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自己剛得了二十兩銀子的賞賜,可老娘隨便打賞就是二兩銀子,黃牛兒怎說也有些肉痛,當(dāng)下只能請了二娘拿了賞賜的托盤上車,自己和老倌牽著騾車跟在胡教授身后便走。</br> 要說自己舅父家的門,只怕閉著眼睛也不會(huì)走錯(cuò),可胡教授得了打賞要殷勤帶路,倒也不能駁了人家面子,誰知走了沒多遠(yuǎn),就聽車上的二娘喝道:“我兒,這珠釵是哪里來的?”</br> 正待黃牛兒開口,胡教授卻是搶先一步,邊走邊轉(zhuǎn)身叉手道:“哎呀!此事竟然忘了,胡某可是要恭喜二夫人才是,這珠釵乃是萬家萬小娘子的。”</br> 車上的姚二娘聽了自然驚訝忙問:“胡教授,這萬小娘子的珠釵為何在此?”</br> 胡教授哈哈大笑著就把萬春奴紅著臉將珠釵塞進(jìn)黃牛兒托盤的事情說了,笑道:“胡某想來,萬小娘子定然是因?yàn)楸砩贍攦纱蜗嗑龋阈闹邪瞪饲殂海@可是一樁天大的喜事。”</br> 姚二娘聽了,臉上也是笑開了花,瞧著兒子一臉自得道:“我兒雖然生得不俊,可這身板還有膽識(shí)、學(xué)識(shí)、見識(shí),都不是誰家小郎可比,惹了娘子喜愛也是該的。對吔!胡教授,也不知萬家小娘如今多大了,可及笄了么?”</br> 胡教授答應(yīng)一聲道:“胡某私下問過了,再過兩月就滿十六,一手女紅刺繡的手藝便是在杭州也是街知巷聞。不過就是婚事有些波折,原本說是十四歲時(shí)就許了杭州一個(gè)坐賈鹽商的長子,誰知卻是被那明州府的通判搶去做了女婿,鹽商不敢得罪官家,就說要把萬小娘子接去做妾,萬老爺不忿,便將這門親事退了,再來就帶了她姐弟來了黃州。這萬小娘子在家中行四,乃是偏房姨娘庶出,上面有個(gè)已經(jīng)過世的大哥、二姐和三姐都已出閣,下面就剩下一個(gè)嫡出的老五萬金寶了。”</br> 瞧胡教授答得這么仔細(xì),倒也見其早有用心,黃牛兒牽著騾子悶頭走路,老倌卻是上來搭肩笑問:“怎地?真瞧上人家閨女了?你表妹怎辦?”</br> “爹!”黃牛兒悶哼一聲,卻是說不上話來,總不能說沒瞧上這等假話,回想起來那白色小山峰上的紅豆豆也還歷歷在目……至于表妹,也不能輕易推脫了。</br> “嘿嘿!好小子,才這般大也有了小心思!”老倌搖搖頭,看了看正在和胡教授說得火熱的二娘,拍拍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兒子肩膀道:“莫操心,一切你娘做主就是,再說人家小娘的定情信物你都收了,也抵賴不得,只不過那萬小娘怕是做不得正妻,其他倒也不愁。”</br> 黃牛兒聽了一驚,忙問:“為何做不得正妻?”</br> 老倌一樂,伸手狠拍了下兒子肩頭道:“嘿!果然是動(dòng)了心啊!還不簡單,那萬小娘退過婚,還被賊人綁過兩次,又是庶出。再說你舅父門階高些,當(dāng)然是你表妹做大,萬小娘過來做小了。”</br> “哦!原來如此!那俺不是可以又娶妻又納妾了?”黃牛兒聽的一愣,卻又歡喜起來,不過又想到一事,就問:“爹日后可會(huì)納妾?”</br> 老倌聽了也是一愣,不過卻再次悄悄掃了身后一眼,然后壓低聲音道:“想是想,可你娘門階高不說,又生了你,還不犯七出,只怕無望啊!”</br> 見兒子一臉?biāo)贫嵌臉幼樱腺膮s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娘為了生你,可掙了命,懷胎就懷足了九月,上了產(chǎn)床又熬了一天一夜,產(chǎn)下你后身子大虛,所以這些年來也沒有給你再添個(gè)弟妹。你娘倒是勸過,讓爹再納一房小妾開枝散葉,可爹總是用掙錢贖回祖產(chǎn)來推脫,便是不忍你娘受苦。你如今也經(jīng)歷過生死,該也懂事了,此事日后莫要輕易再提,可懂?”</br> 黃牛兒忙點(diǎn)頭,才知道有此內(nèi)情,扭頭去看正笑臉如花與胡教授談笑風(fēng)生的姚二娘,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感動(dòng)。</br> 一路有話,卻也不長,不一會(huì)就走到了舅父的宅院,就瞧著正門里有兩個(gè)穿著皂服的弓手和一名著捕快服色的壯漢當(dāng)值。</br> 尚在老遠(yuǎn),捕快就聽見騾車聲,當(dāng)即挑了一桿燈籠出來打望,卻道:“來的可是胡押司?”</br> “正是!”胡教授快走幾步上前,瞧清了這人卻驚訝道:“哎呀!竟是馬班頭親自前來值守?不是昨日才從成都府轉(zhuǎn)回,卻不在家多歇息幾日?”</br> 馬班頭見胡教授這般問,便敞著嗓門回道:“街面不靖,大人們不罪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情,這幾日若不出些死力,又怎對得起上官們的體恤,押司這是護(hù)了二夫人歸來?”</br> 胡教授忙點(diǎn)頭道:“是吔!快快叫府里的人打開側(cè)門,接了騾車進(jìn)去。”</br> 當(dāng)即馬班頭便使了弓手去叫,便和胡教授轉(zhuǎn)來和二娘見禮,二娘下了騾車和老倌站在一塊瞧馬班頭來了卻是熟絡(luò)的笑道:“哎呀!卻是叔叔在此?何日回了黃州,算起來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我兒快來,快見過馬大叔。”</br> 一旁的老倌也道:“好你個(gè)老哥哥,回了黃州卻不來尋俺吃酒,這是何道理?牛兒快來磕頭,這便是俺常與你說道的馬大碗……呵呵!快叫馬叔,這廝乃是咱們黃州府的第一把快刀,馬快班的班頭。”</br> 黃牛兒還沒弄懂,就被老倌拉過來按頭跪了,才拜了一下就被馬班頭架住,聽他渾厚嗓門在耳便道:“啊呀!這就是小牛兒,卻是學(xué)成歸來了?”</br> 老倌哈哈一笑道:“何止是學(xué)成歸來,昨日里又去了黃花蕩轉(zhuǎn)了一圈,今日便平安轉(zhuǎn)回,老哥哥道如何?”</br> 昔年黃老倌將黃牛兒與了一個(gè)游方道士做道童的事情,馬班頭自然是知曉的,所以才有此問,聽了老倌如此一說,馬班頭便用手來摸黃牛兒的筋骨,卻是越摸越歡喜,道:“好筋骨、好身板,竟是一塊習(xí)武的好料,這全身的大筋竟全開了?”</br> 老倌洋洋得意,卻打斷他:“何止是習(xí)武的好料,也是讀書的種子,這前兩日才過了弘文學(xué)館張思之夫子的考校,被老夫子收做了關(guān)門弟子,下月初六便要辦拜師宴哩!”</br> 馬班頭聽了,當(dāng)即放開了嗓門笑道:“啊!好好!是大喜啊!哈哈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