾年,只不過是因為他需要“藏拙”以及“不屑”罷了!</br> 黃大郎知他根底,他也自然知道黃大郎的本事,所以黃大郎也不藏拙,便伸手比劃道:“易如反掌而已!”</br> “不過……”曹阿寶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定慧院的老主持是個認死理的,他要跟你來理論的話,贏了倒還好說,若是輸了只怕會當場死給你看。還有那安國寺的智障禪師,你輸了到沒關系,你要是連他也贏了,只怕這城中的小娘子們會用唾沫星子溺斃了你。”</br> “承天寺呢?”黃大郎笑問,他自從去了安國寺回來后,對那搞俗講勾引小娘子的智空很是不屑,所以就給他改了個名字叫智障,倒是被曹阿寶也學了去。</br> 曹阿寶將眼一瞪:“承天寺啊?主持悟明是個口吃,想來是不會與你一般見識,就怕他將寺中別號獅頭陀的伙工僧人叫來和你理論,那獅頭陀善使一把方便鏟,在寺中后廚專管煮飯。去年有幾個蟊賊打上了承天寺香積廚的主意,半夜里去了準備弄些錢財花銷,卻叫那獅頭陀打死了三個,打殘了兩人,俺隨衙門的仵作前去瞧看死相,那叫一個慘啊!”</br> 黃大郎哈哈一笑,聽著曹阿寶的說詞,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便道:“可不知道,俺都讓外面煮粥的壓了三回火,添了五次水了,就等著他們打上門來與俺理論,這都等了快兩個時辰都不見影蹤,很是煩悶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