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臨海，在城市的邊緣，能看見海岸線外一片蔚藍。
    向魚的新租房在海市市中心位置，距離她新工作地“海市中心醫院”只有一個十字路口的距離。
    市中心繁華，人聲喧鬧，連入夜后都很難得到安寧。
    但向魚租房所在的小區占地面積廣，她住的單元樓位于小區中心區域，倒是很好的隔絕了塵世喧囂。
    夜里也能得個寧靜，不會影響睡眠。
    租房是陳守業著人安排的。
    向魚不清楚其中有沒有羅淹的份，但她很喜歡新租房。
    也是兩室一廚一衛的戶型，客廳帶一個寬且大的陽臺，坐北朝南的好位置，日照很充足。
    房子裝潢的風格也很溫馨，比較符合向魚的審美和喜好。
    入住的第一天，她就將房子大掃除了一遍。
    忙到夜深人靜，才閑下來，洗個澡吹干頭發，站在陽臺上憑欄眺望。
    不知道是不是離開明城前最后見了羅淹一面的緣故，向魚總會在不經意時想起他。
    想起那天晚上他說的那些話，以及那個點到為止的擁抱。
    高考畢業后，向魚就沒再奢望過會在以后的日子里再見到羅淹。
    就好像從一開始，她就很清楚自己和他之間隔著溝壑。
    她的暗戀注定只能在夜深人靜里深藏，見不得天光。
    但此時此刻，向魚望著天際零零散散斑駁的星光，卻無端生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和勇氣。
    如果……
    如果她和羅淹這輩子還能再見面，向魚想，她一定要把這么多年來埋藏心底的情愫告訴他。
    就算羅淹的答案是“魚永遠都不會被淹死”，她也無所畏懼。
    -
    三個月后，海市入冬。
    寒流剛入境，氣溫便降了，接連下了三天的雨。
    連空氣都是濕潮黏膩的，冬風刺骨。
    向魚早就適應了全新的工作環境，也在海市安定下來。
    她打算年底再把自己回海市工作的事情告訴父母，至于明城那邊發生的事情，向魚打算一直瞞著。
    自從離開明城后，向魚便沒再和李琴聯系過，也沒有刻意去打聽過羅淹和海山集團的事。
    只是偶爾會跟沈文蘭打電話，詢問她的近況。
    確定海山集團的人并沒有找過沈文蘭，向魚這才放下心來。
    她在海市的日子孤單無趣，每日醫院、租房兩點一線，盡可能讓自己陷入忙碌之中。
    似乎只有忙碌，才能讓向魚的生活變得充實有意義，才不會讓她有閑工夫去胡思亂想。
    但即便如此，向魚還是在不經意間知道了羅淹的近況。
    -
    海山集團在明城的知名度使得許家的家事，也備受媒體關注。
    所以羅淹和許明雅訂婚的事，也在相關新聞節目有過報道。
    恰巧向魚他們婦科主任有個從商的老公，她老人家平日里對相關新聞報道比較關注。
    這天在食堂吃飯時，便隨口跟大家提了一句“海山集團”。
    當時向魚正低著頭安靜吃飯，身邊的同事們從當紅藝人討論到各自的病人，滔滔不絕。
    唯獨她一言不發，是個很討喜的聽眾。
    向魚本對他們的討論毫無興趣。
    默默吃完，便打算收拾餐盤起身先走。
    走之前，她便聽見了科主任的話。
    “海山集團的千金要訂婚了，居然不是商業聯姻！”
    “這小伙長得倒是挺帥……”
    科主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大概是因為提到了“帥哥”，旁邊幾位同事紛紛湊到了她老人家的手機面前。
    “真的誒！好帥一男的！”
    “我要是海山集團的千金，就沖這男的的顏值，我也要他。反正家里不缺錢……”
    “實名羨慕這個叫羅淹的，未婚妻不僅漂亮，還家財萬貫，嘖嘖。”
    “羨慕什么？你以為豪門女婿好當啊。”科主任將手機收了起來。
    余光瞥見起身后僵站在那兒的向魚，還關切地問了她一句。
    向魚這才回過神來，跟大家打了招呼，轉身心不在焉地離開。
    回辦公室的途中，她一直在想羅淹和許明雅訂婚那件事。
    為此她還特意上網去搜了一下相關的報道。
    報道上稱，海山集團千金許明雅和海山集團副總羅淹，將于平安夜那天在明城國際大酒店舉辦訂婚宴。
    向魚翻了下日歷，距離平安夜還有近兩個月的時間。
    看著新聞報道，她忽然有些迷茫了。
    離開明城時，向魚猜測羅淹和明城市刑警隊有聯系，應該是在執行什么任務。
    她甚至懷疑過羅淹的職業。
    但現在，看著新聞報道的配圖里，郎才女貌摟抱在一起的一對璧人。向魚陷入了悵然。
    似是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向魚在接下來近兩個月的時間里，主動聯系了在海市的高中同學。
    有男有女，多是一些和羅淹關系不錯的老同學。
    她為此還特意給沈文蘭打了電話，找她幫忙，要到了不少老同學的聯系方式。
    據向魚的調查，羅淹確實在高考以后便離開了海市。
    具體去向，知情人少之又少。
    她費了很大的勁才從羅淹高中時期最好的兄弟那兒知道一些事。
    羅淹高中時的好兄弟叫林讓。
    為了向他打聽羅淹的過去，向魚請他吃了一頓飯。
    林讓見到向魚時，詫異溢了滿臉，將她從上到下來回打量了好幾遍。
    最后笑著說了一句：“老羅的眼光確實不錯啊，你竟然是個潛力股！”
    向魚不明所以，也無暇去追問詳情。
    她更關心羅淹的過去。
    -
    林讓告訴向魚，羅淹高中畢業后便去了明城。
    只有高中文憑的他，在明城那個偌大的城市里為了活下去，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
    “工地搬磚、酒吧服務生……”
    “老實說我完全無法想象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到底是怎樣在明城摸爬滾打活下來的。”
    “還好，老羅現在混出頭來了。”
    林讓嘆了口氣，端起手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視線落在對面的向魚身上，欲言又止。
    向魚并未注意到他的異樣，只是在回味林讓剛才說的那些，心里偷偷泛起酸澀。
    “說起來老羅和海山集團的千金認識還挺戲劇化的。”
    “我前兩年還和他有聯系的時候問過他。聽說是因為老羅英雄救美了人家，然后人家對他一見鐘情了，說要以身相許來著。”
    林讓不清楚向魚為什么會找他問起羅淹的過去，卻又怕向魚打擾到羅淹現在的生活，便可勁跟她說羅淹和許明雅的事。
    雖然他也知道的不多，但他知道的，卻是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向魚。
    唯獨一點，羅淹在明城討生活時認過一個干爸的事，他沒提。
    因為羅淹那個干爸是個催債公司的頭頭，干的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爛事。
    羅淹跟著他干爸，也曾在明城闖出過名聲。
    后來羅淹的干爸意外身亡了，羅淹又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直到遇上許明雅。
    林讓覺得這一段說給向魚聽，有損羅淹威名。
    而且本來也不是什么光鮮的經歷，他便略過了。
    向魚和他吃完這頓飯，回到租房倒在床上，心里熊熊火焰，漸漸熄滅。
    她知道羅淹過去過得很苦，心里郁結難受。
    又因為弄不清羅淹和許明雅訂婚的本質，沉悶低落。
    向魚很糾結，她既希望羅淹和許明雅訂婚是真的，希望他就此獲得幸福。
    又希望羅淹對海山集團是另有圖謀。
    為了這些繁雜的心事，向魚失眠了。
    平安夜這天早上，她頂著厚重的眼袋和黑眼圈去的醫院。
    到醫院后便立刻投身于工作，讓自己忙得沒時間去想今天是什么日子，甚至封閉五感。
    對于向魚來說，平安夜這天格外難熬。
    她強忍著沖動，沒去網上搜索海山集團千金訂婚的消息。
    甚至在夜深人靜回到租房時，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關系的，反正他們也不會再有重逢的那一天。
    反正不管羅淹和許明雅的實際情況如何，魚都不會被淹死。
    -
    向魚便是靠著一遍遍自我麻痹入眠的。
    翌日天明，她醒來時，心里沉悶鈍痛的感覺消減了不少。
    從今天開始，向魚打算摒棄過去所有的雜念，專注于自己的人生。
    就像在國外留學的那幾年。
    將羅淹這個人，徹底地封藏在記憶里。
    向魚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后，便照常去醫院上班了。
    剛到辦公室，她便收到了一個快遞電話，又下樓去醫院收發快遞的站點取了快遞。
    近來向魚不記得自己在網上買過什么東西，也沒聽誰說要給她寄快遞。
    所以她拿到快遞時，是有些迷茫的。
    快遞單上寄件人那一欄只有一個字母“l”。
    聯系方式是空的，十分神秘。
    向魚拿著快遞回到了辦公室，被同事問起買的什么東西。
    向魚搖搖頭，從抽屜里拿了美工刀打算拆開看看。
    直覺告訴她，字母“l”應該是羅淹姓氏拼音的首字母。
    也就是說，這個快遞，或許是羅淹寄過來的。
    事實證明，向魚的第六感有時候真的很準。
    快遞拆開后，里面是塑封好的一本同學錄。封面是歲寒三友里的“竹”，水墨圖樣，看上去陳舊，有些年份了。
    “誰給你寄的同學錄啊？”同事在旁邊伸長脖子偷看。
    向魚回頭看了過去，對方便悻悻地轉開了視線。
    因為向魚擰著眉，看上去情緒不太好的樣子。
    待周圍清靜了，向魚才拆掉了同學錄的塑料包裝。
    她沒有猜錯，這東西的確是羅淹寄的，因為這本同學錄是羅淹的。
    向魚瑩白的指節輕輕落在硬殼封面上，又想起了當初羅淹給她發同學錄讓她填寫時的情景。
    他是群發的，班里每個同學都發了。
    卻唯獨在她桌前停留的久一些，生硬地叮囑向魚，不要留空。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思緒，被一本突如其來的同學錄擾亂。
    向魚揪緊秀眉，深感困擾和狐疑。
    就在她打算翻開同學錄看一眼時，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向魚只好把同學錄擱下，先接電話。
    來電顯示是陳守業。
    向魚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