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墨洗澡的時間稍微有點長,他洗完澡出去的時候,醫(yī)生已經(jīng)按照他的要求給蘇瞻開藥了。</br> 醫(yī)生走后,蘇瞻獨自坐在病房里,垂著頭,看著醫(yī)生給拿過來的藥,并沒有吃。</br> 聞墨出來的時候頭發(fā)還有些滴水,他看到蘇瞻低頭想著什么,湊過去看了下,頭發(fā)上的水沿著重力的方向,誠實的滴落在蘇瞻的手背上。</br> 蘇瞻被滴落在手背上的水燙了一下,回過神就看到聞墨正站在自己前面,發(fā)梢很濕。</br> “你怎么不把頭發(fā)的水擦干就出來了,這樣容易生病。”</br> 聞墨看他仰著頭,細(xì)白的脖子彎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度,恰好清晰的勾勒出了蘇瞻的喉結(jié)。</br> 很小巧。</br> 聞墨那雙漆黑的眸子仿佛暗了些。</br> 蘇瞻微張著嘴,琥珀色的眸子中滿是擔(dān)憂,聞墨看他這個樣子,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說:“那你幫我吹干吧。”</br> 蘇瞻愣了下。</br> 聞墨慢吞吞的問:“怎么,幫我吹個頭發(fā)都不愿意嗎?”</br> 蘇瞻猶豫片刻,“好吧,這里有吹風(fēng)機?”</br> 聞墨對他還挺好的,之前去聞墨家里,聞墨還給他做飯什么的,他不至于不愿意幫對方吹頭發(fā)。</br> 雖說他覺得吹頭發(fā)這種事情……</br> 好像有點過于親密了。</br> 私立醫(yī)院的高級病房里,東西都是應(yīng)有盡有的,聞墨立刻就從旁邊的抽屜里摸出來一個吹風(fēng)機遞給蘇瞻。</br> 蘇瞻拿著吹風(fēng)機,插好電,準(zhǔn)備開始給聞墨吹頭發(fā)。</br> 聞墨坐在床邊,忽然問了句:“我說吹哪你就吹哪?”</br> 蘇瞻手一抖,險些把吹風(fēng)機砸到聞墨的頭上。</br> 他咬牙:“再說話我不幫忙了。”</br> 聞墨怕小可愛真的炸毛不給他吹頭發(fā)了,安撫道:“好,我不說了。”</br> 蘇瞻平了平氣,才開始給聞墨吹頭發(fā)。</br> 聞墨的頭發(fā)并不長,支支棱棱的,有些扎手。</br> 聽說頭發(fā)硬的人都很有棱有角,他之前不知道這話的真假,現(xiàn)在看著聞墨,他覺得還挺對的。</br> 聞墨確實棱角分明,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br> 蘇瞻給聞墨吹頭發(fā)的時候,手指輕輕的拂過聞墨的頭發(fā),偶爾碰到頭皮,聞墨微微瞇著眼睛,有點后悔讓蘇瞻給自己吹頭發(fā)。</br> 多吹吹,他可能又要洗冷水澡了。</br> 不過幸好頭發(fā)很快就吹完,聞墨沒有遭受太久的甜蜜的折磨。</br> 蘇瞻放下吹風(fēng)機,聞墨轉(zhuǎn)身,把蘇瞻按在床上坐好,自己再拿著吹風(fēng)機,對著蘇瞻那還有些潮氣的頭發(fā)吹了吹。</br> 聞墨假公濟私的用手指拂過蘇瞻的頭發(fā)。</br> 蘇瞻的頭發(fā)很軟,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樣的軟,聞墨摸上去,愛不釋手,因此這個吹頭發(fā)的時間也格外的長,吹到最后蘇瞻都抗議了,他才停手。</br> 他重新把吹風(fēng)機放回抽屜里,忽然覺得他從前真是太大意了,都沒有注意到互相吹頭發(fā)這一大樂趣。</br> 他原本唇畔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但這點笑容在他回頭看到蘇瞻那放在床頭并且分毫微動的感冒藥的時候,消失了。</br> 他從旁邊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語氣很淡的問蘇瞻:“怎么不吃藥?”</br> 蘇瞻說不上來自己剛剛心里面翻涌出來的是什么念頭,他垂著眼皮,輕聲說:“一點感冒,我覺得沒什么事,我身體挺好的,就不想吃了,是藥三分毒。”</br> 聞墨沒說別的,直接找出紅外線體溫計來測他的體溫。</br> 三十七度三,說發(fā)燒也不太算得上,真說起來蘇瞻不想吃藥也沒什么。</br> 但今天的情況不對,不僅僅是不想吃藥的問題。</br> 聞墨整個人往后一靠,表情淡淡的,卻莫名有種壓迫感。</br> 他輕描淡寫的問:“說吧,你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要想到淋雨?”</br> 蘇瞻呼吸一頓,下意識地不敢看聞墨的臉色,試圖把這件事情含糊過去,“就之前,隨口說說,也沒什么想淋雨的。”</br> 聞墨又問:“你今天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嗎?”</br> 蘇瞻想了想,搖頭。</br> 他不是今天碰到什么事情了,他是最近都有事。</br> 家里的事。</br> 讓他很煩心。</br> 聞墨不再說話,就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漆黑的眼睛里好像帶著很多別的情緒,蘇瞻直覺不敢承受,一直不太敢看聞墨的眼睛。</br> 但過了一會兒,蘇瞻還是先忍不了沉默又尷尬的氣氛,跟聞墨說:“今天的事情,先謝謝你,無論是來商場接我,帶我看病,還是給我買衣服,我都很感謝你,這些錢……”</br> 蘇瞻說到這里卡殼了,他原本應(yīng)該說自己還的,但他默默的估算了一下數(shù)額,覺得他現(xiàn)在真的還不起,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我慢慢還你。”</br> 聞墨抬手輕輕敲著木椅的扶手,發(fā)出了“咚、咚”的響聲。</br> 敲擊很有節(jié)奏,聲音像是一點點的打在蘇瞻的心上,他有點受不了沉默的氣氛,抬頭看著聞墨,卻看到聞墨冷著臉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br> 這樣的聞墨他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個聞墨。</br> 聞墨在他面前總是撩騷,不會露出這么冷漠的表情。</br> 這樣的聞墨,更像是他今天在購物中心門外看到的那個人。</br> 氣場高冷的富家大少爺。</br> 這樣的表情更符合聞墨的人設(shè)。</br> 聞墨敲了一會兒椅子扶手,淡淡的問他:“蘇瞻,你到底碰到什么事情了?”</br> 蘇瞻愣了下,他家里面那些事情,他自己都不想面對,又怎么好跟一個同學(xué)說。</br> 他下意識的想藏起來那些事情。</br> 他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好跟你說。”</br> 聞墨閉了閉眼睛,覺得不久前剛壓下去的火氣又有竄上來的趨勢。</br> 他的臉色更冷了些,耐著性子又說:“蘇瞻,我說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說,我總會幫你的。”</br> 蘇瞻愣了下,想起聞墨說過的話,心中啞然。</br> 聞墨在他心里面就是個同學(xué),或者說是一個幫了他很多的同學(xué),室友,他不想麻煩對方更多的事情,尤其是家里這些的事情,這是他的私事,他自己都解決不了,更不好跟同學(xué)說。</br> 說了就有種,讓他把自己所有的狼狽和不堪都攤在對方面前,把他小心遮掩的秘密都暴露在人前。</br> 他不想這樣,尤其……不想在聞墨面前這樣。</br>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特別不想在聞墨面前暴露出自己的難看,他就是很不想說。</br> 他摸摸鼻子,小聲說:“我知道你說過的,但我們都是同學(xué),我的事情不好麻煩你。”</br> “不好,麻煩我?”聞墨好像聽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一樣,冷笑了下,“所以,你并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br> 這句話也不對,蘇瞻立刻搖頭,“放在心上了,我很感激你,但是不用了,我們就是同學(xué),非親非故,沒有太多深厚的關(guān)系,不用你幫我這些事情,尤其是我家里的事情。”</br> “非親非故……”聞墨緩緩地,把這幾個字重復(fù)了一遍,表情很冷,雖然聲音沒有多嚴(yán)厲,但卻有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感覺,片刻后,他冷冷的問:“你就是這么看待我們的關(guān)系的?”</br> 蘇瞻覺得聞墨的表情不對,但又說不上來這個事情哪里不對,只能順著自己之前說的點頭,“嗯,我覺得我們……確實是普通同學(xué)的關(guān)系,我很感激你做的那些事情,但……有些事情,真的不好麻煩你。”</br> 聞墨垂著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半響后才說:“不想我?guī)兔Γ憔妥约阂粋€人在雨天里面淋雨,現(xiàn)在還不想吃藥,又不肯說是什么事情……”</br> 蘇瞻想了想自己的腦殘行為,也確實覺得不太好,低聲說:“我之前沒太想通,現(xiàn)在不會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br> 他剛說完,他的手機又響了。</br> 蘇瞻看來電顯示上面那“蘇鵬騁”的三個大字,并不想接,沉默的等著電話自動掛斷。</br> 但蘇鵬騁這次很有決心,一次不接就又打了一次,蘇瞻想了想,看著坐在椅子上面,一點要走的跡象都沒有的聞墨,還是把電話給接了。</br> 電話里,蘇鵬騁問他去哪了,他隨口說了個購物中心,蘇鵬騁又說:“體檢的時間給你約好了,就明天,你明天記得早起,今晚不要吃太多的東西。”</br> 蘇瞻的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含糊的應(yīng)了一聲。</br> 房間里很安靜,手機聽筒的隔音效果沒多好,聞墨把蘇瞻的電話聽的一清二楚,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br> 蘇瞻在不知情的時候吃過長期的抑制劑,這個抑制劑是誰給他的,自然一目了然。</br> 能讓未成年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服用違禁藥品的,自然是未成年人的父母了。</br> 聞墨當(dāng)時就推斷蘇瞻跟家里面的關(guān)系有問題,再加上蘇瞻之前幾周也不怎么回家,他就更能看出來蘇瞻跟家里面關(guān)系不對。</br> 所以每次蘇瞻要回家的時候,他才會千方百計地想把人叫出來,甚至還想讓對方別回去了,跟他一起出去玩。</br> 蘇瞻現(xiàn)在分化了的這個事情,很可能是瞞著父母的,如果不瞞著,之前蘇瞻就應(yīng)該接受激素治療,而不是等到后來再用他的信息素。</br> 蘇瞻竭力瞞著,他的父親卻一直想讓蘇瞻體檢,顯然是想確認(rèn)是否分化的事情。</br> 蘇瞻現(xiàn)在,千方百計地想要擺脫體檢的事情。</br> 這么前后一想,聞墨就全明白了。</br> 感冒了生病了自然就不用去體檢了。</br> 他閉了閉眼,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火氣實在有點大,可能會傷到人。</br> 他起身,從病房套件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鎮(zhèn)的礦泉水,擰開喝了,給自己降降溫,才重新看著掛上電話的蘇瞻。</br> 蘇瞻垂頭坐在病床上,表情很沉悶。</br> 他閉了閉眼,又問了一次:“你真的沒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說的嗎?”</br> 蘇瞻茫然的抬頭看著聞墨:“沒,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好了。”</br> 聞墨微微瞇著眼睛,目光幽暗的看著蘇瞻。</br> 蘇瞻心頭一跳,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很危險。</br> “蘇瞻,我一直跟你說,有事情跟我說,我會幫你,一直問你今天是怎么了,但你卻不說,不僅不說,還折騰自己的身體,這是覺得把自己弄病了,就不用去體檢了?!”</br> 蘇瞻張了張口,他想反駁,他原本是有這種想法的,但是現(xiàn)在沒有了。</br> 聞墨冷笑:“我看我是太慣著你了。”</br> 蘇瞻不知道聞墨這個話是什么意思,正想問,卻看到聞墨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走到蘇瞻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br> 蘇瞻咽了口口水,本能覺得危險,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雙大手就緊緊的握住他的肩膀,屬于聞墨的木質(zhì)清香的信息素籠罩下來。</br> 聞墨吻住了他。</br> 他瞪大眼睛,驚慌的想呼喊出聲,可聲音喊不出來。</br> 聞墨的力氣很大,大到他想掙扎卻根本掙扎不開。</br> 等聞墨終于放開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有些痛了。</br> 聞墨俯下身,直直的看著他,動了動薄唇,冷冷地說:“你這樣故意傷害自己的身體,最終傷害的,只能是關(guān)心你的人。”</br> 蘇瞻徹底呆住。</br> 聞墨接著說:“比如,傷害的是我。”</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