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靜安將沈西淮一把推開,“怎么沒完沒了了?”</br> 她眼神迷茫,唇上一點光,烏黑長發散在枕上,微卷的弧度像是泛著漣漪的水面。頭發是西桐非要給燙的,劉海也沒放過,蓬松的,柔軟的,襯得燈下那張臉愈發沉靜。</br> 沈西淮手指繞著她的頭發,默默望著她,再低頭就是掐住她下巴繼續親。</br> 繞住她頭發的手很快松了,轉而捉住她無處依附的手,迫使她手掌張開,手指穿過她指縫,然后緊緊扣壓在了底下的床單上。</br> 手被死死禁錮著,一直到徹底結束,靜安才得以手腳自由。</br> 她背過身不理人,身后的人下床出去了,一會兒又進來,喊她起來喝水,她不動,耳邊又傳來聲音:“不渴?”</br> 她仍舊不動,只覺得嗓子干澀,像快要冒煙了。</br> 最終還是坐起來喝掉大半杯水,她倚在床頭,拿眼看旁邊的人,忽然就樂笑了。</br> 沈西淮過來要將她手里的杯子接走,她順勢勾住他脖子,打量面前這張臉,“我都快要記不得你長什么樣了。”</br> 沈西淮看她,“怪誰?”</br> “我已經回來四五天了,是你自己又恰好出差。”</br> 沈西淮不置可否,將她手拿開,剩下的水喝掉,杯子放到床頭柜上,再一翻身,拉上被子閉眼睡覺。</br> 他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又隱隱透著怨氣,靜安跟過去,手去摸他臉,立即被他捉住拿開。</br> 她倒吸一口涼氣,“我疼……”</br> 沈西淮立即睜眼,往她胳膊上一看,伸手把旁邊的藥膏拿來。這藥膏還是他買的,已經用了一大半。前陣子陶靜安跟劇組在西北大漠拍戲,他幾次計劃要去看她,她在電話那頭很是猶豫,最后總是那句:要不你還是別來了吧,我就快回去了。這句話管了近一個月,他忍不了了,買了機票飛過去,可惜不巧,劇組恰巧深入西部,去了下一個城市,他倒是想追,可時間不允許,只好把帶去的東西一并寄給她,人灰溜溜地飛了回來繼續上班。又等一星期,知道她要回來了,他又臨時要出差,一去就是近一周,總算忙完,坐了最近的航班飛回來,到淮清是后半夜,床上的人沒他照樣睡得很香,他看著看著,當然也就不只看著了。</br> 她手伸著,上面曬傷的地方已經好得差不多,他還是給她抹了點藥膏,抹到一半,旁邊的人壓過來開始一下一下親他。</br> 靜安原本想問問他想不想她,可這問題有點多余。她親一下,就又看一眼他,像是要用眼光刻出一個他的模子來。</br> 沈西淮也看著她,親回去的同時將她按回旁邊,又往她發頂親一下,“陶制片,見你一面可真難……”</br> 他語氣頗為慨然,像是深受這件事困擾,靜安指尖輕輕劃過他側臉,很是心虛:“以后不會這樣了。”</br> 又試著找補,“我跟劇組出去,總不好給自己放假,你去了我也沒時間跟你待一塊兒,不就讓你白跑一趟么?”</br> 沈西淮知道她十分重視她在國內的第一次電影制片,恨不得時刻在現場待著,這也意味著她沒什么私人時間。</br> 他低頭看她,掐一掐她腰,“瘦了。”</br> 靜安手箍住他腰,用腦袋蹭他,“明天給我做好吃的。”</br> 他笑,“已經是今天了。”</br> 臥室里窗簾拉得嚴實,他一直沒看時間,剛才出去倒水才發覺天光已經大亮。</br> “那今天給我做好吃的。”</br> 她說著話,手胡亂動著,沈西淮將她手捉住,最終只是親兩下,要她繼續睡會兒,他起身去弄吃的。</br> 靜安嘴上雖要他做,卻跟著起來,要把他摁回去,他說在飛機上補過覺,不困,于是兩人一塊兒進了廚房。</br> 靜安給他看視頻,是在Q大讀本科的高中同學發來的。Q大前兩天100周年校慶,毫不例外地上了新聞,網友羅列Q大校友,將沈西淮歸進“1/4校友”的類別里,因為他只在Q大讀了一年。</br> “你還沒跟我說過,你去了倫敦,那是什么時候看見我開福特嘉年華的?你還說看見我感冒,又是哪一年?”</br> 沈西淮低頭切好水果,拿了一塊蜜瓜塞進她嘴里,笑了:“不記得了。”</br> 靜安嘴里滿是香甜的果汁,說不出話,就搖撼他手臂,等吃完才說:“那你從頭說起。”</br> 沈西淮轉身去下意面,她跟在他后頭,“你怎么給我寄顏料的?”</br> 她似乎非問不可,他停下動作想了想,“十月份回國,給你寄完回了趟家,就又回倫敦上課了。”</br> 雖然倫敦對他來說并不陌生,但剛去的那一個月還算新鮮,他控制自己不去想陶靜安,可被積壓的情緒在某一刻忽然就反噬般涌了出來,結果就是買票回國。</br> 他還帶了幾張照片,原本那張“AbbeyRoad”他當時就想一并寄給她,但最終沒有。他并沒有見到她,回到倫敦后反而更加難受,只能畫一張張水彩畫來消解那些不被他承認的想念。</br> “后來冬假回來,在糧倉口看見你在停車。”</br> 那也是他整個冬假見她的唯一一次,等再回到倫敦,卸載社交軟件,幾乎每天三點一線。</br> 那一年他以為他要成功了,以為自己把陶靜安徹底從他的人生當中剔除出去,即便他很清楚自己在故意忽略那些壓抑與克制。</br> 靜安吃著他做的意面,放下叉子,“然后呢?”</br> 然后覺得自己可以正常看她的動態了,可一看就一發不可收拾。</br> “知道你重感冒,就立即買票回來了,正好看到你跟鄭暮瀟在宿舍樓下……”</br> 回到倫敦后,那個冬假他沒再回國,后來在樂隊群里看見陶靜安在圖書館的照片,蘇津皖刷了不少消息,他卻忍不住將那張照片看了很多次,看的次數太多,為了徹底避開,他甚至直接把手機關機。家里人不放心,飛來倫敦看他,也看見了那些他忍不住畫出來的畫兒。</br> 他想過轉回國內讀書,可知道那過于任性,只好繼續壓抑克制。一直到那次同學聚會上,得知陶靜安要申請美國的學校,他想去他的吧,無論怎樣,他必須去美國。</br> “可你不是認為我跟鄭暮瀟在一起么?是覺得我會跟他分手?”</br> 沈西淮拿紙巾給她擦嘴,“不分也要去。”</br> 在倫敦那幾年,他已經被折磨明白了,他寧愿看著她跟鄭暮瀟談戀愛,也不能不見她。何況鄭暮瀟可能去匹茲堡,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他們見不著面,他就可以當作他們沒在戀愛。</br> 他又捏她臉,“你知道那時候我怎么想自己的么?”</br> “怎么想?”</br> “修煉失敗,走火入魔了。”</br> 即便再聽這些話,靜安心里仍然一陣心疼。她笑著捏回去,故意開玩笑,“那你怎么不再魔鬼一點?比如……”</br> “插足?”</br> 靜安笑出來,“當然不是……”</br> 他卻臉色一正,“也不是沒想過。”</br> 靜安睜大眼睛,“真的假的?”</br> “那你以為什么?”</br> “我想的是你也會去伯克利。”</br> “確實想過。”</br> “那怎么最后沒去?”</br> 他像是開玩笑,“怕離得太近,真的會干出什么違反道德的事情來。”</br> 靜安笑出聲來,“你不是那樣的人。”</br> “就算我是,你也不是。”</br> “說不準呀,要是當時我真的跟鄭暮瀟在一起,然后看見了你,”她狀似陷入沉思,“說不定就精神出軌了。”</br> 沈西淮也笑,又嘆一口氣,“我申請了伯克利,也拿到offer了,最后選了斯坦福。”</br> 靜安已經被撈去他腿上,她臉上的笑沒了,鄭重其事說道:“我覺得你選得特別好,你適合去斯坦福。”</br> 她算是摸透了他的性子,他一直目標明晰,知道要做什么,即便被感性影響,最后做出的決定也多半受理性驅使。</br> “去斯坦福是挺好,”沈西淮順著她頭發,“就是太費油。”</br> “斯坦福確實太大了。”</br> 沈西淮看著她不說話,靜安眨著眼睛思考幾秒,隨即恍悟過來,懊惱說道:“是斯坦福離伯克利太遠了……”</br> 沈西淮笑了,“匹茲堡離伯克利更遠。”</br> 靜安愣怔兩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抵在他肩頭,“沈西淮,你可真傻。”</br> 又改口,“不,你才不傻,能同時拿伯克利和斯坦福的offer,你可太厲害了。”</br> 沈西淮低頭親她,猶豫片刻說:“我也試著申請了HBS.”</br> 靜安錯愕幾秒,又故意幸災樂禍:“還好你沒去,你要是去了哈佛,那咱倆就完了。”</br> 沈西淮想說只是試一試,看看自己能不能被錄取,轉而一想,問她:“要是我真去了,我們再在淮清碰見,你是不是對我毫無印象?”</br> “可能,可是那就不是我們了,只要任何一個選擇有偏差,那都是其他人的故事。”</br> 沈西淮再度笑了,“……去斯坦福是對的。”</br> 自從那個暑假確定要去斯坦福,他就著手做準備工作,瀏覽官網,列好每個學校之間的差異。在從淮清飛往倫敦的飛機上,他完成了申請斯坦福需要的第一篇文章。</br> 飛機落地,他打車回公寓,被人堵在了門口。</br> 女生是社會學學院的學生,也是釣魚俱樂部的成員,之前兩人分到一組,因此有了聯系。</br> 她臉上滿是失望,“我一整個暑假都在給你發消息,可是你不回我。”</br> 沈西淮覺得頭疼,順手把包丟在門邊,“回過,也明確建議我們不要再聯系。”</br> “就因為我給你發了那張照片,你就拉黑我?”</br> 沈西淮隱隱有些不耐,“你認為那張照片沒有問題?”</br> “為什么有問題?大家都沒穿衣服!”</br> 沈西淮無法反駁,倫敦和其他地方一樣,有一年一度的裸騎活動,女生發的照片某種程度來說確實只是活動照。</br> “那你給其他人發過么?”</br> 女生心虛地垂眸,“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而且我打上馬賽克了……”下一刻眼睛又亮了起來,“我這個暑假都在聽Beatles,也去了很多唱片行,還有你看的那些書……可是我不太感興趣。”</br> 沈西淮很是無奈,“你是要留在倫敦讀研究生的,對么?”</br> “是,你呢?”</br> “我不會留在倫敦,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br> 女生眼神糾結,思索片刻說:“我不認為這是浪費時間,或者……你接受其他更加純粹的關系么?還是,你……你不會不喜歡女孩子吧?”</br> 她問得比較委婉,沈西淮微微蹙眉,繞過她去按門密碼,彎腰拾起包往里一丟,轉身擋在門口:“我有很喜歡的女孩子,研究生我會去她的城市。”</br> 見她仍不愿意走,他將問題挑明,“我也不接受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sex.”</br> 話落,一把將門掀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