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兩丈多高的水缸,居然還隔成了兩層,下面一層鋪滿了柔軟的皮毛,正是個極舒服的床鋪,從一道小小的梯子走到上面一層,就是飲食起居的地方了,里面居然有桌椅,四面都掛著厚厚的毛氈,還有個極精致的黃銅火爐。
陸小鳳嘆了口氣,心里在幻想著,假如能和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到這里來住幾天,那種日子一定過得像是在做夢。
一個長得還不算太難看的中年婦人,正坐在對面盯著他。
這女人頭發(fā)梳得很亮、很整齊,一張四四方方的臉,顴骨很高,嘴唇很厚,毛孔很粗,表情很嚴(yán)肅,實在連一點好看的地方都沒有。
別人會覺得她并不難看,也許只因為她的眼睛,她在盯住別人的時候,眼睛里就仿佛有一層淡淡的雨霧,你若沒有看見過她,絕對想不到這么一雙眼睛,會長在這么一個人臉上。
“我就是李霞。”她盯著陸小鳳,“你當(dāng)然就是賈樂山。”
陸小鳳點點頭。
李霞道:“你知不知道別人都說你是條老狐貍?”
陸小鳳道:“我本來就是的。”
李霞道:“可是你看來并不老。”
陸小鳳道:“因為我知道有個法子可以使男人保持年輕。”
李霞道:“什么法子?”
陸小鳳道:“女人?!?br/>
李霞眼睛里仿佛也有了笑意,道:“這法子聽來好像很不錯。”
陸小鳳也在盯著她,微笑道:“你看來也不老。”
李霞道:“哦?”
陸小鳳道:“你是用什么法子保持年輕的?”
李霞沉下臉,冷笑道:“你以為我用的是男人?”
陸小鳳淡淡道:“只要你不用我,隨便你用什么都不關(guān)我的事?!?br/>
李霞又開始盯著他,眼睛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大聲吩咐:“來人,擺酒?!?br/>
陸小鳳道:“我不是來喝酒的?!?br/>
李霞道:“但是你非喝不可?!?br/>
陸小鳳道:“為什么?”
李霞道:“因為我要你喝,你要的東西,也正巧在我手里?!?br/>
陸小鳳心里在嘆息,鼻子里已嗅到一陣香氣,又是酸菜白肉血腸火鍋的香氣。
熱氣騰騰的火鍋,溫得恰到好處的竹葉青。
李霞還沒有開口,陸小鳳已搶著道:“這酒當(dāng)然是你從外地帶來的,而且一直都舍不得喝?!?br/>
他以為李霞一定會覺得
很奇怪,他怎么能說出她心里的話。誰知李霞卻搖搖頭,道:“你錯了,這酒是你那女人送來的,我所以沒有喝,只因為我怕酒里有毒?!?br/>
陸小鳳只有苦笑,每個人都有錯的時候,他苦笑著道:“所以你要我先試試?”
李霞并不否認(rèn),陸小鳳已舉杯一飲而盡。
他天生就有種奇怪的本能,他的感覺遠(yuǎn)比大多數(shù)人都敏銳,酒里若有毒,只要酒一沾唇他就能感覺到,否則他只怕早就被毒死了幾百次。
李霞用眼角瞟著他,忽又問道:“聽說你那女人長得很不錯,她叫什么名字?”
陸小鳳道:“楚楚?!?br/>
李霞冷冷道:“你有了那么好看的女人,還要在外面東勾西搭,連別人的老婆都不肯放過?”
陸小鳳笑了笑,道:“紅兒和小唐好像已不是別人的老婆,我喜歡女人。”
李霞忽然也笑了笑,道:“現(xiàn)在我再也不是別人的老婆,我也是女人。”
陸小鳳淡淡道:“只可惜我眼中看來,你只不過是個跟我做買賣的生意人而已。”
李霞道:“現(xiàn)在我們的買賣豈非已做完了?”
陸小鳳道:“好像還沒有,我雖然已付了錢,你卻還沒有交貨。”
李霞道:“你放心,你要的東西,明天一早我就會交給你。”
陸小鳳道:“為什么要等到明日早上?”
李霞也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眼睛里又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緩緩道:“我們都是大人了,用不著再像兩個孩子一樣玩把戲。”
陸小鳳道:“我也不想玩把戲?!?br/>
李霞盯著他,道:“這里的男人,都是又臭又臟的土驢,幾個月也不洗一次澡,我看見就嘔心,可是你……你……”
陸小鳳道:“我怎么樣?”
李霞道:“你不但長得比我想象中年輕得多,你的身體看來還這么結(jié)實,這么棒。”
她眼睛里的雨霧更濃,呼吸也忽然變得急促,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難道還不明白?”
陸小鳳道:“我一點也不明白?!?br/>
李霞咬了咬嘴,道:“我也是個女人,女人都是少不了男人的,可是我……我卻已有好幾個月沒有男人了,我……”
她的呼吸更急促,忽然倒過來,用手握住了陸小鳳的手。
她握得實在太用力,連指甲都刺入陸小鳳肉里。
她的臉上已有汗珠,鼻翼擴(kuò)張,不停地喘息,瞳孔也漸漸擴(kuò)散,散
發(fā)出一種水汪汪的溫暖……
陸小鳳沒有動。
他看見過這種表情,那只有在某種特別興奮的時候,一個女人臉上才會露出這種表情,但現(xiàn)在她卻只不過握住了他的手而已。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她為什么跟丁老大私奔,為什么會嫁給藍(lán)胡子。
她無疑是個性欲極旺盛的女人,又正在女人性欲最旺盛的年紀(jì)。
她長得雖不美,可是這種女人卻通常都有種奇異而邪惡的吸引力,尤其是那厚而多肉的嘴唇,總能讓男人聯(lián)想起某種原始的罪惡。
陸小鳳沒有動。
但是連他自己也不能否認(rèn),他的心又開始動了。
他的喉結(jié)在上下滾動,嘴忽然發(fā)干,他想走,李霞卻已倒在他身上,壓在他身上,像章魚般緊緊纏住了他。
就連陸小鳳都沒有遇見過需要得這么強烈的女人,他幾乎已透不過氣來,她的手忽然已伸入,用力握住了他……
忽然間,“砰”的一聲響,上面的木板被掀開,一個人在嘶聲呼喊:“讓我進(jìn)去,我要進(jìn)去,誰敢攔住我,我就殺了誰?!?br/>
陸小鳳一驚,李霞坐起,還在不停地喘息。一個女人從上面跳下來,圓圓的臉已因憤怒而扭曲,笑瞇瞇的眼睛卻瞪得很圓,在這一瞬間,陸小鳳幾乎已認(rèn)不出她就是那站在“太白遺風(fēng)”木板招牌下,想勾引男人上她砧板宰割的唐可卿。
“是你……”李霞跳了起來,怒道,“你到這里來干什么,快滾出去!”
唐可卿狠狠地瞪著她,冷笑道:“我偏不管,這地方我為什么不能來?你不許我碰男人,自己為什么要在這里偷漢子?”
李霞更憤怒,厲聲道:“你管不著,無論我干什么你都管不著。”
唐可卿也叫起來:“誰說我管不著?你是我的,我不許男人碰你。”
李霞忽然沖過去,一掌重重地?fù)澰谔瓶汕淠樕希樕狭⒖潭喑鰩讞l紫痕,她忽然也撲上來,纏住了李霞,就像李霞剛才纏住陸小鳳一樣。
“我要你,你打死我,我也要你?!崩钕嫉娜^雨點般打在她身上,她卻還是死纏住不放,“我也跟男人一樣好,你知道的,你為什么……”
陸小鳳不想再聽下去,更不想再看下去,這件事只讓他覺得又可悲,又可笑,又嘔心。
他已悄悄溜走,他心里已明白,唐可卿為什么要憎恨男人,折磨男人了。
想到他自己居然還曾經(jīng)拉過她的手,他簡直忍不住要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