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學生干政之事,黃杰雖然遠在黃州,但安插在汴梁的眼線倒也時時匯報,便也知之甚詳。</br> 所以也才會有如此這般,直接釜底抽薪的先尋了一個叫人百口莫辯的由頭先把陳東拿了,又闡明太上皇后并非執掌朝政之人,上書與太上皇后不合情理,竟也叫這幫太學生們啞口無言。</br> 不過,乘著趕往宣德門的路上,黃杰拿了上書隨意一看,卻是看得一驚。</br> 這所謂上書一共倒也講了四點,其一是國君巡幸泰山,領國朝臣眾封禪祭祀,久不還朝,使民心不安。其二,風聞金軍再次南下,國君與金人又成條約,而不見朝儀,百姓空有曲解。其三,市井風傳國君并太上皇于山東遇險,不知其真偽。</br> 至于最后這第四條,看著墨跡未干的樣子,應該是臨時加上去的,說的是:聽聞禁軍于城下列陣而不得入,上柱國將軍黃杰因徇私,于陣前斬殺當朝宰相耿南仲。</br> 黃杰看來,這前面三條叫太學生們知道了拿來發難上書倒也合理,可這第四條就有些問題了,想不到這幫子被李綱關在內城的人,居然消息也有如此的靈通。黃杰在南薰門下陣斬耿南仲,至今也不過兩個時辰,而且他可是知道李綱為了嚴密封鎖耿唐二人領著十萬禁軍陳兵城下的消息,而對東京外城施行了嚴格的門禁。</br> 不過一想領著太學生們鬧事的乃是陳東,倒也豁然開朗,正好想來這陳東也并非一無是處,或許是將來的一著好棋,便也交代下去不用將他真的送去大理寺,一并帶入宮中就是了。</br> 到了宣德樓前,自有宮人內侍前來迎接,但在入宮的安置上,卻是出了點小小插曲。說來事情倒也不大,按照吳敏等人的想法,太皇太后入宮自然還居原先所居之處慈寧殿,而黃杰和茂德帝姬,當然還是應該去住駙馬府才是,然而鄭太后的意思卻是她要帶著黃杰和趙福金一道入駐延和殿。</br> 而鄭太后的意思,當即叫吳敏有些難堪,也引來了李綱等人的反對,這是因為延和殿可不是一個尋常的地方,簡單點說:一旦鄭太后入駐了延和殿,也就預示著鄭太后極有可能如歷代前朝的太皇太后一般要垂簾聽政了。</br> 說起這延和殿,在歷史上倒也并不是什么重要宮殿,一般來說也就是皇帝尋了大臣召對的地方,如陸游就曾寫過一首《延和殿退朝口號》,詩曰:“雨余未肯放朝暾,穿仗恭承圣主恩。清蹕傳聲徐御殿,紫衣引拜許龍門。徘徊漫結堯階戀,零落難招楚澤魂。歸去猶堪夸里巷,桐江新賜兩朱轓。”</br> 別的不說,僅從詩中就能看出這個殿還真不是一般的殿,而有關這座殿的隱喻,其實還是起自宋仁宗一朝,這宋仁宗趙禎(1010年5月12日-1063年4月30日),本是初名趙受益。乃是宋真宗趙恒第六子,母為李宸妃。天禧二年(1018年),年僅八歲的宋仁宗被立為皇太子,賜名趙禎。</br> 而他在位初期,由章獻明肅皇后劉氏垂簾聽政,至于延和殿也就正是劉皇后當時垂簾聽政的地方,所以鄭太后如今要求入住延和殿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br> 不過,實際上對于鄭太后入住延和殿一事,吳敏、李綱等人應該是早有預料的,而李綱領著一幫人真正反對的問題核心,似乎是鄭太后要帶著黃杰和趙福金一起入住這個事情。</br> 對此,黃杰在搞清楚了他們的意思后,當即表態自己不入延和殿,愿帶領侍衛駐守紫宸殿。在有了黃杰這個表態后,李綱等人自然也讓了一步,不再反對鄭太后帶著趙福金入住延和殿。</br> 當夜,黃杰自然將六千信陽軍步卒和兩千黃州衛也都安排到了禁宮,其中六千信陽軍被指派替換殿前司戍衛,協守皇宮城墻,而兩千黃州衛則換防殿前司諸班直,開始守衛前庭駐殿和諸宮室。</br> 對此,吳敏雖然是舉雙手贊成,而張邦昌、李邦彥和李綱等人都是默然無語,而當黃杰果真親自駐守在紫宸殿后,竟有一人踏夜而來問,卻是進城時與黃杰又過眼神交流的王黼。</br> 王黼穿著朝服,風姿與往昔也無什么變化,只是瞧著黃杰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上來便也問道:“郡王此次返京,當真是不可不為?”</br> 黃杰聽來好笑,此時的他并未卸甲,正大咧咧坐在一根矮凳上,便也抬頭看向王黼道:“將明兄此話怎說,何為不可不為?”</br> 雖然算起來黃杰的年齡小了王黼足足二十余歲,但二人畢竟當初在趙佶手下一殿為臣,此時王黼雖稱黃杰為郡王,但黃杰還是念著舊情稱其為兄,王黼聽來臉色倒也緩和了許多,便也道:“子英莫要誆某,官家與太上在魚臺之事,自然是瞞得了一時,待到明日早朝,只怕天下就此熙攘,子英就不怕落個罵名?”</br> 黃杰聽來更是覺得好笑,便也反問:“如何罵名?挾太上皇后以令諸侯?哈哈哈哈!”</br> 王黼欲說之事,只是挑了個由頭,黃杰就以猜到。這樣的可能,他在黃州時就以想到了,可畢竟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鄭太后不入京不可能,而自己若是不護送鄭太后入京雖然可能逃了罵名,但此舉卻未必是對大宋有利。</br> 大笑間,黃杰讓人取來一根矮凳叫王黼坐下,斥退左右之后,便也笑意盈盈的來問道:“將明兄,子英有一事不明,想與兄請教:這如今的天下,究竟是大宋人的天下,還是趙家人的天下?”</br> 王黼聞言一愣,當即錯愕難言,黃杰也不等他搭話,便也自說自話道:“要說這天下是趙家人的天下,倒也有理,畢竟趙宋百年,以仁孝之治,四海也算升平。不過,若以孟圣所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所以……叫子英看來,這大宋的天下,本也該當是大宋人的天下,既然這大宋的天下是大宋人的天下,那么何人該擔了這罵名,又豈是你我二人可以操心的?”</br> 王黼一時間竟也叫黃杰這番話的邏輯給繞了進去,竟也是無言以對,不由愣愣出神道:“不錯!這天下當真是大宋人的天下……大宋人的天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