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的身體倒是依舊.........”</br> 皇宮內,陳安見到了許久不見的程啟。</br> 算算時間,這已經是他們好幾年不見了。</br> 程啟登基之后,在最初的時候基本每隔一兩個月時間就要上門拜訪。</br> 到了后來,因為國事繁忙,再加上陳安也明顯有些不耐,所以程啟便也慢慢放緩了次數,隨后變成半年拜訪一次。</br> 這個頻率多年來一直沒有變過。</br> 直到在十年前,陳安決定外出游歷,在外面閑逛了一些時日,所以才有這幾年時間不見。</br> 幾年不見,程啟看上去又老了許多,此刻已經是滿頭白發了。</br> 當初的少年而今逐漸蛻變,終究慢慢變得衰老許多,整個人看上去已然完全像是一個老頭子。</br> 而陳安依舊年輕。</br> 此刻算算年紀,陳安也已經一百二十歲了,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都是妥妥的高壽。</br> 放到前世古代那就是人瑞,是要被捧起來的。</br> 但陳安看上去卻完全不像老人家。</br> 他雖然衰老了些許,但也維持著中年的模樣,整個人望上去像是一個健壯的中年男子,只是頭發有些斑白了而已。</br> 發絲斑白,但卻不改其體魄與面貌,整體望上去仍然比程啟這個皇帝要年輕許多。</br> 兩人若是站在一起,若是不知道情況,指不定就要把程啟當做是陳安的后輩來看待。</br> 然而實際上嘛。</br> 從程正開始算起,陳安都算是程啟爺爺輩的人物了。</br> “幾年不見,老師的身體還是如此,我卻是愈發老了?!?lt;/br> 望著身前的陳安,程啟臉上露出苦笑,如此開口說道。</br> “你這身體.....該好好調養一陣了。”</br> 陳安認真望了程啟一眼,良久后才開口說道。</br> 程啟一愣,隨后苦笑:“我倒是也想,只是國家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什么時間。”</br> 別人說國家事務繁忙,這多半是隨便說說。</br> 但程啟就不同了。</br> 某種程度上來講,程啟不虧是程正親自選出來的接班人,在有些事上異常執著。</br> 他平時同樣是個工作狂,一天的工作量是別人遠遠不如的,赫然就是一個小程正。</br> 在這方面,只能說程正沒看錯人。</br> 但態度雖然相似,其他方面的條件就大有不同了。</br> 相對于程正所處的時候,程啟面對的環境要險惡許多。</br> 隨著生民繁衍,國內矛盾不斷加劇,各種事務眾多,一一接踵而來。</br> 種種麻煩,要比程正那時候困難的多。</br> 這算是積重難返,許多當初遺留下來的東西到了現在早已經不合時宜了,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涂涂改改,勉強運轉。</br> 問題仍然諸多。</br> 若是程正,此刻指不定就在陳安支持下舉起屠刀,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了。</br> 但程啟的能力雖不錯,但卻唯獨少了些魄力,因而只能被動的應對各種麻煩,整日焦頭爛額。</br> 也幸好,因為陳安的存在,這段時期里大華的外部環境還算安定。</br> 四處國度,諸如大宋之類雖然重新崛起,但在陳安死之前卻是絕不敢主動冒犯的。</br> 外部環境還算安定,加上程啟的努力,這才勉強維持了一個盛世的局面。</br> 但程啟的心神也不可避免的被這些事所牽扯,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去關注其他了。</br> 這也算一種無奈。</br> 為了在極度困倦時提神,程啟似乎還長期吞服某種丹藥,長期下來也是種隱患。</br> “那些丹藥之類,能不吃還是不吃了吧?!?lt;/br> 陳安望著程啟的模樣,開口說道:“那些東西雖有一時之效,但長期下來,對你的身體并沒有什么好處。”</br> “是?!?lt;/br> 程啟點頭,有些無奈:“學生也知道那些不是好東西,奈何有時候實在疲倦,沒有辦法。”</br> “若是身體正常,總有許多替代品可言,不必專門用到那種丹藥。”</br> 陳安搖頭:“說到底還是你的身體早已出了問題,除了那些丹藥之外,其余東西已經無效。”</br> 想要提神還不容易,方法多的是。</br> 不說常規的物理辦法,就是用內氣刺激身體竅穴,同樣也可以獲得類似的作用。</br> 奈何程啟的身體已經老化,積重難返,除了諸如丹藥之類的東西之外,其他手段已經起不了多少作用。</br> 耐性早就點滿了。</br> 對陳安的勸說,程啟嘴上答應,實際上之后該怎樣還是怎樣。</br> 陳安在知道這個結果后,便已然知曉了結局。</br> 果然,又是三年時間,程啟于書房內突然惡疾,當場暈厥。</br> 此事之后,他一病不起,直接臥床。</br> “老師,太子他........”</br> 臨終之前,程啟用盡最后的力氣,有些祈求的望著陳安。</br> 在一旁站著的,是程啟的孩子,而今已然三十的太子。</br> 迎著程啟的眼神,陳安默默嘆了口氣,隨后點頭。</br> 程啟這才放下了心,視線緊接著望向一旁的太子,開口交代了一些事。</br> 相對于當年的程啟而言,而今的太子早已年富力強,威望也足夠,不必擔心太多。</br> 只是國內的亂局太過麻煩,以至于程啟也不得不小心交代,認真囑咐。</br> 最終,在一個深邃的夜里,程啟也死了。</br> 太子登基,成為新帝。</br> 新帝剛剛登基,最初幾年倒是還有些作為,如他的祖父一般勤懇努力。</br> 他處理朝政,認真對待大臣,任用賢才,又背靠陳安這位陳王,一時之間倒是頗有一副明君之相,被四方稱贊。</br> 可以,猛男終究猛不過多久。</br> 國內的諸多亂局不是那么簡單就能搞定的,其中的關系錯綜復雜,想要一刀了斷倒是容易,但是想要通過內部操作一步步改掉,那就很難很難了。</br> 想想就知道了。</br> 以程啟那堪比工作狂一般的工作態度都沒能將問題完全解決,新帝上位之后就好處理了不成。</br> 不存在的。</br> 不過幾年時間,新帝便在各處碰壁,除了一些小事之外,最根本的問題并未獲得任何解決。</br> 對年輕人來說,這當然是一個莫大的打擊。</br> 若是程正或是程啟,或許在短暫挫敗后就再度鼓起勇氣,繼續硬著頭皮干下去了。</br> 但新帝不同。</br> 以陳安的眼光來看,不論是程正還是程啟其實都不算是正常人,而屬于正常人之外的生物。</br> 以他們那不錯的能力加上工作狂一般的工作態度,其實不管放在什么地方終歸都會出頭的。</br> 但這位新帝嘛,能力或許還算不錯,但也只是個不錯的正常人。</br> 面對一樁樁打擊,在眾多期待眼神的注視下,他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br> 直接擺爛了。</br> 在經歷連番打擊之后,他領悟到了一個道理。</br> 干活什么的,哪有什么意義。</br> 他已經是皇帝了,早就已經升無可升,就算再怎么努力,難不成還能對生活有什么改變?</br> 皇位?</br> 有陳安這位陳王坐鎮,大華便不無懼于一切,根本不用擔心什么時候丟掉位置。</br> 既然擺爛和努力都沒什么區別,那為何索性不直接擺爛呢?</br> 于是從那一日起,這位君王便逐漸墮落,淪落到另一種生活中去。</br> 他開始沉迷于享樂,修筑起華麗的宮殿,圈養美女,一路朝著荒淫無度的方向狂奔而去。</br> 這整個過程看的朝野大臣們目瞪口呆。</br> 這才幾年時間啊,陛下你就這么放飛自我啊,要不要這么快!</br> 事實證明,培養一個合適的人可能需要幾十年,但想要腐蝕一個人卻僅僅只需要幾年。</br> 有時候甚至可能都不用。</br> 正常人嘛,有幾個人能忍受不去享受,而去處理枯燥乏味的事物。</br> 在陳安看來,之前的程正程啟其實都不算正常,眼前的新帝才算是個正常人。</br> 唯一慶幸的地方在于,新帝雖然逐漸墮落,但終究還是保持了足夠的克制,只是不再勤政,變得好逸惡勞而已放,其余的地方倒也沒什么。</br> 盡管無法與程正程啟相比,但至少也能算是一個中庸之君。</br> 然后他就掛了。</br> 新帝剛剛登基差不多十年時,新帝便直接駕崩,同樣死于惡疾。</br> 隨后又是新君繼位。</br> 然而就像是加了加速器一樣,這新君更替的速度似乎也一下子頻繁了起來。</br> 短短四十年的時間里,這大華足足換了四位皇帝。</br> 這四位皇帝里,登基時間最長的有十幾年,最短的只有三年。</br> 死因也是五花八門,有突染惡疾死的,有落水受驚死的..........</br> 還有一個最讓人無語,竟然是修行一門奇功秘籍,硬生生把自己給練死的。</br> 可謂是奇葩了。</br> 陳安在事后得知此事的時候,還特意讓人將那本奇功秘籍拿過來看看。</br> 本以為多少會有些驚喜,畢竟是皇帝都要去練的功法,這多少都給有些特別之處吧?</br> 結果收獲的卻只有驚嚇。</br> 那門所謂的奇功,實際上就是幾個異域前來武者為了討好皇帝特意修撰出來,里面融入中原武學和異域武學,加上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意,成了一個大雜燴。</br> 單純拿來看看或許會覺不明覺厲,但如果真拿來修行嘛,那可就..........</br> 這種功法都有人敢練?</br> 陳安不懂,但大受震撼。</br> 陳安一百六十歲那一年,程啟死后的的第五位皇帝登基。</br> 這一次登基的似乎是個孩子。</br> 沒辦法,前面那位死的太早了,以至于太子登基時還不到十歲。</br> 對于這位新帝之后會如何,能活多久,長大之后會有什么騷操作,陳安已經不在意了。</br> 他都活到這把歲數了,什么事情沒見過?</br> 大華的皇帝都熬死這么多了。</br> 到了而今,他已經一百六十歲,身軀早已經衰老。</br> 先天有兩百年壽命,一百六十歲雖然還沒到極限,但也差不多步入老年了。</br> 陳安雖然注重養生,但此刻看上去完全就是老人的模樣。</br> 他的身軀逐漸衰弱,一頭長發斑白,雙眸暗黃渾濁,看上去不像是一位睥睨天下的先天武者,僅僅只是個糟老頭子一般。</br> 事實上,這些年的時間里他一直混跡于各地,如同一個尋常老人一般活著。</br> 為了見證各處區域的不同風景,他化名扁鵲,在各處行醫救人,慢慢磨煉出了一手精湛的醫術。</br> 他的醫術當然是精湛的了。</br> 畢竟在其他人還只能老老實實治病的時候,他已經開掛用起了先天罡氣,這效果能不好么?</br> 再加上身為先天,許多方面本來就比普通人強上許多,一些病人只是站在他面前,被他的先天氣機掃一眼就能大概清楚是什么狀態。</br> 這要是還不能當神醫,那這個時代神醫的標準可就太高了點。</br> 慢慢的,扁鵲這個名字有了神醫之名。</br> 不少人慕名想要請神醫看病時,卻又不由開始迷糊了起來。</br> 他們派人去調查神醫扁鵲的行蹤,得到的結果卻有很大不同。</br> 有人說扁鵲在西域,有人說在大華,有人說在大漠,還有人說在南方之國......</br> 而且神醫扁鵲的事跡也從百年前開始流傳。</br> 百年的時間誒,再強悍的神醫也總該掛了吧。</br> 結果到現在,前不久還能調查到神醫扁鵲在各處行醫治病的情況。</br> 這情況讓不由達官貴人心中不由打起了嘀咕。</br> 難不成這神醫扁鵲有分身術,還是說他能長生不老?</br> 不然怎么那么多地方那么長時間都有扁鵲?</br> 這件事若是流傳到后世,多半還能成為一樁奇事。</br> 陳安若是知道了就這種情況,多半也會會心一笑。</br> 行醫濟世,這件事看上去偉大,但實際上真的做起來卻并未有那么美好。</br> 醫鬧事情古來有之嘛。</br> 更別說這還不是現代社會,那些達官貴人生病可不會管三七二十一,就算是抓也要把你抓過去。</br> 若是還沒將人治好,甚至是不一小心死在治療過程中了,那就更麻煩了。</br> 碰上脾氣暴躁的老哥,怕不是當場就要把你從物理上大卸八塊。</br> 當然,陳安不用害怕出現這個問題。</br> 畢竟他握著最大的道理(物理)嘛。</br> 有理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br> 醫鬧算什么?</br> 敢和我講道理么。</br> 只是過程之中,無奈同樣諸多。</br> 最為清晰的,或許便是生命的不斷凋零與逝去吧。</br> 一個人在病床中絕望的死去,與在戰場上被人斬殺,那種感覺是完全不同的。</br> 在戰場上,陳安能親眼看著成百上千的人死去而面不改色,但看著一個個人因病魔而絕望死去,卻還是不由黯然。</br> 一路走去,他見過不少凄慘的故事。</br> 有身患大病,為求治病販賣家產,最終一無所有流落街頭死去的。</br> 有身患奇癥,明明還有意識卻無法動彈,被家人視為累贅,被活埋的。</br> 有因為貧困無錢治病,為了家人考慮不得不主動尋死的。</br> 也有為存活下去賣兒賣女,最后將妻子都給典當出手,最終卻仍然沒法活下去的.........</br> 凡此種種,實在太多太多了。</br> 盛世繁華,但在那繁華之下,被掩埋的悲痛實在是太多太多了。</br> 陳安見證著這種種風景故事,自身也同樣有頗多感悟,不知道向誰述說。</br> 先天武者也無法改變太多的東西。</br> 面對這世間的種種疾苦,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盡量用自己的醫術去幫助別人,將一個個病人治好了。</br> 只是許多時候,這世上的事并非你想就可以辦到的。</br> 陳安的能力在這個時代已經能算是極其不錯,相對于其他醫者來說絕對能算是神醫了。</br> 但這又能如何呢。</br> 許多病癥擺在那里,陳安縱使用盡全力也無能為力。</br> 也曾有過盡力醫治,最后卻失敗的經歷。</br> 部分親屬表示體諒,更多的卻是將罪過歸于他,甚至想要將他扒下,從他身上狠狠賺一筆。</br> 凡此種種,陳安都見得多了。</br> 一路走來,那些善意的,惡意的,愚昧的,開明的......陳安都曾見過。</br> 但不論如何,他仍保持著初心,繼續前行著。</br>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見證了不同地方的景色。</br> 有些地方開放,民眾生活富裕,有些地方去又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br> 偶爾的時候,陳安也會出手,將為惡一方的君王亦或是其他人解決,直接干掉。</br> 他有這個能力。</br> 這種行為有時候不錯,但有時候結果卻又與想象中不同。</br> 那些民眾憎恨的君王死去之后,結果可能卻并非是好的,反而可能迎來更多的混亂。</br> 對此,陳安若有所悟,繼續這么走了下去。</br> 在某一日,他來到大漠深處。</br> 對于這處地方,他并不算陌生,曾經在十幾年前同樣來過,只是沒有這一次深入而已。</br> 所謂的大漠是一片草原,因為地形限制,四處生存的并非農耕之民,而是草原牧民。</br> 十幾年前時,陳安來到這處地方,所見到的還是一片荒漠,到處都是零零碎碎的部落,看上去一盤散沙。</br> 但而今再次過來,他卻有些驚愕的發現,四處的環境變了許多。</br> 一個嶄新的國度,似乎正在這片草原之上崛起。</br> 那是一個名為金國的國度,最初時似乎僅僅只是大漠深處的一個小部落,隨后在此前百年間不斷發動戰爭,兼并了各處的零散部落一路壯大到而今,已然發展出一個橫跨草原的龐大國度。</br> 這個國度所到之處,遍地都是騎士,強大的實力令陳安都不由皺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