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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餾(一)
坐在旁邊的杜婉玉隱約聽見一把帶著哭腔的聲音,她的心猛地一沉,隨后就聽見他問:“你在哪里?”
岑曼的聲音很抖:“醫院,人民醫院……”
杜婉玉不能聽見岑曼的回答,她眉頭因著急而緊緊皺著。比她更著急的自然是余修遠,得知岑曼在醫院,他馬上說:“我馬上來!”
看見兒子表情凝重的掛了手機,她立即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余修遠一手拿過大衣,另一只手抓起車鑰匙:“沒事,曼曼進了醫院,我現在過去看她,您別擔心。”
杜婉玉早已經把岑曼當成自家人,聽說這丫頭進了醫院,她不愿在家里等消息,于是執意跟兒子一同前往。
他們匆匆趕到醫院,向值班護士詢問情況時,護士卻說:“岑曼嗎?抱歉,沒有查到這位病人的相關信息。”
碰上跟岑曼有關的事情,余修遠就變得很不冷靜,杜婉玉將他拉到旁邊:“先別急,打曼曼的手機問問。”
翻出號碼的時候,余修遠連手指也輕微地哆嗦著,岑曼的聲音傳來,他立馬問:“曼曼,你在幾樓?哪個科室?怎么進的醫院?”
岑曼的情緒仍舊很波動,她那語氣很疾:“在三樓婦產科,快點來,葉子要生了!”
緊繃著的神經猝不及防地被放松,余修遠整個人都呆滯起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呢?你有沒有事?”
岑曼回答:“我當然沒事!剛才想跟你說清楚的,結果你把手機掛得那么快……”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確認岑曼平安無事,他們母子倆都恢復了鎮定。剛好錯過了電梯,他們直接走樓梯,剛到三樓就看見紀北琛在吸煙區吞云吐霧。
紀北琛正好面向著樓梯間,瞧見余修遠攜同母親過來,倒有幾分詫異。他將手里那半截香煙掐熄,禮貌地過去問好:“杜阿姨。”
杜婉玉點頭,接著詢問:“情況怎么樣了?”
紀北琛說:“羊水破了,現在還在產房里。”
杜婉玉是過來人,一聽就知道怎么回事,她追問:“胎兒多大了?可以生了嗎?”
紀北琛表面上很沉著,但聲音卻有一絲難以隱藏的緊繃:“距離預產期還有大半個月,現在已經進了產房。”
杜婉玉勸他寬心:“沒事的,孩子提前一點出聲都是正常的。”
他們正說著話,岑曼突然奔了過來,看見余修遠和杜婉玉,她連招呼也來不及打,拽著紀北琛就往產房那端走去:“醫生說胎兒有缺氧的跡象,讓家屬決定要不要剖腹!”
聽了這話,一臉鐵青的紀北琛甩開岑曼就走了。岑曼的腿不及他的長,自然趕不上,看見她也被嚇得臉色不佳,余修遠上前拉住她,隨后將她按在長椅上:“別你去添亂了,坐著等吧。”
看著好友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岑曼心慌得不行,早已忘記了站在不遠處的杜婉玉。她一頭扎進了余修遠的懷里,又驚又怕地說:“孩子還沒有生出來,怎么辦……”
余修遠輕輕地背著她的背,柔聲說:“沒事的,醫生和護士會幫她的。”
感受到岑曼正因驚恐而微微在發抖,余修遠便將她擁緊,不料卻聽見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他連忙將她松開,問:“怎么了?”
岑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可能不小心撞著了。”
這時杜婉玉走了過來:“撞著了背脊可大可小的,趕緊到樓下找醫生檢查一下吧。”
岑曼坐直了身體,不太好意思地說:“杜阿姨,我是不是也把您嚇著了?”
杜婉玉看了看兒子,隨后對她說:“真正被嚇著的人可不是我呀。”
余修遠虛咳了一聲,他看向母親:“媽,我先送你回家吧。”
杜婉玉笑他:“嫌媽媽礙事了對吧?”
“不是。”余修遠面不改色地回答,“醫院這地方您還是少待微妙,要是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您就是了。”
說完,余修遠就給了岑曼一眼色,岑曼迷迷糊糊的,下意識跟著附和:“對呀,葉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出來,您先回家吃午飯吧。”
這兩個孩子的口風如此一致,杜婉玉說不過他們,于是就說:“我自個兒回去就行。小遠,你跟曼曼都樓下檢查一下吧。”
岑曼擺手,她對余修遠說:“不用了,你先送阿姨回家吧。”
杜婉玉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頂:“曼曼,一家人不用這么客氣的。”
說完這句意味深長的話,杜婉玉就搭乘電梯走了。岑曼的臉微微發熱,她不輕不重地推了余修遠一把:“你跟阿姨亂說了什么!”
“什么也沒說。”余修遠一邊說,一邊牽著她站起來,“走,去檢查一下你撞傷的地方。”
岑曼不肯去,在余修遠的多番勸說下,她才實話實說:“我真的沒事,就是被紀北琛推到茶幾邊角,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回霜江以后,岑曼一直想看看待產的葉思語,不過她總是忙著做各種產前培訓和檢查,總是抽不出空來。今早她主動來找,于是岑曼就帶著新年禮物過去看望她。
臨近預產期,紀北琛便強行將葉思語帶到自己的別墅靜養。對于岑曼的到來,他似乎不太歡迎。最近幾個月里,葉思語都悶在屋子里,難得岑曼過來,她便不顧紀北琛的不滿,跟岑曼聊了半個上午的孕兒經,還興致勃勃地到后院的花房賞花。
這原本還好端端的,沒想到準備吃飯的時候,葉思語突然捂住肚子痛呼了一聲。岑曼聽見那叫聲就慌了,她大喊著紀北琛的名字,同時穩穩地攙扶著葉思語。
葉思語很快意識到羊水破了,即使害怕也必須冷靜下來。她努力地搜索著應急教程的內容,隨后讓岑曼幫忙扶她躺下,并且盡量把腰臀托高。
就在岑曼按照葉思語的指示去做的時候,紀北琛猛地沖了過來,使勁扯開她以后,就發了狂似的抱著葉思語朝屋外走。他那力度大得可怕,她毫無防備就甩到了茶幾邊角,好一陣子才直得起身來。
余修遠心疼得好,他輕輕地按壓著她的背部,一邊問她有沒有痛感,一邊在心里埋怨著下手不知輕重的紀北琛。
被壓得痛處,岑曼沒有再抽氣,但卻蹙起了眉頭。
他也跟著皺眉,正想勸說,岑曼搶先開口:“真不用驚動醫生,等下回去你幫我揉一揉就沒事了。”
岑曼這樣堅持,余修遠拿她沒辦法,最終只好作罷。
在產房外等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才等到穿著無菌服的紀北琛出來。
紀北琛的腳步有點拖沓,臉色比剛才要差,明明正處嚴冬,額頭鼻尖卻滲滿汗珠。
瞧見他這副樣子,岑曼憂心仲仲地問:“怎么只有你?葉子呢?孩子呢?”
余修遠也跟了過去,他摁住岑曼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動。
紀北琛看著他們,開口時聲音很沙啞:“她沒事,孩子也生了。”
聞言,岑曼和余修遠都如釋重負。沒過多久,醫生和抱著孩子的護士就出來了,她興奮地過去看小寶寶:“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護士告訴她:“是女孩子,2.9千克重,各項指標都很不錯。”
岑曼又問:“她的媽媽呢?”
護士回答:“產婦還在做檢查。”
小嬰兒還沒睜眼,她的臉蛋紅撲撲的,嘴巴鼻子全部都小小的,被毛巾裹著的小手小腳正調皮地聳動著。岑曼雙手交握著,心快被萌化了:“余修遠,你快看!”
余修遠只顧摟著她,聽了她的話,他才瞟了下。
只逗留了一會兒,孩子就被抱走了,岑曼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余修遠往紀北琛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她意會,接著隨他一起走了過去。
紀北琛又在抽煙,岑曼覺得自己眼花了,因為她似乎看見他那只夾著香煙的手正輕微地發抖。其實他的手確實在抖,剛才他就是用這只手,拿著剪刀把臍帶剪斷了,那么利落的一下,過后回想卻沖擊力十足,讓他難以平靜。
那跟香煙懸在半空中,煙灰積了長長了一截,最終無聲跌落。紀北琛顯然還沒有緩過來,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默默地把它摁在煙灰缸里,只拿著銀灰色的打火機把玩著。
余修遠拍了拍他的肩,并沒有說話。
紀家和葉家的人陸陸續續地來了醫院,那寬敞的病房被擠得水泄不通的。葉思語中途出了點狀況,但最后還是順產的。岑曼得知她們母女平安,于是很聽話地跟著余修遠一起離開。
回家的路上,岑曼還在惦記那個可愛的小姑娘,雙手合在胸前,由衷地感慨:“那小女孩真的好可愛!”
坐在駕駛座的男人正專心開車,岑曼聽不見他的回應,于是就問:“你覺不覺得呀?”
三兩秒后,余修遠才回答:“就那樣吧。”
這個答案讓岑曼不滿,她撇了撇嘴:“沒愛心!”
對于孩子,余修遠確實沒有她那般熱衷,尤其親眼目睹紀北琛的經歷,他更加愛心不起來。跟紀北琛認識了這么久,余修遠還沒有見過他如此失魂的模樣,光是看他那狀態,便能想象他在產房里是怎樣的煎熬,只要設想一下躺在產床上的人是岑曼,就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