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外面的雪還不見停。</br> 盛明稚百無聊賴的玩手機，刷了會兒微博，手機就宣告沒電。</br> 都說蘋果最后百分之一的電可以堅持半小時,盛明稚用實際操作證明了：完全不行。</br> 他抬起頭,看了眼餐廳的前臺，沒有充電寶。</br> 要說國外哪點不好，就是這點不好。</br> 在國內隨處可見的充電寶，在這兒借不到。</br> 他只好放下手機,開始用發(fā)呆來打發(fā)時間。</br> 正出神，視線中突然闖入了一杯熱牛奶。</br> 盛明稚抬頭,是剛才幫他忙的男人，似乎叫Luke。</br> Luke把熱牛奶放在他面前，溫聲道：“天冷的話，喝杯熱牛奶會比較好。”</br> 把他當小孩子嗎？</br> 盛明稚莫名其妙有些不爽。</br> 他就不能喝一杯大人才有的黑咖啡？</br> 話雖如此，盛明稚還是捧過了熱牛奶。</br> 剛才在餐廳門口,燈光暗,盛明稚沒看清Luke的長相。</br> 現(xiàn)在燈火通明，他抬頭時，恰好望進Luke那雙桃花眼中，于是愣了一下。</br> 盛明稚見過不少好看的人,他每天自己照鏡子就對其他人的顏值免疫了。</br> 但還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簡直稱得上妖孽。</br> 他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竟然盯著Luke的臉看了幾秒沒動，頓時尷尬的腳趾抓地。</br> 盛明稚連忙換了個話題：“這杯牛奶多少錢？我微信轉給你。”</br> 說完之后，又覺得這像是一個拙劣的要聯(lián)系方式的借口。</br> 盛明稚條件優(yōu)越,周圍想盡各種辦法搭訕要微信的人不少,他覺得煩,同理也擔心Luke覺得他煩。</br> 小盛老師長這么大，從來沒有主動要過人的微信，也不會去要人微信，謝謝。</br> 盛明稚連忙補充：“或者你收現(xiàn)金嗎。我也可以現(xiàn)金給你。”</br> Luke笑了一聲：“不用。”</br> 他頓了一下，“這杯是請你喝的。”</br> 盛明稚“哦”了一聲，捧著牛奶，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謝謝叔叔。”</br> 男人的身體僵硬了一瞬。</br> 盛明稚眼神迷茫，似乎沒反應過來。</br> 在他眼中，一般出門打工的，基本都是年紀挺大的成年人吧。</br> 他才十七歲，正好是一個尷尬的歲數(shù)。</br> 遇到餐廳服務員，是“哥哥”和“叔叔”一通亂喊的年紀。</br> Luke似是被氣笑了，一瞬間有點懷疑這個小孩恩將仇報。</br> 他哂笑道：“我有這么老嗎？”</br> ……有嗎。</br> 盛明稚心虛的移開視線。</br> Luke的話聽起來帶刺。</br> 盛明稚心想，你就算救了我，也不能對我陰陽怪氣。</br> 他頓時有些不服：“看起來沒有那么老。”</br> 盛明稚解釋：“但我的意思是為了對你表示尊重，這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tǒng)。”</br> Luke說：“大可不必。我也是中國人，倒沒聽過這個傳統(tǒng)？”</br> 盛明稚：……</br> 一時不察，忘記Luke是中國人了。</br> 他在Luke似笑非笑的注視下，敗下陣來。</br> 認命的捧著牛奶，老老實實地改口：“謝謝哥哥。”</br> 不知道是不是餐廳里的空調開的太熱的緣故。</br> 盛明稚覺得自己的臉也跟著有點熱。</br> -</br> 跟寧華打架的事情瞞不住，第二天Rele就知道了。</br> 寧華給他道了歉，但盛明稚拒不接受，早知道他是這個脾氣，Rele又只好親自上陣來化解這場尷尬。</br> 只可惜，盛明稚沒那么好搞。</br> 他有時候挺會為人考慮，但涉及到原則問題，他從來不會退讓。</br> 寧華今天敢借喝醉了酒的行為挑釁他，改天萬一做出更過分的怎么辦？</br> 反正這個樂團有他沒我。</br> 狠話說完，Rele也拿他沒辦法。</br> 沒過幾天，就把寧華從樂團里面除名了。</br> 他們雖然不想失去一個優(yōu)秀的鋼琴手，但是也不敢得罪盛明稚。</br> 別人不知道盛明稚的來頭，但Rele這個人精看得明明白白，“宋昱樹”可不姓“宋”，本家是云京的盛家，銘臣集團的小少爺，得罪他沒什么好處。</br> 十二月中旬，所有演出結束。</br> 樂團大部分人都來自不同的國家，圣誕節(jié)快到了，眾人都收拾行李，買好了回國的機票。</br> 只有盛明稚還在意大利逗留。</br> 他住在酒店里，暫時沒有回國的打算。</br> 在意大利演出這么久，他還沒好好逛過。</br> 更何況這里可是米蘭，奢侈品之都，不把盛旭刷到破產，他是不可能回國的。</br> 沈苓在微信里的羨慕快要成為實體，特別是她還發(fā)了一長串購物清單，要買這個包那個包，國內買不到，要盛明稚幫他帶回國。</br> 盛明稚呵呵冷笑，他要是真帶幾十個包回國，到海關會被判定為走私吧！</br> 他和沈苓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br> 不知道怎么，想起了上回被寧華騷擾的事情。</br> 他之前已經(jīng)跟沈苓打電話吐槽過一輪，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沒有提到自己見到Luke的事情。</br> 但今天又遇到米蘭下雪，盛明稚心里莫名有些奇怪的沖動，看著大街上濃厚的圣誕氣氛，他忽然有一點分享的欲望。</br> 盛明稚在聊天框里回復：</br> 【就是上次，我跟寧華那個傻逼大家的時候，餐廳的服務員幫了我一把。】</br> 【你說我要不要請他吃個飯，感謝一下？】</br> 沈苓：【你什么時候有這個知恩圖報的人設了？】</br> 救命，盛明稚這小祖宗不是從來都是那種，你幫了我這是你的榮幸的超級少爺病嗎？</br> 什么時候這么懂事了？</br> 盛明稚：</br> 【……】</br> 【你是覺得朋友很多，所以少我一個無所謂是嗎（微笑）】</br> 沈苓：</br> 【撤回一條消息】</br> 【沒有，我覺得你必須請人家吃頓飯！】</br> 看到沈苓的回復，盛明稚又退縮了。</br> 事發(fā)第二天請人家吃飯還有邏輯，這都過去多少天了，再跑去請客……</br> 他是什么報恩的狐貍嗎？</br> 要等化成人形之后去找恩公？！</br> 上午逛累了，盛明稚拿出手機查了下附近的餐廳。</br> 結果，不知不覺，又走到了上次樂團聚餐的地方。</br> 盛明稚抬頭看見那家熟悉的餐廳，Luke的臉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br> 他很少記住一個人的長相，短時間之內想起兩次，他自己都覺得奇怪。</br> 不知道這個名字奇怪的服務員還在不在餐廳里工作。</br> 那天晚上看他對自己的年紀耿耿于懷的樣子，難道不是社畜，而是意大利這邊的留學生嗎？</br> 盛明稚倒是聽過，有些留學生很勤儉節(jié)約，在國外會一邊打工一邊念書。</br> 工作基本也是服務員或者發(fā)傳單之類的，十二月中旬，大學應該都放假了，他也應該回國了吧？</br> 盛明稚胡思亂想了一通，肚子咕咕叫了起來。</br> 他忽然回過神，對自己無語。</br> 那人回不回國關他什么事？</br> 他是來這里吃飯的。</br> 只是心里雖然這么想，坐在餐廳里的時候，盛明稚還是下意識的看了一圈。</br> 沒有看到Luke。</br> 點單的時候，盛明稚合上菜單，終于沒有忍住問了一句服務員。</br> “Luke今天沒有來上班嗎？”</br> 服務員也是華人，挑眉：“Luke，你說陸嘉延嗎？”</br> 猝不及防聽到他的中文名，盛明稚的心臟重重的跳動了一下。</br> 血液好像都變成了青橘味的氣泡水，酸酸甜甜，密密麻麻的刺著他。</br> 服務員道：“他今天上午請假了，你要找他有事的話，我給他發(fā)個短信？”</br> 盛明稚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急急忙忙地反駁：“不用，我隨口問的。”</br> 不得不承認，他開始后悔了。</br> 盛明稚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夠奇怪了，莫名其妙又來這家餐廳吃飯，還莫名其妙的問起了Luke。</br> 這下完蛋了，Luke的同事一定會覺得他是個奇怪的人，然后還會跟Luke提起他今天來問過他。</br> 他會怎么想他？</br> 會不會覺得他是個很奇怪的人？！</br> 明明只有一面之緣。</br> ……好丟人。</br> 盛明稚這頓飯沒吃幾口，簡直稱得上是坐立不安。</br> 他只聽到了自己的耳膜中傳來劇烈的心跳聲，后悔的情緒開始爬滿他的心臟。</br> 到頭來，一口都吃不下，匆匆忙忙地往門口走。</br> 結果禍不單行，正好撞見了進門的人。</br> 他正想道歉，對方也低頭說了一句：“抱歉。”</br> 是中文。</br> 盛明稚猛地抬頭，看見了一雙桃花眼。</br> Luke神情中帶著一絲詫異：“怎么是你。”</br> 服務員追出來：“先生，您的小票。”</br> 看到Luke，又看了眼他，他驚訝道：“這么巧，正好這位顧客找你呢。”</br> Luke似是有些意外：“找我？”</br> 盛明稚：“……”</br> Luke從容道：“先找個位置等我可以嗎，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br> 盛明稚心想誰要等你，又不是真的來找你的。</br> 但Luke的話就像有魔力，他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下去。</br> 最后乖巧的坐回了原來的位置。</br> Luke似乎不止打了一份工。</br> 聽他的同事說起，他有時候是下午班，有時候是晚班。</br> 看起來好像很缺錢的樣子。</br> Luke忙完了之后，看到盛明稚桌上沒動幾口的飯菜，問道：“不合口味嗎？”</br> 盛明稚怕自己說不合口味，會讓Luke得罪老板，然后把他的工作搞砸，面不改色的撒謊：“我準備打包回家吃。”</br> Luke挑眉，判斷著他話里的真假。</br> 替他打包好桌上的飯菜之后，Luke遞給他。</br> 盛明稚眼尖，看到里面還有一個小蛋糕。</br> 他剛才可沒有點什么蛋糕。</br> “我沒有點這個蛋糕。”</br> Luke道：“這個是送給你的。”</br> 盛明稚神情愣了一下。</br> Luke：“我保證它的味道會讓你滿意。”</br> 見到盛明稚半天沒說話，Luke又開口：“怎么了？”</br> “就是。”盛明稚看起來是真情實感地在擔心，他憂心忡忡：“你上次不是還給我了一杯牛奶嗎，這次又給我一個蛋糕，你這樣偷餐廳的東西送給我，被發(fā)現(xiàn)了會不會被辭退啊。”</br> 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br> Luke看著眼前這個小孩認真的模樣，被逗笑了。</br> 他捂著眼睛，笑得停不下來。</br> 盛明稚覺得自己的擔心被羞辱了，耳根瞬間紅了。</br> “你笑什么！”</br> “沒什么。”Luke放下手，認認真真開口：“放心，不是偷的，我都付過錢的。”</br> ……那豈不是更不好了。</br> 小盛老師跟你無親無故，拿你這么多吃的干什么。</br> 他想了亂七八糟的一通，Luke的話打斷他：“我同事說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br> 盛明稚陡然想起沈苓的消息，跟趕鴨子上架似的開口：“上次你不是幫我忙了嗎，我覺得應該請你吃頓飯。”</br> Luke道：“不用。舉手之勞。”</br> 換成任何一個人，他都會幫忙的。</br> 驟然被拒絕，盛明稚沒做好心理準備。</br> 準確來說，他長這么大，就只有他拒絕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拒絕他的。</br> 而且，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br> 如果Luke這次拒絕他了，以后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br> 雖然不見面也不會怎么樣。</br> 可是他心里就是莫名地，不想看到這個結果。</br> “我覺得不是舉手之勞。”盛明稚忽然反駁，但可能又覺得自己態(tài)度有點奇怪，于是只好硬著頭皮夸贊：“你不要太妄自菲薄了，像那樣見義勇為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來的。”</br> 而且你幫助的還是小盛老師。</br> 你心里應該更要感到自豪和驕傲！</br> Luke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讓盛明稚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好像一張白紙。</br> 被看透了。</br> “所以？”</br> “所以，我覺得，我還是要請你吃個飯的。”</br> 盛明稚說完，連自己都察覺到他的目的已經(jīng)非常的明顯。</br> 明顯到誰都能看出他別有居心。</br> 所以，話音剛落，他的大腦“轟”的一下燒成了一片空白。</br> 連Luke的臉都不敢看，只用力的盯著桌面，仿佛要把那個地方盯出一個洞。</br> 半晌，盛明稚才聽到Luke的聲音。</br> 對方還是那副有些散漫的樣子，即便是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餐廳制服，可身上撲面而來的矜貴感卻一點做不了假。</br> Luke的聲音很干凈，也很好聽，像是逗小孩一般。</br> “我怎么覺得，照你說得這么嚴重，只請我吃飯，我不是虧了嗎？”</br> 盛明稚抬頭，視線有些茫然。</br> Luke微微挑眉，輕笑了一聲：“豈不是只有對我以身相許，才能報答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