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拜師宴,有了姚政和黃大郎的這幅絕對的“絕對”鎮壓全場,差不多也就夠了,畢竟這只是一席拜師宴,總不能從天光吃到天暗,所以也就在未時末刻的時候,由張老夫子宣布解散,大家便鼓掌散會。</br> 不過這不表示黃大郎今日的活動暫告結束,因為他還要拉著舅父趕場去參加食匯街和黃家老店的正式開張,吉時定在了申時二刻。</br> 送走了賓客,師兄公孫正也告了個罪后便不跟著去了,帶著孫家兄弟先回家中安頓,姚政便帶著黃大郎徒步往南門口行去,反正兩地相距也沒二里地,又在同一條街上。</br> 只是走著走著,姚政忍不住開口道:“孔圣有云:少年人,戒之在色!可知道,喜形于色也在其中?”</br> “哦!杰兒不知!”黃大郎自是不知,只記得這句話當初師尊解說的色可是男女之事,順帶還說了些道家固精歸元的養生法子,但真沒說過這喜形于色也在需要戒的范疇之內。</br> “你剛才的小聰明,怕是沒人看出么?”姚政搖著頭,只能敲打黃大郎道:“張公、曹翁,還有趙提刑,以及你那師兄,怕都是全看出來了。即便你舅父確有出那上聯之才,你一氣弄出這許多下聯來,誰又能信?再說,你如今也算是半個讀書人了,豈能不明白這對子的妙處,還裝出一臉懵懂,說什么一時半會就想出這些,卻是騙得誰來?”</br> 黃大郎沒想到舅父雖然沒有當面戳穿,但私下里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意思,頓時也覺得自己過了,只得虛心認錯道:“舅父,俺錯了!”</br> “唉!倒也談不上對錯,舅父如你這般年歲的時候,怕不還不如你,沉著、冷靜、膽大、心細。”姚政的語氣沒顯露出多少怒氣,倒是點評黃大郎沉著冷靜的時候,語調倒是一個詞比一個詞狠。</br> 見黃大郎垂著頭不語,姚政覺得自己的說教奏效,這才語重心長的道:“杰兒可記下,這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哪怕你投機取巧勝了九十九次,只要敗上一回,之前的種種努力便會付諸東流。所以,要么便是憑自己的真才實學一路碾壓過去,要么就是對每一次的投機取巧都全力以赴,力臻完美。就拿今日之事來說,如果你提前三日將這煙鎖池塘柳與舅父說了,那么剛剛席間舅父便有一百種辦法,將那些瞧不起咱們舅侄倆的鳥廝一腳全踩趴下!”</br> 姚政的話,讓黃大郎越聽越驚訝,最后也就聽出了味來,不由連連點頭受教。他是真不知道,舅父怎么說也是在東京汴梁參加過殿試的天之驕子,也算是在汴梁那座刀山上打過滾,在東華門外的油鍋里翻過身,馬行街中勾欄里跳過大神的主兒,不然這謀得了官職衣錦還鄉的人,那能是迂腐的酸書生。</br> 真要是的話,這會兒指不定還在馬行街上的煙花樓里賣酸文呢!</br> 所以,姚政的話就說的非常明白,要么就別作弊,就用真才實學碾壓,要么就讓全世界都來幫你作弊,這樣才能做到萬無一失。</br> 這一課,對黃大郎來說可謂是至關重要,至少在此之前還沒人給他說過這個道理。</br> 于是,舅侄倆便安步當車,聊著黃大郎從師尊處偶然得來的奇妙詩文和對子,這便來到這家老店前。</br> 老店和食匯街今日早上依舊還是打著試營業的旗號大肆開賣,不過近到未時之前便清了場,然后用了彩綢布將食匯街的左右兩門給封了起來,在黃家老店的正門口則擺上了香案,就等著吉時一到,祭拜了天地、做完了法式后便正式開張了。</br> 此時,二娘老倌等人都是一身新衣,喜氣洋洋的與人寒暄,人群中不時有人提了五色彩紙包好的禮物前來道賀,葉大龍等孩子們以及雇工們也都換了上一身才趕制出的白底黃絲邊,胸前紋繡著食匯街三個字的新式餐廚專用工作服,一邊十二個守在食匯街門口,而受邀進駐的什么吳嬸、張四哥、王二哥、李四娘、古三娘等人也是換了同樣的服色喜氣迎面,甚至那和賈婆婆差不多年歲的龍婆婆還在頭上簪了一朵大大的絹花,打扮得好似城里春香樓前攬客的**子一般。</br> 等姚政和黃大郎來了,自然有人去通知老倌,而黃大郎看了看現場的開業布置后,卻是一拍腦門道:“哎呀!舅父,有件大事不知道可知曉了沒,前幾日俺爹得了一幅對子,來人留下的名號是潁濱遺老,怕是蘇澈蘇老大人!”</br> 姚政倒是點點,笑道:“你爹早與舅父說了,的確是蘇澈蘇老大人,他此次回鄉訪親,路過黃州,便順道憑吊兄長蘇軾老大人,似乎今日就要起行了。”</br> 舅侄倆說話間,一個蒼蒼髯的老蒼頭突然揚聲喝道:“吉時到!”</br> 隨著他話說完,就聽轟轟轟三聲單響的爆竹炸了,嗩吶為主的鼓吹班子便奏起了樂來,隨后早就準備好的儺戲班子正式開演,只見許多穿著襤褸百納衣的山鬼、水鬼、河妖、旱魃等精怪吆喝著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圍著老店的門前狂呼亂叫,做出妖怪噬人的模樣,然后就聽號炮一聲,四個穿著“鎧甲”戴著威嚴面具的神將在一陣稻草燒出的煙霧中閃亮出場,拿著刀槍劍和方天畫戟驅逐各路妖鬼,將妖鬼們打跑之后,便圍著老店還有食匯街做起了法事,降下福祉保佑食匯街和老店的平安,最后在吃了供桌上的祭品又喝了酒后,便抓著五色顏料將老倌和二娘給涂了五顏六色,看得黃大郎直心疼爹娘身上的新衣。</br> 隨后倒是其中一個拿著長槍的神將把一截棒香塞進了黃大郎的手里,讓他去點燃掛在食匯街主門上的萬子響(鞭炮),刀將和劍將也推著姚政來到了門邊,隨著萬子響被黃大郎點燃,姚政也拉下了門坊上蓋著的紅綢和彩綢,當綢布落下時,只見三幅梨木打制的匾牌顯了出來,最上面是一幅橫批,叫做食匯天下。</br> 兩邊正是一幅對聯。</br> 上聯是:一江富水,聚來赤壁百味匯。</br> 下聯是:十面山色,盛入萬家皆美食。</br> 此聯一出,不少學究和措大紛紛擺出了瞇瞇眼,開始品評這幅對聯的優劣,幾個自覺得滿肚子墨水可以染黑長江的家伙更是大搖其頭,在他們看來對子的意境也還勉強,但對仗也太不規范了,甚至有人還出餿主意說下聯要是改成“盛入皆美萬家食”就對仗了,還有人說上聯是聚來赤壁,所以下聯應該也要個地名才對,所以應該改成盛入黃州萬家食,上聯赤壁,下聯黃州,這才工整。</br> 黃大郎等他們搖頭晃腦的說了差不多半刻時辰,這才把下聯尾部用小紅綢蓋著的地方揭開,露出了落款潁濱遺老四字,這頓時就鴉雀無聲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