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回到十四年后的咖啡廳,時光荏苒,成熟的警官已不復當年的沖動莽撞,歲月讓他的心沉淀下來,讓他變得堅毅、穩重、鎮定。
確實,秦瀟冥說得不錯,他對那起案子一直耿耿于懷。
房間里的男人確定在臨近小女孩失蹤的時間死亡的,皮膚肌肉發黑,眼歪嘴斜,肘關節處有針孔,是藥物注射過量導致的死亡。可能是干了一票發飄了,手一抖,把自己給送走了,床腳的針管和現金都沒收拾干凈就嗚呼了。
現場還找到了小女孩的藍紫色發卡,還有在桌角的一點點沒有清理干凈的屬于小女孩肖言的血跡。
可以初步判定躺在地上的男人就是拐走肖言的嫌疑人,而在他身上找到的東西更加確定了他的罪行——一把屬于肖言家的鑰匙。
這個人是在兩個月之前來到新霞小區的,隔幾天來收一次垃圾,和住戶們也不怎么來往,他是怎么拿到鑰匙的?
在調查了這個人的生平發現,此人小學肆業,初中沒讀就跑出去混社會了,跟人學著打架斗毆收保護費,在得罪過人之后就混不下去了,又不想做一些粗活累活,開始偷雞摸狗的生活,偷錢包偷手機偷電瓶車偷得不亦樂乎,還沒消遣多久,就被送進局子里了。
出來之后還不消停,又想干起老本行。在觀察了幾天后,他選擇到新霞小區踩點,碰巧看到了肖文杰和他的母親,也就是肖言的外婆楊樹梅。
那時兩人正在爭吵,內容也是一些家庭都會碰到的事情——想要個孫子傳宗接代。也不知道是不是傳統封建思想的影響還是家里有遺產要繼承,一些人總是致力于自己或者自己的下一代生出個男娃。
楊樹梅苦口婆心的勸說自己的兒子再生一個,可兒子覺得有肖言一個就夠了,他和妻子現在太忙,沒有時間也沒有金錢再生育培養另一個孩子了。可他那頑固的母親哪里聽得進去,當場就罵他不孝,她那個年代條件那么艱苦,可哪家不是有五六個小崽子,不照樣活過來了嗎?
她當年連續生了六個才出來他這一個帶把的,造了多少罪才保住了老肖家的香火,怎么,到你這你就要把他給斷了嗎?對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嗎?對得起親娘嗎?再說了,兒媳婦年紀不小了,越往后面越難生,過幾年后絕經了怎么辦。
肖文杰和他那個封建迷信思想嚴重的母親話不投機半句多,只好搪塞她說等以后肖言再大一些的時候再說,說完馬不停蹄地走了,留下老太太一個人在后面氣急敗壞。
男人看到這個場景不以為奇,準備溜走,卻在轉身時聽到了身后揚樹梅的嘀咕:“還就要一個?還長大之后再要!等那丫頭長大了,我都七老八十了,兒媳都變成老母雞了,還能下蛋嗎?真是,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掃把星擋我的孫子路。”
老太太憤憤不平地謾罵著,又不敢大聲,怕丟了兒子面子,窩著一肚子氣走了。
暗處的男人聽完之后靈光一閃,心生一計,跟上了她。
他覺得偷的東西還不夠他花幾天的,現在人們防范意識強了,金銀首飾都不會擺在明面上,都鎖在自家保險柜里,打開麻煩搬走沉,索性他干一票大的,還沒有賣過人呢,現在這小孩可值錢了。
眼看老太太要走遠,男人加快步伐跑上前將她攔住,面色驚恐,以一種非常吃驚的語氣和她說:“哎呀,這位大媽,不得了了,你這頭頂霞光黯淡,隱隱有熄滅之勢,怕是時機不運,難過此劫啊。”
老太太本就窩著一肚子火,正愁沒處撒的,好家伙這人一上來不說點好聽的也就算了,還這么當著她的面咒她,一手叉著她略微豐盈的腰,一手指著那人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對他破口大罵。
老太太正運著氣,眼前那人卻不慌不忙,抬手掌心向下,似仙風道骨般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聲音放緩悠悠道:“你本是子孫后代發達興旺的命格,本該順遂一生坐享天福之樂,可不知為何,你的氣運像是被邪祟吸走了一般,隱隱有衰敗之勢。”
他這一番厥詞聽得老太太云里霧里的,愣是將那口帶著怒火的咆哮噎回了嗓子眼,差點岔氣。她本就是農村出生,小時候父母覺得她是個女娃,讀書沒多大用處,所以這一輩子在父母的“教導”下小時候學會了孝敬父母,長大后學會了伺候公婆丈夫,為他們家添香火,老了之后承襲父母的“教誨”,開始用十八般武藝催促兒子兒媳生兒育女、多多益善,在街坊鄰居面前也好有炫耀的資本。
她覺得不生兒子是不合理的,但奈何她心疼她這唯一的寶貝兒子,不敢下狠勁兒逼他,只能暫時作罷,等著過幾年,肖言大一點兒的時候再要,到時候再要個孩子,也不要他們費心,她自己個兒帶。
可是眼看兒媳婦年齡越來越大,老太太坐不住了,隔三差五地過來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可沒成想,從這幾次的話語中聽出他們不想再要一個了,這可把她給氣壞了。
再聽了男人的一番話,心中更是焦急萬分。她到是沒怎么聽明白,但是她聽到了“子孫”、“邪祟”、“衰敗”等關鍵詞。
她本想問他有什么問題,剛要開口,腦海里閃過一個畫面,頓時閉住了嘴。
她之前非常信這些東西,路上看到別人擺攤就要湊上去算一卦,可以說是這些攤主的忠誠顧客。可就在不久前她在街上算得好好的,買了好些個小物件,最貴的一個玉觀音花了她大半的積蓄,只因那人說這是送子觀音,放在家里可以讓她早日抱上大胖孫子,那人一忽悠,她腦子一熱,稀里糊涂就買下來了。
可就在回村的路上,她抱著觀音正喜滋滋地想著它的大孫子,路邊玩響炮的小崽子們一不留神把那炮仗扔到了她腳下,碰巧那炮沒被摔響,倒是被她一腳給踩到了。
嘭——
一聲巨響從她腳下傳來,把她嚇得心臟都要炸裂,她一個劇烈的哆嗦,手中的菩薩摔落在地,碎了個稀巴爛。正準備哭嚎罵街,結果定睛一看,那薄薄的墨綠色觀音像里全是泥巴和石子。
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這不是咒她呢嗎!
想著自己大半積蓄買了個泥巴糊的菩薩,氣的快要升天,差點心臟病發作倒在大街上。
因此她留了個心眼,嘴巴拐了個彎說:“滾一邊去,瞎叫喚什么啊?老娘不愁吃不愁穿,兒子孝順兒媳乖巧,生活好的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衰敗了?“
那男人也不急,他早看穿了這類老媽子的性情,結合了剛才所聽到的內容一本正經地胡編亂造:”可我看,你這一生只生下一個男胎,你家那位生的是個女孩吧?歲數應該不小了,約莫是七八歲的年紀,只一個女孩,怎么就不是子孫淺薄呢?而且……“
其實這些話是他跟在后面聽到的,根本不是他算出來的,可那老太太卻想不了那么多了,之前還在懷疑這人,這時候有已經有幾分相信了。又聽到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而且什么?“
那男人微微皺眉,語氣凌厲地說道:”你這身上居然有一些妖魔之氣,曾有傳言,一些邪祟妖物生前作惡多端,死后入不了輪回,大多被一些得道高僧道士降伏鎮壓,可總會有一些漏網之魚,他們流竄到人間,專門找一些懷著孩子的孕婦,附身到腹中胎兒之中,將原本的胎兒殺死,借以轉世,被投身的家庭在此之后斷子絕孫,親者氣運衰微,最后,將這一家人活活拖死,再無回天之術。“
老太太被這一段話嚇得渾身發抖,心肝都要被嚇裂。
也不管這男人是誰了,猛地抓住他的手,凄聲哀求道:“求大仙、求大仙幫幫我、幫幫我們一家人吧!我、我這老骨頭給你跪下了。”說完,作勢就要當場跪下。
男人忙止住她的動作,心想這老母雞的膽子真小,說幾句話就嚇成這個鬼樣子,不過主要是他自己個兒厲害,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給唬住了。心中暗自得意,但面上不顯,語氣溫和的對她說:“不用行此大禮,我本就是看你被妖氣糾纏才會出聲叫住你,一身本事無處使,正好幫你這個忙,讓你們一家人脫離苦海,只是……我需要你的小小幫助。”
老太太一聽他們家有救了,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光,語氣誠懇地說:“您說,什么忙,我一定全力相助!”
接下來,老太太和那居委會的人聊了一會兒天,打了聲招呼,讓那男人進小區當了垃圾清理工,還幫著給了他一把房門鑰匙,可以說是服務周到了。
就這樣,男人大搖大擺地進出小區,觀察著懵懂單純的小女孩,找準時機潛入他家,將小女孩迷暈捆綁,和著垃圾裝進了尿素袋子,隨著滿車的垃圾一起運往了地獄入口。
在現場找到那把鑰匙時他問了肖文杰夫妻鑰匙除了他們誰還有,結果說只有他們自己有,只不過妻子透露之前婆婆說正好有空,想去接孩子回家,找她要過鑰匙,并且不遠處的五金店也證實了確實有個大媽來配過鑰匙,以及肖文杰記起來了,在將肖言失蹤的消息告訴母親后,母親除了吃驚和痛心的表情,她還跟自己說了一句——
你那里太不安全了,別忘了,換把新鎖。
事件的起因發展結果就是如此,主犯從犯一并落網,可是小女孩的下落卻沒找到。
據楊樹梅交代,自己只是負責將那人帶進來以及提供鑰匙,并不知道那女孩會被他帶到哪里,最后居然還說大使是為了清除肖言身上的妖魔,她們一家人的氣運要回來了。
她在最后一刻都在想著抱孫子的美夢。
周峰從不那么美好的回憶中走出來,掩住自己的情緒,挑了一下眉峰,笑著對面前英俊優雅的男人說:“那么……秦先生,您會給警方提供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呢?”
秦瀟冥飲下最后一口咖啡,拿起桌上的紙巾,輕輕擦拭著淡紅的嘴角,動作隨性而又一絲不茍。他慢條斯理的整理完之后,抬眼望向周峰,眼中像是有一抹化不開的濃霧一般,神秘而危險:“是一個……能夠將您的心結解開的線索,不求回報,但我想,在解開您的心結之后,您應該不會吝嗇于給秦某一個見義勇為的‘獎勵’。“
周峰笑而不語,他們在沉默中達成了一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